片场化妆间里飘着半根没掐灭的烟，导演沈好放第三次把烟灰缸往桌角推了推。投资人的咆哮声还在耳边炸着："让那个胖子演张大民？您这是拿钱打水漂呢？" 1998年初春的北京城还裹着薄霜，人艺排练厅暖气片漏水的滴答声里，梁冠华刚卸完《茶馆》的油彩妆。接到沈导电话时，他正往嘴里塞第四个包子——油星子溅在皱巴巴的剧本上，洇开一小片黄渍。 "梁子，这角儿非你不可。"电话线那头的声音裹着哈气，"但资方要换人。" 化妆镜里映出他鼓胀的腮帮子，三十岁的人艺演员突然想起小学课间操，总被起哄"胖墩滚球"的下午。话筒在掌心攥出湿痕，他听见自己说："沈导，给我三十天。" 次日清晨，景山公园晨练的老头们看见个"移动的棉被卷"。梁冠华裹着军大衣呼哧带喘，羽绒服里层缝着的保鲜膜洇出水痕。午餐饭盒掀开是半根黄瓜，妻子唐烨往他兜里塞了瓶速效救心丸。 资方代表再见他时差点没认出来：原先圆润的下巴削出棱角，皮带眼儿往后挪了三个扣。会议室静得能听见体重秤指针划过的轻响——76公斤到61公斤的抛物线，划破了所有质疑。 开机那天，梁冠华捏着剧本蹲在胡同口青石板上。晨雾里飘来炸油饼的香气，他咂摸着张大民该有的市井气，忽然扭头冲镜头咧出个混不吝的笑。监视器后的沈导一拍大腿："齐活！" 九个月后，街头巷尾都在学那句"贫嘴张大民"。菜市场大妈扯着塑料袋说台词语气都像他，出租车司机等红灯时都要来段单口相声。谁还记得当初差点被换掉的"胖子"？倒是资方庆功宴上，有人举着酒杯讪笑："梁老师这脸打得，比张大民的嘴还响。" 深夜收工回家，唐烨给他热了碗小米粥。梁冠华摸着重新鼓起来的肚腩笑："要不狄仁杰的戏，咱再减一回？"月光漏进窗棂，照见茶几上摆着《神探狄仁杰》的剧本——封皮边角已经卷起了毛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