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南》作者:迟钝的月亮

芳芳看小说 2024-09-07 02:45:48

简介:

许卿南一开始以为,这只是一场无关爱情的婚姻。

她要嫁的郎君,乖张狠戾,目无礼法尊长,天启城内无人不避若蛇蝎。

慕昉南也以为,他亲自谋划的这场婚姻仅仅为了利益。

他要娶的新妇,性情难测,终日帷帽遮面,是出身北境遗贵的一介孤女。

她别无选择,他动机不纯。

他与她确是互相的仇敌之后,可亦屡次救彼此于水火之中,危难之时。

两人一步步相扶前行,所求的不过一件事——活下去。

许卿南一心想查清当年父母的冤情,可一切都在指向那个残忍的真相,她不敢面对的那些,好在都有人愿意陪着她。

慕昉南一心想得到母亲的爱,想摆脱政治的枷锁。可他是耻辱的产物,是怨恨的结晶,是三方制衡的棋子。

他以为他注定得不到爱。

直到有一天,他梦中思慕的画中人,牵住了他的手。

“你是阿南,我也是阿南,以后,世上就有两个阿南了,阿南永远都会陪着阿南。”

“一辈子都不许分开。”

他们的爱情,从对彼此的怜悯开始。

听闻世子求娶后,许卿南总想着如何让这婚事泡汤。

于是她演了出戏,在世子面前欺负别的千金小姐。

“臣女德行有失,实在难以与世子相配,请世子收回成命!”

慕昉南笑哈哈:“你德行有失,我品行不端,不是天造地设吗?何来不配。”

许卿南绞尽脑汁:“如世子所见,臣女性情矫揉造作,爱嚼舌根还…还爱吃醋,若真的成亲,世子今后也肯定会不喜的!何苦折磨自己呢?”

慕昉南毫不在意:“无妨,我受得住。”

再后来,慕昉南见了她真容,心里更加喜欢,天天粘着自家世子妃:“世子妃不是爱吃醋?矫揉造作喜欢撒娇?来作给夫君看看。”

许卿南一板砖过去:“滚。”

世子发小见了许卿南真容,直接目瞪口呆:“这小子买到真的了?”

这不是跟画上一模一样么!

精选片段:

苍雪久积,寒风凛冽。

  北境终究不比南盛的其他地界那般温暖如春,反倒是终年冰雪重重,少有人居。

  镇北侯府的丫鬟一身厚兔绒棉衣,圆滚滚的甚是可爱,只是一张小脸皱得紧巴巴的,似乎还有些气愤。

  桃夭飞快地跑进后院里房,厚底靴砸在地板上咚咚做响,园中灌木上压着的雪层都被这动静震下去不少。

  “怎么了?”

  桃夭还未开口,床上躺着的少女便自己坐起来。

  许卿南自幼时落入冰湖后即便长大也十分畏寒,每到隆冬时节几乎不会下床,只是在暖榻上裹上好几层被子度日。

  此时她一身裹着几条厚实的花棉被,却正显得一张素净的脸更加精巧娇妙,皮肤弱白胜雪,睁着的一双瑞凤眼少见地不带困意。

  “回女公子,天启城来信。”

  桃夭双手递上一封点着金箔梅花图案点缀的信,那淡雅的梅花纹正是镇北侯府的象征。

  “是封家书呢。”许卿南拆开扫了一眼,淡淡地点头自语。

  桃夭惊得一激灵,自家女公子幼时即失了双亲,去年老镇北侯没扛过风寒也去了。如今女公子哪还有……

  许卿南把信扔回桃夭手里,桃夭急忙收好,不敢多看一眼。

  “桃夭,准备收拾行李。顺便去告诉李叔,我们要搬家了。”

  许卿南声音清清冷冷的,让人听不出情绪。她说得干脆,利落地从温暖的床榻下来,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几乎及膝。

  桃夭连连应声,心里揣摩着眼前人的想法,不由得问道:“女公子,咱们要搬去哪儿?”

  许卿南只用一根玉簪把大半青丝盘起,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叙述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天启城。”

  久无人气的镇北侯府突然热闹起来,管家老李上上下下地打点着搬家的头等大事,恨不得每件事都亲力亲为。

  “真是稀奇,女公子怎么突然开窍了,要搬到大京都那边呢?”

  张妇娘是府上的厨娘,也是李树的内人。她原本就不是北境之人,如今不仅能离开这个凄冷苦寒之地,还是要搬到南盛的都城里,她心里别提有多美了。但又实在觉得有些蹊跷,忍不住拉着李树问东问西。

  “你说咱们女公子,之前待在这鬼地方,死活也不肯走。你说稀不稀奇,老侯爷病死了,侯府就只剩这一个女娃娃,女公子不嫁人就算了,却还守着这儿不走。”张妇娘皱着眉,“怎么现在突然来了封信就决定要走呢?”

  张妇娘声音不自觉的有些大,李树连忙叫她噤声:“别乱说话!女公子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

  张妇娘连忙闭上嘴,许卿南看上去文文弱弱,实则眼里容不下一点沙子,性子清狠得很。

  李树倒是了解一点内情,也忍不住跟自己婆娘说了起来:“这你就不晓得了。外人都以为咱们镇北侯府只剩女公子了,可那日我看到那梅花纹,才想起好些陈年旧事来。”

  张妇娘一听心里炸了毛,这里头居然还有内情,扯着李树的胳膊要他快讲。

  “这件事发生的时候,我还年轻……”

  后院祠堂,三座灵牌醒目地摆在正中间。

  许卿南点了好几柱香插进坛子里,跪在蒲团上拜了又拜。

  “祖父,阿父、阿母……孩儿不孝,不能再守在这里了。”许卿南抬眼望着这满墙的许氏名碑,俯身重重一拜。

  她抽出那份印着梅花纹的信件,上好的白鹿信纸上字迹洗练淡雅,几乎和她的父亲如出一辙,而映入眼帘的就是开头四字——“爱侄卿南”。

  祖父并不是没跟她提过这位从未谋面的“叔叔”。

  只是祖父每次提起这位“叔叔”,总是恨铁不成钢地自擂胸口,说他扪心自问这一生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为何却养出了许江宸这样专走旁门左道的儿子。

  许江宸,当朝礼部尚书,他正是老镇北侯的小儿子。只是早在十七年前,两人便断绝了父子关系。那一年,也正是镇北侯举家搬往北境的时候。

  虽然老镇北侯嘴上一直数落着自己的小儿子,可许卿南知道,祖父的心里还是念着自己的孩子的,有时祖父睡得深了,也会在梦中呓语,叫起小儿子的名字。

  旁人不知道他的执念,许卿南却明白。

  许卿南十三岁那年,许江宸派人送来了一幅风俗画,刻画的正是繁华不尽的天启城。此举之意再明显不过,但老镇北侯不仅将画原封不动地送回,还送了小儿子一句话。

  “波谲云诡,豺虎相搏之地,非君子志也。”

  之后父子二人的关系更加僵持不下,去年老镇北侯病重,临终前还是给小儿子去了一封信。

  许卿南心里清楚,这是要为她谋个去处。

  如今她的“叔父”已然应允祖父的托付,并且语气热络地在来信中表达了自己的期盼,说已经为她准备好了一处别院,只等她从北境过来了。

  许卿南并不知道祖父给叔父去的那封信里到底写了什么,但她总觉得不应该,祖父不应该会把她指去那个他生前避若蛇蝎永远不想再踏足的地方。

  “那,女公子,咱们这一去,岂不是要进虎穴狼口了?”桃夭听她讲了心中疑问,自己也有些担心起来。

  许卿南笑了一下,虽说祖父一生痛恨那个地方,但她倒是很想去看看传说中的天启城究竟是多么繁华,是怎么波谲云诡的。

  桃夭心中隐隐担心,许卿南却有着自己的盘算。虽然叔父此举有些令人生疑,但若他真的是个小人,祖父也是万万不会将自己托付给他的。

  此间秘辛,或许还要到天启才能知晓。

  “你是说,女公子还有个当大官的叔叔在天启喏!”

  张妇娘不由得惊叫一声,之前还以为跟着这小妮子怕是要没出路了,没想到还有个大亲戚可攀。

  李树故作高深地点点头,他少时是见过那位小公子的,他老爹当时就是镇北侯府的老管家,那件事发生之后,多次警告他不要再提起二公子,以后侯府就只有一位公子。

  “啊呀你说那位贵人又是和老侯爷闹了些什么矛盾,怎么搞得父子反目呀。”

  “这我哪里晓得。”

  李树跟她讲完了他知道的,也不打算再耗时间,扭头就往门堂里走。走出两步又转回来,看着自家一脸不满的婆娘叮嘱道:“跟你讲的这些不许告诉别人,晓得不?”

  “知道了知道了。”张妇娘没好气的锤了他一下,扭脸也走了。

  李树啧叹两声,又跑过去指挥家丁搬东西去了。

  天启城,斗巷。

  狭窄的走道里挤着不少摊贩,个个粗布麻衣一脸黑灰,也不叫卖也不聊天,只是静坐在自己的摊位前,用一双毫无情绪的眼睛扫视着走动的顾客们。

  这条巷子,是天启城里最有名的黑市。但凡能在这里摆摊的,都不是等闲之辈。目光所及的每一个人,不是穷凶极恶之徒,就是身怀绝技之人。

  “怎么样,有喜欢的吗?”

  一身金丝银线作绣花的月白色圆领袍便足以看出其身份显赫,少年扬着笑脸,看向身旁兴致缺缺的另一个少年。

  “还没有。”慕昉南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拿出手帕掩住自己的口鼻,露出的帕角上用金丝琉璃线绣着一朵蓝色的寒地花。

  这是皇室的象征。

  有几个眼尖的贩子瞧见了,眼神中突然就燃起了火,似乎在看一头肥嫩的待宰羔羊。

  这地方的空气浑浊到让慕昉南有些呼吸困难,两个人已经逛了有一会儿了,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慕昉南给面子了。

  白衣少年看他的反应也知道他不舒服,贴近他耳边安慰道:“这儿的环境是不比暗城那种专门的黑市那么干净,但东西也就比暗城的更有意思。”

  慕昉南心不在焉地听着发小的话语,眼睛不自觉被一个小摊上的胸针吸引。

  “这可不像南盛会有的东西,西边来的?”慕昉南掂量着这精致的小玩意,和南盛的传统金银琉璃饰品不同,这些胸针大多由宝石羽毛做成,充满着异域风情。南盛和西京关系势同水火,想从那边带东西过来,难于登天。

  “贵人说的不错。”摊贩点点头,“这确是从京朝以西的地方带回来的,做工精美,天下难寻。两位贵人可有喜欢的?”

  谢止炀一听还真的挑了起来,慕昉南一向对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无甚兴趣,想想也没有要赠予的人,便不参与其中了。

  摊贩倒热情起来:“那位贵人不挑挑看吗?说不定有喜欢的。”

  慕昉南挑眉:“不用了,这些我都不喜欢。”

  “那您喜欢什么图案?说不定小人能为贵人找来。”

  慕昉南很少见如此不知察言观色之人,一时也被噎住了。谢止炀刚想出来打圆场,慕昉南却罕见地回应了摊贩的话:“寒地花。”

  “贵人喜欢的样式还真是少见。”摊贩笑了笑,“不过也不是没办法弄到。”

  慕昉南嘴角上扬,将一锭金子扔给了摊贩:“结账,我和他的。”

  摊贩收好金子,允诺了会为他找到寒地花胸针送到他手上,并劝他早点离开。

  “酉时快到了,贵人不应该再待在这里。”

  慕昉南也很自觉地拉着谢止炀走了,后者一头雾水:“酉时怎么了?为什么不能待了,我还没逛够呢。”

  谢止炀虽然胆子大,但也确实不够了解斗巷的规矩,酉时太阳下山之后,斗巷就会变成另一个炼狱交易所。这里有人明显盯上了他俩,再不走怕就是自投罗网了。

  好在慕昉南敏锐地察觉到了四周氛围的变化,二话不说把谢止炀拉走了。二人的守卫也连忙护着他俩离开了斗巷。

  见人走远了,周围的摊贩有些不满:“喂鱼佬,你自己不肯干也不让我们干?”

  被叫做“喂鱼佬”的男人卸下刚刚的伪装,不再是佝偻敦实的摊贩,倒变成了个人高马大的中年男人。

  他脸颊带着一道不太清晰的疤痕,笑起来和嘴角连成一道:“谁说我不干?”

  这边慕昉南拉着发小走出去了好一会儿,谢止炀才忽然恍然大悟似地点点手:“哎殿下,他怎么知道你是谁?他要是不知道,那胸针之后又怎么送得到你手上呢?”

  慕昉南叹了一口气,叫他不要再多想这些了,还是回侯府休息吧。

  临了路过印云坊,又挂起了几幅新的美人图,但放在最中间的,还是那一副雪中美人图。

  画中美人披着一件雪白的鹤氅,一头乌发几乎及膝,五官精致素丽,却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尤其那一双瑞凤眼,最是动人心魄。

  谢止炀点点头,果然还是雪娘子最美。

  “诶殿下,你说雪娘子究竟是谁啊?都快三四年了,天启人都称她是天下第一美人,可就是没人真的见过她。”

  慕昉南将视线从雪娘子脸上移开,轻笑道:“谁晓得?说不定只是画师的臆想人罢了。”

  谢止炀喃喃自语道:“那真是可惜……”

  等发小回了家,眼瞅着离自己的别院还有些距离,慕昉南脑海里却反反复复出现着同一幅画面。

  思索片刻他还是扭头进了印云坊。

  “掌柜的,把这幅雪娘子装好。”慕昉南扔过一袋金叶子,看着画中人似有似无的笑容,他依然面无表情,“这画,我要了。”

  与此同时,一封密信送进了慕王府。

  “玄云有变……”男人扫了一眼那信中内容,“看来,不必踏雪寻梅了。”

  她已经自己送上门来了。斗巷里,酉时钟声响起。

  四周的人开始摆卖他们的新战利品,喂鱼佬一向不参加这些展示,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要走。

  “等等。”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高瘦男人挡在他摊前,“这些东西我全要了,多少钱?”

  买完所有的东西,就是买他的时间。这是个暗示,但喂鱼佬不为所动,继续收拾摊上的物件:“贵人改日再来吧,今天收摊了。”

  男人拦住要收东西的喂鱼佬:“没人比你更合适。”

  说着便往他手里塞了一袋数目可观的金叶子。

  喂鱼佬掂量了两下,心里也有了盘算。来人披着黑色披风生怕别人发现,一张瘦削的脸上面色阴沉,看来这单子不简单。

  “贵人想要什么?”

  那人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喂鱼佬听完忍不住皱眉,旋即面色如常:“定如您愿。”

  许家的队伍已在山路上走了快一天,傍晚雪又下了起来,马儿也无力地嘶叫着。李树过来请她给个话儿,见环境实在恶劣,许卿南便同意让他们往前找个驿站停下,先休整一晚。

  明早启程再走半天,应该能在傍晚前抵达天启。

  许卿南手捧着汤婆子侧卧在马车布置的小榻上,阖眼养神。在前头的李树见到不远处有个驿站,连忙叫着说他先过去看看,但是不猜也知道他是想先过去暖和暖和。

  李树前脚刚走,后面马车里的张妇娘也跳出来追了上去。

  “你又追出来干什么!”李树气不打一处来,张妇娘扭挪着粗腰贴近他,“有我陪你,不好么?”

  李树把那双攀在他胳膊上的手拉下来,张妇娘气得哼叫了几声,但也紧紧跟上了自己的丈夫。

  刚一推开门帘,铺面而来的不仅是温暖的气息,还有浓重的血腥味。

  张妇娘吓得惊慌失措,连尖叫声都发不出来,李树则是张大嘴巴看着眼前的一切。狭小的驿站地面上满是断肢残臂,血流成河,好似人间炼狱。

  角落里几个穿着熊皮衣裳的男人正压着一个衣不蔽体的妇人,那妇人似乎已经晕死过去。听见声响,为首的男人干脆利落直接一斧子甩出去,了结了李树。

  丈夫温热的血液溅在张妇娘已经松弛的脸皮上,她尖叫着要往外跑,男人又是一斧子甩过来。只是这次有些偏,仅砍断了张妇娘的腿。

  女人害怕的尖叫着,双手还在奋力地往外爬。男人走过去拽起张妇娘的头发,看着那张涕泪横流的脸,不禁冷笑了两声。

  “别别……别杀我,那边马车上,有个貌美如花的女公子!她有很多钱!”张妇娘看那男人似乎来了点兴趣,又加了几句:“她还有个在天启做大官的叔父,绑了她你们能再得一大笔钱!”

  说到钱,男人笑着点点头,一边回头招呼着兄弟们穿好衣服,一边利落地用弯刀剜过张妇娘的脖颈。张妇娘瞪大双眼捂住自己的脖子,心有不甘地断了气。

  先前悠悠传来的女人叫声让许卿南心生不安,便没有叫队伍继续往前走。马车外的家丁老远看见有一伙人骑着马手拿刀斧冲过来,连忙大叫一声:“有山贼!”

  一伙人顿时慌了神,连忙驱车调头。那伙山贼骑着烈马很快追上来,镇北侯府就算再没落也总归是有些侍卫保家的,他们留下断后。家奴拉着缰绳,手已经冻得没有知觉却还努力驱赶着马车疾速离开。

  但山贼本就擅长分散作战,留下几个应付这些侍卫,剩余的趁其不注意便追了上去。

  后面不断传来凄厉的尖叫声,再往后就是马车翻地的重响。桃夭紧紧攥着自家女公子的手,马蹄声越来越近,许卿南连忙拉着桃夭趴下去。

  下一秒,山贼的弯刀自小窗刺进,瞥见没人,那人嘴里骂了几句脏:“老大,没看见人。”

  为首的应道:“应该还在里面,等一下停了再搜。”

  这话吓得桃夭浑身发抖,许卿南自己心里也是怕的,却还盘算着如何和对方谈条件保住自己的命。

  他们这些亡命之徒应该是想要钱,若是如此,就只能寄托于她的叔父愿意为她出这笔钱了。若是想要别的……罢了,只要能活下去就总有办法。

  忽然一阵剧烈的颠簸把许卿南从思绪中拽回来,赶车的家丁已经人头落地,马车也被前面的山贼逼停了。

  桃夭几乎晕死过去,一动不动的还趴在原地。许卿南深吸几口气,等着对方开口。半晌过去却也没有半点动静。

  许卿南心里一紧,颤抖着将手伸向帘子。

  映入眼帘的并非凶神恶煞的山贼,相反,他们死状各异地倒在雪地里,鲜血染红了一大片,好不诡异。

  “这是怎么回事……”

  许卿南明明记得山贼追过来的时候只有她们一辆马车,三个人。是谁无声无息的出现又毫无声响的杀了人……许卿南并不记得自己身边有这号人物。

  她想了想,颤抖着跨过家丁的尸体,跳下了马车。

  靴子踩在雪地上的清脆响声惊动了不远处想要来蚕食腐肉的乌鸦,它们哑叫着拍翅离开。

  “女公子不该下车。”

  一道成熟的男性声线在马车顶上传来,许卿南回头看,那人在月光下有些模糊。

  许卿南猜测这就是杀了山贼的人,微微福身:“谢侠士救命之恩。”

  男人默认似的点点头,从车上跳下来。许卿南这才看清他的脸,五官硬挺方正,只是脸颊上有一道疤痕。

  男人笑了笑,疤痕和嘴角扬出的弧线连成一道:“我杀他们,是因为他们想害女公子的命。”

  许卿南感激地看向他,后者摇摇头:“但我怎么能让他们来杀女公子呢?毕竟,有人给了我一大笔钱……”

  难道是叔父派人过来接她?

  许卿南闻言刚想问他是不是许尚书请他来的,却发现那人虽然在对她说话,但眼睛却看着他自己的刀。许卿南心中没由来地慌神,再一看,男人走向她,话语让她更加心寒:

  “指定让我,来送女公子上路啊。”

  许卿南看着步步紧逼的男人,一下脚软坐在地上,视死如归般闭上了双眼。

  那幅雪娘子的画最终被慕昉南挂在了书房朝北的一面墙上。或许是觉得朝北,就能让“她”看见大雪纷飞的北方。

  “阿南!”谢止炀冲进他的书房,“我的殿下啊,你果然还是被骗了!我派人去斗巷看了,这两天那个卖胸针的贩子都不见人。”

  慕昉南毫不在意地点点头:“不见就不见了。”

  他也不是非要一枚寒地花胸针不可,毕竟他每日都能见到寒地花。这种原本生在极寒之地,状若琉璃冰花的奇异蓝色花朵作为季氏皇族的最爱,早就被皇家培育出了耐温品种,御花园里也种了许多,连他别院里都有不少。

  谢止炀知道慕昉南视金钱如粪土,一向是花钱如流水的,这次也肯定是看摊贩有意思赏的了。

  “真好啊,慕王和长宁公主都不管你花钱啊、喝酒啊、出去玩的这些事,你不知道,我娘管我管的可多了。”

  谢止炀不知道这话又刺到了慕昉南心里哪一点,反正他又被赶出来了。出门之前他瞄到了慕昉南挂的那幅画,嗨,这小子果然心里坏着呢。

  慕昉南这边独自心里咀嚼着谢止炀的话,呵,不管,确实什么都不管。无论他做出什么事,哪怕是不对的、出格的,他的父亲不会动一下眼皮子,他的母亲也不会多说一句话。

  他十四岁就搬离了慕王府,一个人住在紫竹别苑里。而他的父母早在他十二岁时就已经感情破裂而分居两府。

  他从来没听清过他们的争吵内容,但每次午夜梦回,梦里的慕昉南总是听见他们言语里充斥着“下贱”“恶心”这些词汇。

  画面里那个美丽的女人总是跪在地上求他的父亲不要走,而慕昉南每每从梦境醒来,都是因为在梦的最后,他的母亲将手伸向了他稚嫩的脖颈。

  “阿南,别害怕。”女人又哭又笑地看着他,“阿母送你去死!”

  这是慕昉南永远的梦魇。

  慕昉南深吸一口气,抬眸,雪娘子正含笑地看着他,那女孩太清丽,犹如天上仙女,坠入凡尘。

  “真希望,你不只是一幅画。”

  慕昉南喃喃自语着,忽然觉得很可笑,伸回了手。

  许卿南颤抖着等待刀落下来,却迟迟不见男人动手。她忍不住睁开一条细缝看他,只见男人还保持着挥刀的手势,而在她身后,一个满面鲜血的山贼砰然倒地。

  “我说,女公子,你还要在雪地里坐多久?”

  许卿南猛地睁开眼,发现一切只是虚惊一场。她站起来,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方才不是说有人……”

  “确实有人要我来杀你。”男人很大方地点头,语气中还带着几分调侃,他微微躬身,“不过很可惜,早在好多年前,就有个人给了我更大一笔钱,他告诉我,如果有一天许家的女公子回到天启,我一定要拼尽全力保护她。”

  许卿南连忙追问:“是谁派你保护我?又是谁要杀我!?”

  男人摊手:“抱歉,女公子,请恕在下无可奉告。”

  “女公子……”终于清醒过来的桃夭艰难地从马车里爬出来,只是刚出来就看见了家丁的尸体,又晕过去了一遍。

  男人笑了:“这小丫头也不容易。女公子,我们还是快点赶路吧,现在出发,天亮就能到天启。”

  许卿南想了想,最终还是点了头。

  清理好马车,三人再出发,看着一路上鲜血染红的雪地,看着那些府里熟悉的下人的面庞,许卿南心里涌起莫大的悲哀。

  如果不离开北境……

  许卿南抚摸着桃夭的头,嘴里却在问外面的男人:“你叫什么名字?”

  “别人叫我阿卫。”卫虞淡淡回了一句,许卿南点头:“那我叫你卫叔吧。”

  卫虞愣了一下,想来自己的年纪也确实可以当她叔叔了,于是也欣然应了下来。

  “你还记得要你保护我的那个人长什么样吗?”

  “不太记得。”

  许卿南不死心:“那他是什么时候去请你的?”

  卫虞“啧”了一声:“你这丫头怎么问题这么多?”

  “卫叔只管说就是了。”

  卫虞想了想:“大约四年前。”

  四年前,那就是她十三岁的时候。许卿南心里反复回忆着那一年发生过什么,却只记得叔父派人送来过一幅天启的画像……难道还是叔父?

  是他那时候就料到了这后来的事情?看来这个未曾谋面的叔父还真的是处心积虑地要拉她回来啊。

  “那叫你来杀我的人呢?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卫虞叹了口气:“就,前两天。”

  卫虞说他并不记得那个人的模样,许卿南听完到想起了有意思的事:“你一开始就知道这活干不成,怎么还收人家的钱接下这单子?”

  “不要白不要。”卫虞挥着缰绳,“而且我不接单他也会找别人。反正之后我全权保护女公子,他也找不到我了。”

  许卿南聊完天,又紧攥着自己的衣角盘算起来。

  到底是谁,她还没跨进天启城大门,就上赶着要杀她这么一个无名无势的孤女。

  桃夭悠悠转醒,她惦记着外面的事,又掀起了侧帘,却只看到白雪纷飞。

  许卿南咳嗽两声,桃夭连忙放下帘子。前者淡淡笑了一下,不再说话

  又是一夜山中雪,看来明早,一切都会被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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