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御史家嫡出的三姑娘崔绣心被亲爹作为攀权的工具许给了当朝第一氏族王家的二爷王甫生做填房。
崔家三姑娘要面临的有三件事:
第一,伺候好三十有三,深得皇帝信任大权在握满腹黑水的夫君大人。
第二,伺候好与自己一样大的继子。
第三,与相公的美妾,曾经名动天下并且与自己的相公成就了一段人人称颂的爱情佳话的歌女褚蓝鸢斗智斗勇。
然而,崔夫人看着自家一团孩气满脸都写着“呆萌”两个字的女儿,深深地叹了口。
精选片段:
“翠香,你瞧瞧你,又在偷奸耍滑,下次再被我瞧见没你的好果子吃!”一个穿着蓝底布衫粉色襦裙梳着桃心髻的丫头压低声音戳了戳在暖阁外头低声训斥一个十岁左右正抱着暖枕打瞌睡的小丫头的脑门子。那小丫头被这么一骂眼睛里已蕴出了泪水,出声已带了哭音,“兰香姑娘,再不敢了。”
兰香一则想她年幼被拐卖给婆子身世可怜二则想她认错态度不错便压下怒气转而问道,“三姑娘可还睡着呢?”
翠香连忙摇摇头道,“没呢,三姑娘照例要睡到申时才能醒。”
兰香掀开帘子往里瞅了瞅,透过绿色的纱帐瞧见锦被中鼓起那么一小团,微微上下起伏,显然睡得正香,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临走又交代翠香,“仔细着点儿,三姑娘醒过来要茶要水的若是没个人伺候着,小心你的皮!”
至了申时,翠香听着暖阁内有轻微的响动连忙走了进去,果然崔家的三姑娘崔绣心已经起来了,她的发鬓微微散乱,两颊红红的,蕴出少女特有的粉红色泽,许是刚醒,目光仍是怔怔的。
“姑娘可要茶水漱口?”
崔绣心点点头。
翠香便服侍着她漱了口穿好衣裳。外头的琴香则掀了帘子进来替绣心整理好头发。如此已经过了两刻钟。这时便听见兰香在外头道,“姑娘,可梳妆好了?外头大夫人的大丫鬟明香在外头传话说二夫人唤你过正堂那边呢。”
“好了。”翠香最后给崔绣心系上白色雪貂毛的披风才在里边应声,“姑娘好了。”
琴香替她掀开帘子,崔绣心走出来,一股寒意扑面而来,冷得她打了个寒战,兰香正要让翠香拿个手炉过来,琴香早已从门里出来将一个烧得暖烘烘的手炉递到绣心手里,“姑娘小心手冷。”
外头的天阴沉沉的下着小雪,地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兰香怕崔绣心滑着便伸出手让她扶着。如此穿过两个游廊以及一个小花园总算是到了正堂。还没进门,一个四十左右的穿金戴银的夫人便走了出来一面握住握住崔绣心的手一面往里边引,“哎呦,我的儿,冻着了没?这天冷得。”一面又叮嘱兰香等人,“你们几个仔细着点儿,莫让姑娘着凉听见没?前年冬天绣心还犯了场咳疾,骇得我几天几夜睡不着。”
“是,夫人。”兰香琴香两个齐齐应道。
这崔家三姑娘乃是崔夫人最小的女儿,打小体弱多病自然得了崔家二夫人百般宠爱,又因是女儿自小养在身边,这份宠爱甚至越过了他的大哥崔靖鸿去。
绣心在母亲姿态放松得很,半靠着母亲呢哝道,“母亲,没事的,吃了陈大夫调理的方子,已经一年多没犯咳疾了。再者我也大了,陈大夫说只要护理得当,轻易不会复发的。”
崔二夫人这才宽慰地笑笑,引着绣心在矮榻上坐下。一时崔夫人屋里的明香等便将一些零嘴儿还有热茶端了上来。母女两个亲亲热热地说了一会子话,话题就又引到了崔家二姑娘崔怡心身上去,“那丫头如今许给了谢家嫡系庶出的三爷就狂得没边儿了,整日间兴风作浪没个停歇的,今日打这个明日骂这个,今日嫌衣裳的样式不好了,明日嫌头钗分量不足。”崔夫人哼了一声,“我还只当她许给了皇帝做妃子去了。”这崔怡心乃是崔家大老爷的女儿,在姑娘里排行老二。
“虽说我们是崔家的旁支不比清河崔氏正支,但好歹她一个嫡女嫁给一庶出的爷倒还以此为荣似的,真真是没个分寸。”崔二夫人转而又笑了,“改明儿我一定要老爷帮我家绣心寻一门顶好的亲事。”为这事儿崔二夫人早几年就开始物色,自家女儿她自己清楚,因她自小得宠二爷又没有纳妾,压根不懂这宅门里的门道,二夫人只希望能找个简简单单身家清白的门第便好,免得自家女儿受了委屈。
崔绣心倒也不似一般姑娘一般扭捏作态,将嘴巴里的桂花糕咽下去才道,“母亲,我要像大姐姐似的嫁个才子。”
崔家大姐崔锦心嫁给了白丁举子,赵子辰,虽是蓬门荜户但他自身争气一举得中探花如今就任翰林院编修,对待崔锦心温柔体贴,夫妻两个相敬如宾,虽则崔锦心嫁入赵家三年无子,赵子辰都没提过一句纳妾的话,羡煞了众人。
提到大女儿,崔二夫人不禁又皱了眉头,“锦心嫁得虽然好,只是三年无子,始终是个隐患,我这个做母亲的也只能日日求神拜佛希望送子观音能荫庇一二。”
“大姐姐……嗯怪就能有小宝宝的。”崔锦心口里又塞满了一个桂花糕口齿不清地道。崔二夫人看着女儿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怜爱地伸手替她擦干净嘴角的糕屑,在心底深深叹了口气。
崔绣心在二夫人处用过了饭经过小花园时见几枝红梅开得正好忍不住停了步子凑了过去在鼻端轻嗅。兰香和琴香两个大丫鬟忙替她撑开了伞遮着雪。崔绣心刚用完了饭倒不觉得冷全身上下暖融融的,便道,“咱们在这儿待会儿再回去罢。”兰香道,“呆一会儿倒可,只是莫站久了,雪地湿冷,小心湿了鞋,着凉了。”
崔绣心正想吩咐兰香摘几枝梅花回去摆在卧房里,却见不远处二姑娘房里的瑞香和蕊香捧着花瓶过来,见着绣心低头唤了声儿,“三姑娘。”
兰香见着这架势便晓得是崔怡心吩咐了人过来摘花,便道,“呦,你们倒是赶早儿,这红梅开了没几天你们这就巴巴地过来了。”
“兰香姐姐这话说岔了,这原不是我们来的早。我们大夫人说了,二姑娘是要出嫁的人了,吩咐了全府上下什么都紧着我们家二姑娘,偏偏我们家二姑娘就是红梅,大夫人见今儿开了几枝便吩咐我们别忘了替二姑娘来摘了搁在卧房里呢。不过若是你们姑娘喜欢,我们二姑娘让一让也没什么,反正我们姑娘房里好东西多得是。”瑞香道。
兰香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正要抢白,一回头却见崔绣心趁着说话儿的功夫把五六枝红梅全给摘了,那红梅开得艳极了,衬得她的两颊红扑扑的,“兰香琴香,咱们回罢。”说罢抬脚便往自己园子里走,留下瑞香和蕊香两两无言对望,惊得目瞪口呆。
“姑娘,你怎么这就把这梅花全给摘了?怎么也该知会一下二姑娘才是。”琴香道。
崔绣心疑惑道,“不是瑞香说的,要让给我们的么?”
琴香:“……”
兰香抿嘴笑了笑,“跟我们姑娘说话儿得直来直去,那些个弯弯绕咱们姑娘会当真的,不过也没事儿不过是一些小玩意儿,不碍事的。”
崔绣心这时倒没留心她们说话,满心欢喜地把红梅插进青花瓷瓶里,用水养着,顿时满室馨香。绣心临睡前又吃了一碗甜甜的莲子羹,外加三块粘糕方才漱了口歇下。琴香和兰香两个大丫鬟一齐睡在外间,临睡前琴香道,“你说小姐若是出嫁会带我们谁去?”
兰香道,“我是肯定要跟去的,我瞧着夫人的意思,至少要带过去四个。”
琴香默了默,脱了衣裳满腹心事地躺下,兰香看她脸色,松开头发道,“怎么,你不想去?”
琴香摇摇头,“倒不是。”
兰香亦默了默,想到自家姑娘的性子不禁在心底叹了口气只期盼姑娘将来的婆家环境能简单些,若不然……
今日轮到二等丫头莲香轮值,半夜时分她才在外间小榻上歇下就听得里间传来一阵低低的呻吟声,莲香吓得掀开被子往里跑,却见崔绣心捂着小腹痛得额头都冒出细细的汗,莲香唬了一跳,连忙拿了白色的汗巾子替崔绣心擦着额前的汗,“姑娘,姑娘,姑娘你哪里不好?”
“我……我肚子疼……啊……”崔绣心痛得秀眉紧紧蹙起,紧紧咬着下唇,几乎不能言语。
莲香连忙跑到外边的耳房内捶门,“兰香、琴香,快起来,姑娘病了!”
兰香原本都快睡着了,闻言披衣起床开了门,“怎么了?”
“兰香,你快去看看,姑娘忽然肚子疼,疼得出了一身的汗。”莲香着急道。兰香也吓了一跳,衣服也顾不得穿就往暖房里去,一面走一面说,“你赶紧去前头夫人房里找明香,去瞧瞧太太睡了没有。若是睡了也不必惊动夫人,和明香去找个得力的小厮着他去请素日给我们姑娘看病的陈大夫。”
“好,我这就去。”莲香应下之后小跑着去了。
话说这边,兰香服侍崔绣心喝了一碗温开水,又给她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见着绣心疼痛渐渐不那么剧烈了,才稍稍放了心。
等到陈大夫过来时已过了亥时,隔着帐子把完脉之后,陈大夫摸着花白的胡须问道,“三姑娘晚间都用了些什么?”
兰香道:“晚上用了一碗饭几块鹿肉,一碗鱼片汤,五六块桂花糕,四五块云片糕,及至睡前又喝了一碗莲子羹外加三块粘糕。”
陈大夫道,“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晚间多吃了些粘滞之物,积在腹中难以消化故而腹痛,我开些促消化的药连用三天也就没事了,只是平日间你们要醒得三姑娘莫用太多甜食,容易发胖不说又极难消化。”
兰香看了一眼自家姑娘略显肥嫩的脸还有珠圆玉润的身材,再一次深深叹了口气。
崔绣心虽无甚大碍,但到底惊动了二夫人,次日一早便急慌慌赶到崔绣心的小院内,心肝儿眼珠子地唤了一通,见绣心面色如常才放下心来,一时又责问院内的丫鬟们照料不周,扣了兰香琴香两个大丫鬟的一个月月钱不提。
一月后,三年一次的皇榜放下来了,崔家倒也出了一件大喜事,二老爷的次子崔祺鸿中了二甲第十四名,挣得一个进士出身,阖府上下喜气洋洋,言笑鼎沸不绝。
这边厢,崔二夫人江氏欣喜之余,却特特将目光定在了一甲榜眼身上,这榜眼名唤李玉芝,其父曾任扬州县令,奈何父亲早逝,无甚兄弟姐妹,家中只有老母一人而已。又因本朝有例,一甲三人皆能留京任职,故而这李玉芝定能留任京中。这条件简直撞到了江氏的心坎上,喜得她眉梢都要飞起来。
“二夫人,二老爷回来了。”明香跨进主院,眉眼里尽是喜意。
江氏停了手中的绣活,连忙起身迎了过去,“老爷回来了,明香,快去把饭食端上来。”一面又吩咐二等丫鬟丹香去把炭火弄热,“可冷着了?今儿个外头的雪可一直没停。”
崔二老爷崔正凯如今正是春秋鼎盛之年,身材颀长,眉眼间虽见沧桑,但仍显得面如冠玉。如今崔正凯位居正三品左副御史,算得上身居要职,往来公务繁忙。虽则崔正凯房内只江氏一人,但崔正凯也不日日过正房这边来,忙得晚了便在书房胡乱安歇了事。
崔正凯脱了最外边的毛毡子递给明香,正了正外面的长襟褂才坐了下来,接过了崔氏递过来的茶水。江氏见他眉头微皱,面色似有不悦,便冲明香使了个眼色,明香等人尽退之后,崔氏便起身站到崔正凯身后给他捏肩,“老爷,近日可有烦心事?”
崔正凯叹了口气,“左右不过是朝中的那些事。文臣之中如今分歧严重,一派以王家王甫生为首,一派以咱们崔家正支崔进易为首,我身居左副御史,实在是时时刻刻如坐针毡,当真是要步步小心,否则,一步踏错,万劫不复啊。”
江氏的手停了停,“按说崔氏正支与我们是同根同流,但王家的势力如今是越发大了,老爷准备如何?”江氏于朝事并不十分懂,但崔正凯之所以会和江氏说,不过是有些事闷在心里久了,想找个人说说罢了。
崔正凯又抿了口茶,“崔氏正支一向不把我们旁支的放在眼里,咱们若是偏了他们恐怕也得不着多少好处。”
“老爷的意思是?”江氏心头一跳。
崔正凯捏了捏江氏的手,入手一阵柔滑,崔正凯的眉便松了松,“这事不能急,需得慢慢筹谋。”
崔正凯娶江氏之前有两个通房,与江氏成亲之后还曾有一位张姨娘,甚而张姨娘还诞下了庶女崔敏心,不过诞下崔敏心之后很快就过世了。江氏乃江南江家长房嫡女,身份尊贵,嫁给崔正凯算是低嫁。江氏又极能治家,入府不过月余就得了全府上上下下的交口称赞,甚而崔老夫人还把儿子提过来耳提面命地嘱咐他,得娶江家嫡女是他的福气,需得好生待着。江氏原本样貌就是一等一,充满了江南女子的柔婉,再加上她一嫁过来就生了嫡长子崔靖鸿,次子崔祺鸿,因此,崔正凯便渐渐地对姨娘淡了下来。张姨娘过世之后,便不曾再纳妾。
安歇之后,江氏半靠在崔正凯肩头闲话了几句家宅中的事,崔正凯半闭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几句。江氏便趁机婉转提及今年登科的一甲三人。提到这个,崔正凯来了兴致,睁开眼睛道:
“今年可算得上是人才辈出,这状元乃是江北孙家的,已过了不惑之年,原本这孙长春一向醉心于书画,无心仕途。近年收了心,竟一举得了状元,圣上大喜,必然要重用。这榜眼嘛,虽则出身贫寒,但写得一手锦绣文章,且相貌堂堂,入得翰林院或者进得六部之一也是极易。这探花却是王家王甫生的嫡长子,如今才十六,实乃少年奇才,颇得乃父之风,真真是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物,且为人又极其谦逊,丝毫没有少年人的狂放之气,只能说王家的家风实在是好,出来的子弟个顶个的好。”
江氏暗暗揣摩崔正凯的意思,试探着问道,“老爷的意思,难道想……”
崔正凯看了她一眼,默默摇头,“我之前倒是想过,不过,王甫生暗暗透露的意思是他有意与谢家结亲。”
“江中谢家?”江氏瞪大了眼,暗暗抽了口气。
“是。”崔正凯点点头。
按说这天下氏族之中盘根错节,其中以王家、谢家、崔家、孙家势力最大。王家一直以来都是四大氏族之首,但谢家的势力亦不容小觑。皇家常将公主或者郡主下嫁到王家,例如,这王家的太夫人,乃是先帝的长公主,当今皇帝的亲姑姑。王家的大夫人又是三王爷的嫡女安阳郡主。但是,皇家又常娶谢家女为妃为后,比如当今太后就是谢家女,当今最得宠的贵妃亦是谢家女。因此,谢家在四大世族中的地位亦是超然。
“原是如此。”江氏心中虽有些惋惜,但转念一想便笑道,“那便罢了。只是不知老爷对绣心的婚事是如何打算的?”
崔正凯道,“我心里倒有些影子,不过还得细细打算,更何况,此事还得与母亲商量才是。”
“正是。”江氏心底忐忑不安,生怕崔正凯将绣心嫁入深宅大院中去,便道,“不知老爷看今年的榜眼李玉芝如何?”
崔正凯沉默半晌道,“倒是个人才,只是根基太过单薄,我们家已经有个锦心嫁去了寒门,咱们绣心的婚事怎能如此潦草?”
江氏闻言便按捺下将将出口的话,心底开始翻江倒海七上八下,看老爷的意思,是决计不肯再将绣心嫁入寒门了,恐怕绣心的婚事会在孙家或者谢家或者其他大家族里挑选。可无论最后定下了谁,都是深宅大院,里头的关系纵横交错,绣心那个迷糊的,怎么可能处理得好?
恐怕,要动点心思才成。江氏暗暗想。
恰逢崔祺鸿中了二甲第十四名,因例准备大宴宾客。崔家虽比不上清河正支,但也算是头等的大户人家,崔大老爷袭了爵,崔二老爷又官拜正三品御史,宴席上到贺的道不乏权臣豪贵。就连此次三甲得中的人都来了小半,榜眼李玉芝自然更是到场。
这日,整个崔府上下忙得团团转,就连崔绣心房里的两个二等丫鬟翠香和莲香都被前头叫去做事了。崔绣心是养在深闺里的大家小姐,在这种时候反倒闲了下来,与府中的怡心、敏心、雨心等聚在一处倒也热闹。
四个姐妹里,打扮得最抢眼的当属怡心,上身是粉色对襟褂子,下身是石榴色的真丝百褶裙,头上更是插着好几只玉钗。敏心是张姨娘的女儿,莫说张姨娘已经去了,纵使张姨娘还在,她一个庶女跟真正嫡出的受尽宠爱的绣心比起来也不过是鲜花旁边的一朵绿叶儿。故此,这敏心长久以来便养成了个寡言少语的性子,轻易不肯出声。这雨心乃是怡心的胞妹,如今才六岁,正是最活泼的年纪。只是奇怪,她不亲自己的胞姐怡心,反倒与绣心额外亲近,此时正央着绣心给她夹火锅里的羊肉吃。
绣心依言替她夹了一块切得薄薄的羊肉,沾了酱递到她的嘴边喂她吃了下去。旁边雨心的乳母陈婆子在旁道,“哎呦,三姑娘,你且少喂姐儿吃些罢,待会儿吃坏了,可就是老奴的罪过了。”
绣心放下筷子正要说话,侍立在旁的兰香便冷哼一声道,“感情我们姑娘喂你们姐儿吃几片羊肉就能吃坏了。你们家姐儿是金雕玉镯的人儿,一不小心磕着碰着了可是我们姑娘的不是了。既这样,我们家姑娘以后可不敢再亲近你们家姐儿了。”
陈婆子被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的,过了半晌才呐呐道,“兰香姑娘,话儿也不是这么说的不是。”
绣心倒也没仔细听他们说话,她的注意力全在桌子上的吃食上。因着今日府里办喜事,上桌的菜肴甚为丰盛,除了羊肉火锅之外,还有她最爱的白扒鱼唇,炭烤鹿肉,一品官燕等,另外还有几样精致的苏式糕点摆在桌边。这些东西让绣心的注意力一直没有离开过菜盘子。
“虽说咱们崔家也是钟鸣鼎食之家,可到底比不得谢家嫡系,我可听说谢家每日里光是这吃食上花的银两都足有一千两银子,其中许多东西都是从宫里直接赏下来的,别家哪里有这样的气派。”怡心眉眼里尽是得色。
“哎呦,我的姑奶奶,这可了不得。”陈婆子忙谄媚道。
绣心闻言抬起头来,双眼微微放光,“那岂不是有很多好吃的?”
“那是自然。”怡心瞧见绣心的模样,眉眼间的得意之色更显。
“姐姐嫁得真好。”每日都有好多好吃的。
怡心听着绣心这么恭维她,眉梢挑了挑,“三妹,以后你也定能找到好婆家,只是要嫁入谢家这样的大家族恐怕还得靠点运气呢。”
绣心低头往嘴里塞了一片羊肉,“二姐说的是。”
这时,却见莲香往那头过来,招了兰香过去耳语几句,兰香闻言之后,面露惊讶,转身便回到小亭里对绣心道,“三姑娘,前头二夫人说她新得了一块上好的苏锦,请你过去瞧瞧呢。”
崔绣心听得兰香这么说,倒也不曾疑心,对众位姐妹道,“我去去就来。”便随着莲香往前头去了。绣心临走的时候还不忘用手帕拈了几块蜜饯在路上吃。行至小花园时,莲香见绣心如此忍不住劝道,“姑娘还是少用些甜食吧,前日才因吃多了肚子疼呢。再说,若是让人瞧见姑娘在路上吃东西告诉了老爷,老爷可要罚你了。”
原本绣心没怎么将莲香的话放在心上,但莲香的最后一句话倒是起了决定性作用,但她又不舍得手帕里包着的蜜饯,绣心左右权衡一下将手中的几颗蜜饯全部塞入口中,撑得两颊圆鼓鼓的,越发衬得她的眼睛溜圆溜圆的。
莲香顿时哭笑不得,“姑娘,你至于么,为了几颗蜜饯难为成般这样,姑娘若是想吃,大可以叫厨房里的人随时替姑娘准备着便是了。”
“那不一样么……”崔绣心艰难地咬着嘴巴中的蜜饯,吐字含糊,“今日难得哥哥高中进士大宴宾客,又没得人管我,换着平日里,哪里能让我这样。”
莲香抿嘴笑,“这倒也是。”
绣心路经小花园,见着前日摘的红梅又开了好些,不禁又在其中流连了半晌,又道,“咱们下回过来拿个小瓶子,装了这红梅上的雪去,等来年开春用来泡茶正好。”
“可这红梅亦不过数百朵,这红梅上的雪就更少,哪里有那样多的拿去泡茶。”莲香道。
“你当有多少?一个冬天能收集那么几小盏便是极好的了,难不成还有几大缸那么多?”
“姑娘,你瞧,前面好像有人。”莲香急道,“看打扮好像不是咱们府中的人。”
崔绣心隔着重重花木探头往那边望去,只隐约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往这边走来,身材颀长,气度不凡,脚下的云纹锦靴踩在雪上发出吱吱的声响。
“呀,恐怕是前头的宾客。”崔绣心立刻低下头,心头亦有些慌了,崔家家教极严,未出阁的小姐莫说会见外客,就是自己亲叔伯兄弟都是能避则避,“莲香,咱们快走罢。”
只因刚下了雪,地面湿滑,绣心又走得急,一不小心踩在一块冰上,整个身子往后滑倒,唬得莲香低低惊呼一声,“姑娘!”
绣心原本就不瘦,今日更是穿得圆滚滚的。她这一跌,倒也无甚大碍,只是外头的披风和裤脚都浸湿了小半,绣心扶着莲香的手挣扎着起身,却见那边的男子已行至三米开外,可能是晓得这边有未出阁的姑娘,便立在原地不动了。
绣心朝那边看了一眼,心下一惊,这男子通身的气派在整个崔府中都难寻出一二。此刻他正饶有趣味地望着绣心,唇角微勾,狭长的眼睛里闪着一丝促狭。绣心整张脸轰得一下全红了,忙垂下头,低低骂了一声,“登徒子。”转身牵着莲香急急走了。
男子望着崔绣心那慌忙落跑的背影消失之后才注意到地上遗落的一块手帕。他弯腰从地上捡起,只见白色锦帕的右下角绣着极娟秀的一个绣字,中央是斑斑驳驳的蜜色,倒像是曾包裹着蜜饯之类的玩意儿。男子低笑一声,道了一声,“有趣。”
话说绣心急急忙忙赶到正房,却不见江氏,心下纳罕,便见明香端着一盘子零嘴儿进来,“三姑娘,夫人还在前头应酬外客,姑娘且坐一坐,夫人马上就来。”绣心这才安下心来,坐了下来,随手捡了一粒炒制的五香黄豆塞入嘴中。明香又冲莲香使了个眼色,道,“前头还要人呢,莲香你随我过去帮个忙。”
莲香忙告了退,掀了帘子出去了。
绣心心中虽疑惑,但也未深想,只道今日大宴宾客人手不足,前头人手紧张罢了。等了一会子,绣心见这正房内竟似一个人也没有,静悄悄得诡异,正打算掀帘子出去,却见前头正正走进来一个男子,男子大约弱冠的年纪,一身青衣,肤色白皙,眉目清秀,颇有一股风流的味道。只是他两颊微红,目光微微迷离,似是微醺之态。
绣心唬了一跳,暗道今日是什么日子竟接二连三遇见外头的男子,只是相比于方才花园里那匆匆一瞥,这回却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实在是令人尴尬至极。
这男子正是李玉芝无疑。
在宴席之中,他被崔靖鸿、崔祺鸿两位连灌了三四杯酒,原本他就不胜酒力,这么三四杯下肚,立刻就上了头,头有些晕乎乎的。崔祺鸿便打发个小厮送他至里屋休息。那小厮领着他进屋来,他也没大在意,以为这里头是客房或者哪位哥儿的房间,谁知掀帘子进来却见里边坐了一个满脸惊慌之色的姑娘,这姑娘大约十五六岁,皮肤惊人得白皙,仿佛吹弹可破,两颊有些肥肉,瞪着圆溜溜黑漆漆的双眼瞅着他时,他仿佛觉得有一只小猫儿在瞧瞧挠他的
崔绣心又是慌乱又是尴尬,脸上跟发胀的馒头似的,又热又涨,愣了一会子才道,“你……你……你怎会进来内室?”
李玉芝连连退避几步,低头道,“李某实是不知姑娘在此处,贸然闯了进来,冒犯姑娘李某罪该万死。”
崔绣心虽慌得不知如何自处,倒也没乱了阵脚,恨声跺脚道,“你还不快走!”
李玉芝闻言恍然,一边连连作揖,一边慌里慌张地退了出去。
这边李玉芝才退出去一会子,绣心心绪未定之时,却见江氏掀了帘子进来,见着女儿满脸绯红,不胜娇羞之态不禁抿嘴笑道,“绣心啊,这是怎么了?方才见着谁了?”
绣心闻言脸更红,只垂头不语。江氏牵着绣心进了里头的厢房才道,“绣心,刚才进来的那位公子姓李名玉芝,乃是今年的榜眼,人品一流,文采一流,女儿啊,你今儿个也与他见了一面,你瞧如何?”
饶是绣心再迟钝也回过味儿来了,半张着嘴巴,惊讶道,“母亲,那人是你故意引进来的?”绣心万万没想到母亲敢做出这般惊世骇俗的事。
江氏叹了口气,“我也是不得已为之,否则老夫人和你父亲绝对会将你许配给孙家、谢家或者其他几大家族。我左思右想,才出此下策。这样的事虽说冒了风险,但凭着咱们崔家的势力,他李玉芝不说上赶着来求亲,就是我们崔家逼着他娶,他亦无可奈何。”
崔绣心抿嘴不语,低头道,“若是逼着人家娶,恐怕也没甚意思。”
江氏摸着女儿的脸蛋,“我女儿这么好,他看见了你一定喜欢,你若嫁得好,我也能放得下心啊。”
至晚间,崔绣心因为满腹心事,连晚饭都只略略用了几口便罢了,兰香服侍她沐浴,见她神色仍旧郁郁,开口道,“姑娘这是怎么了?今儿个一整日都神思恍惚?”
崔绣心 “兰香,你说……”她顿了顿又不知从何开口,自己先叹了口气,心中充满了独属于少女的轻愁,“罢了,顺其自然罢。”
绣心虽一直不曾体验过宅斗的滋味,但大老爷家中大夫人和两个姨娘还有嫡子嫡女庶子庶女们争斗得厉害,她又怎么能不知道。她想起白日里那个清俊的男子,又想起母亲的话,心内稍定,“只希望事情真的能有预想中那样顺利。”
事实上,事情却没有江氏想得那般顺利。崔正楷这么多年第一次对自己的夫人大发雷霆,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往地上一砸,面色铁青,“你胡闹!”
江氏吓了一跳,眼眶已经红了,“老爷……”
“你实在是太轻率了。”崔正楷气得手都在抖,“且不说那李玉芝肯不肯娶我们家绣心,就算他愿意,婚前坏了名节的姑娘在婆家哪里能那么容易立得住脚?况且,如今我在朝中举步维艰,崔家嫡系亦不给半分助力,联姻早已势在必行,我就绣心这么一个嫡女,我是绝对不能将她嫁入寒门敝户的!”
江氏一听眼泪滚滚而下,哭诉道,“老爷,我没想那么多,我也是一心为绣心好,她那般性格,如何能晓得内宅中的复杂?倘若嫁到深宅大院,哪里有她的好?”
崔正楷闻言收敛了怒气,倒也没做声,只是面若金纸显然余怒未消,“若涵,你糊涂啊。”
若涵是江氏的闺名,年轻时夫妻两个蜜里调油,崔正凯向来都是喊江氏若涵,后来渐渐地踩改口唤她夫人。如今重又听到他如此唤自己,江氏不由得愣住。
“日子好与不好不仅仅是决定于三丫头嫁到哪里,更重要的是看夫君的心,倘若夫君有心维护,即使三丫头毫无心机,谁又能伤她半分?倘若夫君无心,纵使满腹计谋也图可奈何,你嫁予我这么多年难道还不明白?”崔正凯顿了顿又道,“若涵,当初张姨娘生下敏心之后,身上一直不好,不到两年便去了,这其中的门道我其实清楚得很,但我没有追究,那是因为我心里有你,我尊重你,敬爱你。”
江氏闻言脸色变得煞白。
崔正凯扶住江氏的肩,温言道,“三丫头也是我的掌上明珠,我是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江氏道,“难道老爷已有打算?”
崔正凯道,“的确。”
“是谁?”
崔正凯道,“江北孙家孙扬春的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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