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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咸鱼沙雕x疯批自爱/双向奔赴he/男女主都有嘴
1.
上辈子,令黎是个卷王,后来她把自己卷死了。
临死前才知,她不知何时得罪了天道,遭了天罚,一生注定越修炼死得越快,唯一保命之法只有躺平。
被天雷追着劈死的令黎:下辈子我必躺平延年益寿T_T
再睁眼,时间过去六百年,天道大变。
传言当年她身死后,神君竺宴堕魔,自此天道逆转,魔君成为天地共主。
仙门准备去刺杀魔君,目光转向她:“令黎,你可愿灭魔君,拯救苍生?”
这辈子只想躺平的令黎:“我同意灭魔君,拯救苍生。但我也是苍生,我只想做被拯救那一个,不太想做送死那一个。”
仙门:“……”
2.
竺宴是创世神帝之子,身负创世血脉,更生了一张六界第一好看的脸,在做神君那万年中,不知入了多少神女仙子的香闺梦里。
然而不知是哪里没想开,忽然一日自己造自己的反,将天道颠覆。
即便如此,也一直追求者不断。譬如仙界第一美人,喜欢她的男子排满六界,她却独独想做他的魔后。
可恨竺宴冷硬狠辣,在美人趁乱要亲到他的唇时,一剑将她捅了个对穿。
目睹这一幕的令黎:好一个疯批又自爱的美男!
后来,令黎和竺宴一同误入燃犀镜。
传说这面镜子可以感知入境者的夙愿,让他们得偿所愿,是个十分体贴的法器。
然而令黎在里面的经历却不可描述。
不知为何,她夜夜都会睡到竺宴的床上去,不论她怎么折腾,哪怕她将自己变成一棵树牢牢种在土里,第二日仍旧会在竺宴怀中醒来,小鸟依人般抱着他精壮结实的腰,依偎在他胸膛。
想到魔君是何等自爱一男子,令黎自觉躺平:“你把我杀了吧。”
不想,往日杀人不眨眼的魔君却一脸仁慈看着她:“罪不至死。”
*咸鱼沙雕x疯批自爱/双洁/救赎/双向奔赴
*群像感情流,非爽文
试读:
·
令黎庆幸自己的伤已经治好,否则她怀疑自己会再一次被他气得吐血。
她生气地盯着他,心想怎么一个幻象都能这么气人?若非他是个幻象,不能死在这里,她定要趁他此刻重伤,用坤灵杀了他!
但转念一想,其实不过是个幻象,她又何必跟一个幻象计较?反倒显得自己小气。
毕竟又不是真的魔君把她亲了,也不是真的魔君不停气她。
这样一想,令黎便释怀了,看竺宴的眼神立刻变得宽容慈悲。
竺宴:“……”懒得理她。
不过她想法倒是对的,如今他受了伤,暂时出不了燃犀镜,须得找个地方将元神养好。这几日不能被人打扰,神域确实是最好的去处。
竺宴就要带她离开,忽然注意到她手中没有剑。
坤灵呢?
竺宴本想问她,但一对上她那双无辜的眼睛,他就忍不住想起她诵的那个往生咒,顿时觉得被她气得头疼。
他昨夜元神溃散,几乎没能撑下去。但一想到她六百年下落不明,也不知道元神聚好了没有,若他真的不在了,明年没有了他的血祭,她该怎么办?
他挣扎着想要醒过来,迷迷糊糊间仿佛听见了她的声音。
轻轻的,软软的,没心没肺。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真是可悲又可怜,说好了不再理她,结果临到死了想的也全是她,不仅出现了幻听,竟还闻到了她身上那阵熟悉的杏花香。
扶桑没有香气,可她不是扶桑。
她从前喜欢杏花,身上也沾染了杏花的香气。连后来做了扶桑,身上也总带着浅糯的杏花香。
他原以为那是他可恨的错觉,没想到竟是真的。在他元神溃散生不如死却仍旧想要为她强撑之际,她就在他身边,在一旁没心没肺地看着乐子,还替他诵往生咒!
就这,竟然还好意思跟他说,他欠了她一个人情?
呵!
竺宴暂时不想跟她说话,看了她一眼,一言未发,自己以神力召唤坤灵。
山的那头,坤灵感知到主人的召唤,一把撞开那只蠢乎乎拽住它的比翼鸟。
令黎还没想明白竺宴最后看她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便见坤灵忽然出现在了他手中,明瑟被一剑捅死的画面立刻无缝衔接浮现在眼前。
“啊!”她原本坐在杏花树下,顿时被吓得原地跳起来,兔子一样蹦到树后。
竺宴还不知道她是在躲自己,以为她怎么了,立刻上前一步到她身边。
这简直没将令黎给吓死,抬手挡他:“你别过来,别杀我……”
竺宴迈出去的脚步一僵。
他闭了闭眼,觉得自己早晚被她气死。咬着字,一字一顿道:“你以为,我要杀你?”
令黎对上他这个又荒唐又气的神情,愣了下,又看了看坤灵。只见坤灵剑毫无杀气,乖乖缩在他手中,看起来竟莫名有些委屈。
她渐渐冷静下来,他确实从一开始就不像是要杀她的样子。算起来他们今早才见面,但他已经救过她三次了。这就说明不管是真的魔君还是眼前这个幻象,对他都没有杀心。是她自己做了亏心事,虽然未遂,但心虚,以至于一有点风吹草动就杯弓蛇影,自己将自己吓得半死。
她僵硬地放下挡他的手,尴尬地笑了笑,正要表达一下歉意,竺宴冷笑一声:“你以为得没错,我的确是恨不得杀了你。”
令黎:“……”
竺宴撂完狠话,转身走了。
令黎纠结片刻,还是默默跟了上去。
毕竟她不能让他死在仙界众人手上,当然更不能让自己死在望白的雷劈之下。眼下他们在一条船上,只有互相保护才是出路。
竺宴察觉她跟上来,头也未回:“跟上来做什么?不怕本君杀了你?”
他只是嘴上讽刺她,并没有真的赶她走。
令黎没吭声,沉默地跟在他身边。
竺宴停下脚步,不走了,也不说话,居高临下看着她。
令黎抿了下唇,温吞出声:“你是想要我昧着良心说你是个好人,我不怕你吗?”
竺宴:“……”很好,昧着良心。
竺宴不想再看到她,转身往前走:“别再昧着良心跟上来了。”
令黎停在原地,望着他紧绷的背影,只觉多多少少是报了点儿刚才被他气得吐血的仇。
她再次抬步跟到他身边,点到即止,没再继续气他,转而十分没有风骨地服软:“好了,对不起嘛,我也不是故意要把你想成坏人的。只是你上一次这么不声不响召出坤灵,然后明瑟就死了,我就眼睁睁看着,多多少少会有点代入感啊。”
她一面说,一面仰头观察他的神情。他眼睛里没什么情绪,下颌不自在地绷了绷,没说话。
他果然吃软的这套。令黎心想。
竺宴忽然开口:“明瑟是谁?”
“……”搞半天根本不知道是谁,令黎十分无语,“明瑟就是被你杀的那个仙子。”
竺宴还是没反应。
这显然是杀太多人了,根本不记得谁是谁。
令黎本想给他介绍一下仙界第一美人,但看他这副铁石心肠的样子,连人命都不在意,定然更加不会在意六界那些小道评选。想了想,令黎一言蔽之:“就是生得最好看那个仙子。”
竺宴停下脚步,神情不明看向她:“最好看?”
令黎不懂他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肯定地点了下头。
竺宴意味深长道:“原来你说的代入感是这个意思。”
令黎:“?”等等,什么这个意思?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令黎想解释,不是代入脸,是代入……代入差点亲到他这个行为!然而竺宴并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再次抬步往前:“你跟她不一样,不必代入。”
令黎:“……”什么叫她跟明瑟不一样?
明瑟是美人,她跟美人不一样……这不就是拐着弯说她长得不好看吗?
好在蛮蛮出现得及时,不然令黎不是很有信心能控制住自己不将他气回去,并且不敢保证再这么互相气一次对方的话,他们会不会在仙界众人追上来以前先自相残杀一番。
说起来蛮蛮也是不得已才飞回来的。坤灵忽然就气势冲冲地跑了,对比不久之前明瑟被坤灵一剑捅穿的画面,比翼鸟认定令黎凶多吉少。
虽然坤灵是令黎的命剑,但众所周知,神剑慕强。说真的,不要说是上古神剑坤灵了,易地而处,要她是把剑,也羞于跟着令黎这样的废物。若是还有机会跟着竺宴这么强大的主人,其实一剑捅了令黎做投名状,也无可厚非。
要按蛮蛮的本意,她肯定是要跑的,最多等清明再回来给令黎烧点纸意思一下。可偏偏离开交觞以前,她曾答应过境尘,若是万一令黎真到了生死关头,定要给他送个信去。
境尘仙尊对比翼鸟一族有恩,她不能不守信,这才冒着生命危险回来。
结果回来见令黎还活得好好的,依旧明眸皓齿,气色红润,黑白分明的眸子盈盈欲泣,美得直击人心。蛮蛮看了看魔君手上的坤灵,又看了看令黎:“为什么他杀了明瑟却不杀你?”
竺宴短促地笑了一声。
令黎:“……”
他虽然没有说话,但那个笑实在太意味深长了,连带着那一句“你跟她不一样”似回音一般再次响起,真让令黎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生气。
*
神域在九重天上,与下界有结界隔开。
竺宴带着令黎和比翼鸟出现在一座宫殿前。这里周朝不见人影,院落看起来颇为冷清,院中杏花倒是开得正好,浅淡的花瓣如烟似锦,大片探出墙头。
殿前牌匾上写着扶光殿三个字。
令黎看着那萤萤冒着白光的三个字,眼前魔怔一般忽然闪过眼花缭乱的画面。脑子一阵眩晕,她下意识抬手扶了下额。
“扶光殿!”蛮蛮在一旁,用尽全力克制住激动的心情,方才将这三个字念出了尚还淡定的感觉。
然而事实上呢,此刻就跟有人在她心里放烟花似的,她都快要炸起来了。
别说神剑慕强,他们王族也慕强。所以虽然明知道扶光殿是神君竺宴的寝宫,而竺宴是他们比翼鸟一族的仇人,但只要一想到连三大神族都不能踏进半步的扶光殿,自己却能进去,她内心就控制不住雀跃尊荣。
但这种尊荣的感觉自然也无法对着扶光殿的主人释放,蛮蛮只好转而看向令黎,脸上挂出强装的淡定,俨然写着:“这地方我常来,你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
可她这么看了令黎半晌,令黎却径自扶着额头,和她没半点眼神交流。这么不捧场,顿时让比翼鸟公主生出锦衣夜行的恼怒。
“你怎么了?晕鸟症又犯了?”比翼鸟公主没好气讽刺道。
令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轻轻摇了下头:“不是,就是刚才忽然有一种轮回的感觉。”
“轮回的感觉?”
令黎想了想:“嗯,很熟悉的感觉,就像我以前一直住在这里。”
竺宴看向她。
蛮蛮沉默了一瞬,紧接着“噗嗤”一声大笑出来:“你一直住在这里?哈哈哈笑死了!木头精,就说你没见识吧!你但凡换座宫殿吹牛我都能信了你前世或许还真在神域干过什么洒扫粗活!可偏偏就是这里!”
“这里怎么了?”
“你知道这是哪里吗?这里是扶光殿!是神君的寝宫啊!传说神君生性冷僻,十分不好相处,不喜任何人进他的寝宫,所以一直以来扶光殿内连个扫洒宫娥都没有!你还以前一直住在这里?木头精,你怎么不干脆吹你是神后啊?”
令黎:“……”
想到比翼鸟口中的神君本尊就在这里,这只比翼鸟却口无遮拦说什么神后,令黎真是觉得脚趾都要抠地了,朝着竺宴的那半张脸都快烧起来。
竺宴却仿佛没听见,只是看了令黎一眼,转身走进了扶光殿。
令黎瞪向蛮蛮,低声道:“再不闭嘴,早晚用扶桑汁液把你嘴巴粘起来!”
威胁完蛮蛮,令黎硬着头皮跟竺宴进了扶光殿。
比翼鸟轻嗤一声,并不将令黎的威胁放在心上。这块木头精,连神力都没有了,还想粘她的嘴巴?打得过她吗?
“做——”比翼鸟要笑她做梦,然而也就刚说了一个字,她的嘴巴竟然真的张不开了!
比翼鸟公主顿时惊恐地瞪大了双眼,紧紧黏住的嘴巴让她发不出声来,只能朝着令黎的背影从喉咙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她一面呜呜呜,一面朝令黎飞去,就要问她用了什么妖术。然而刚刚飞到扶光殿的门口,就被一阵强大的结界拦住。
比翼鸟被用力弹开。
令黎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回头去看,就见蛮蛮倒在地上,悲愤地瞪着她,也不说话,只是一双眼睛红得恨不得朝她喷出火来。
令黎茫然,转头问竺宴:“她怎么了?”
“扶光殿有结界,她进不来。”
令黎惊呆,又立刻看了看自己:“那我怎么进来的?”
竺宴淡淡瞧了她一眼:“你不是神后吗?结界自然拦不住你。”
令黎:“……”神后又不是她说的,一定要这么打她脸吗?
·
令黎本来还想厚着脸皮问问竺宴,能不能暂时打开一下这个结界,放蛮蛮进来。毕竟扶光殿有结界,说到底还不是主人下的结界。现在她们两个一起来,却独独将其中一个挡在外面,这事儿怎么想都不合适。
但这个魔君从一见到她起就每每一副多一眼都不想看到她的样子,每次都是将将奚落完她就头也不回地走开。
“我……”令黎看着男人绝情的背影,未说完的话生生卡在喉咙。
她转头对蛮蛮道:“你等下,我去问问要怎么让你进来。”
蛮蛮嘴巴张不开,生气地瞪她。
令黎浑然不知蛮蛮发不出声,见她紧紧抿着嘴巴不说话,自己领会了一下:“你是不是不想进来?”
蛮蛮:“……”你是眼瞎吗?
令黎更加坚信比翼鸟公主骄傲,刚才被结界那么一挡,眼下果然再看不上这点嗟来之食。
“也行,反正神域这么大,你自己随便挑座宫殿住下吧,”令黎贴心道,“到时候要走了我再来喊你。”
她说着说着,自己都羡慕起来。
躺平几天,要走了又有人喊,这不就是从前她的美好生活吗?
可眼下就没有这么好命了,她得哄魔君放她们出去,也不知道受了伤的魔君能不能打开燃犀镜,若是不能,她还得帮他先养好伤。
令黎转身进了殿内,留比翼鸟公主在殿外死死瞪着她,一双眼睛红得要冒出火来。
也就是一个转头的工夫,令黎就不见了竺宴。
作为神君的寝殿,扶光殿算不得恢宏气派,但精致美妙,一步一景,灵力充盈。令黎一路去寻竺宴,院中的杏花开得烟霞似的,微风徐来,落英缤纷。花瓣落在令黎的手心,她轻轻摸了摸,心里颇有些心疼。
好不容易开出来的花就这么被吹掉了,若是她,她但凡没哭到三天三夜,都属于狼心狗肺。
令黎第一次来此处,并不识路,但凭着直觉一通乱找,竟然很快寻到了竺宴。
远远瞧着藤木架的秋千旁,青衣男子负手而立,清隽挺拔,周遭杏花烟霞似锦。
啊这……原来他紧赶慢赶,话都不让她说完,就是忙着回来换衣服?
令黎怀着“不懂,但颇为震惊”的心情朝着他走过去,一开始也只是觉得怪怪的,却一时没说出哪里奇怪,直到走到近处,她才猛地反应过来——头发!
令黎停下脚步,惊讶地看着他黑色的发丝。
刚才不还是白色的吗?
难道他换衣服的时候还顺便把头发也换了个颜色?
令黎猜对了一半,竺宴的确是回来换衣服的。他平日里本没有这般洁癖,但今日不知为何,总隐约闻着自己身上有股子陌生的香味,他原以为是令黎在他身上磨磨蹭蹭的时候弄上去的,也没在意。可是后来仔细一闻,她身上却并没有这个味道,他这才想起来,今日除了令黎抱过他,还有那个据说长得很好看的仙子,叫什么明?
他顿时觉得这味道十分媚俗,简直难以忍受。
所以一回到扶光殿,他便想换衣裳。然而他匆匆经过院子,看到园子里那座秋千,又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他久久立在秋千旁,从前那些画面一幕幕出现在眼前。
令黎一进来他就发现了,并没有回头,不必猜也知道她来做什么的。
“君上……”令黎斟酌着开口。
她自然是想旁敲侧击一番,向他打听他的伤到哪个地步了,既回到了神域,有没有什么安排?要不要她鞍前马后一番?之后考不考虑放她出去?
但这么直接问颇显僵硬,她于是打算先闲聊一下拉近关系,譬如夸夸他穿青色的衣服比穿玄色的衣服好看,黑色的头发比白色的头发好看。
然而当竺宴回过头来,她看到他的脸,霎时间,原本准备好的没什么真心的社交词汇生硬地卡住。
她惊讶地看着他。
“你怎么了?”竺宴。
“你,你的……”令黎手指犹犹豫豫地指向他的眉心。
她的眼眸澄澈,宝石般水光潋滟,竺宴在她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神情微滞。
竺宴快步走回房间。
令黎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上去。看他那熟悉自然的样子,那显然是他的寝居,贸然跟去显得唐突,但她又着实好奇。看方才魔君那反应,怎么像他自己并没有换衣服和头发颜色?
但若不是他自己换的,为何他会忽然变成这副容貌?
令黎犹豫片刻,好奇心占了上风,还是轻手轻脚地跟了进去。
竺宴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魔君的玄衣不见了,他不知何时换回了青色衣衫,白发变回黑发。
眉心处,多出了一道殷红的火焰印记。
他直直看着镜中的自己,眼中没有情绪。
令黎跟进来,他移动目光,视线与她在镜中对上。
令黎看着他眉心那道印记。
那道印记很小,不过一颗糯米大小,方才隔得近了才看出火焰的形状。此刻两人隔着远了,又隔了一面镜子,这么瞧着更像是眉心长了一颗朱砂痣。
发丝如墨,冷白肤色,眉心一点朱砂,美得夺目。
令黎直直望着镜子里的竺宴,眼睛一眨不眨。
“你喜欢这个样子?”
听见竺宴没有情绪的声音,令黎才回过神来。
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目光过于放肆,还被当事人抓了个正着,令黎脸上一热,飞快移开目光,正要面不改色胡扯一句将自己撇干净,却听竺宴又毫无温度地接了一句:“也是。”
若非他语气平直,眼神也冷泠泠的,令黎都要怀疑他又是在讽刺她。但他这个神情,又显然和讽刺挨不上边,只是平白地陈述罢了。
虽然这陈述更加令她摸不着头脑。
跟她有什么关系?
不过考虑到要与他拉近关系,令黎又重新打起精神,客气地夸奖道:“你这身打扮还怪好看的。”
她说完还不失周全地又补了一句:“当然你原本就好看,只是你如今正正年轻,白色的头发多少有些不合适,还是黑色的头发更衬您的英姿。”
竺宴一言不发。
令黎:“……”
令黎搞不懂他怎么了,摸了摸鼻子,识趣地出去。
“对了。”走到门口,忽然想起来,又回过头。
竺宴一直看着镜中的她,眼眸漆黑,不知道在想什么。
令黎:“我能将自己种在你这院子里吗?”
竺宴终于有了反应,淡道:“神域之内,你想住哪里想去哪里都可以,不必将自己弄得如此卑微。”
卑微?“不不不,你误会了!”令黎连忙解释,“我自然是知道你不会薄待客人,但你可能不知道,我这一生一直有个夙愿,就是想着早日开花。可惜我活了一千多年,至今开不出一朵花来。方才我见你殿中杏花开得甚好,花瓣被吹得到处都是也不心疼,又见你一回来连头发都变黑了,所以我猜想定是因为扶光殿中灵气滋养,我便想将自己种在你这里试试,试试看能不能开花。”
竺宴沉默了。
令黎以为他是在心中笑话她,就像交觞上下那些弟子就总是笑她这唯一的心愿卑微又离谱。
竺宴忽然轻嗤了一声:“客人。”
令黎:“?”
“随你,”竺宴移开视线,“你自己好意思就行。”
什么好意思?
竺宴:“外头那些花开得正好,独你只有青绿的枝条,你若是觉得硬凑到他们中间去也不丢脸,便去种你的树吧。”
令黎:“……”你都这么说了,我还怎么种树?
令黎闭了闭眼,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生气。
令黎,你可是扶桑神木,你何至于去跟一个幻象生气?
……但是这个幻象他讽刺你开不出花啊!别的都好说,这要怎么忍?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令黎:“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她的视线对上镜子里的竺宴,慢吞吞道:“您之前顶着一头白色的头发硬凑在一群黑色头发中间,看起来不也挺自得其乐的吗?”
竺宴:“……”
*
大约是互相伤害得太狠,令黎没有去种树,竺宴也没有再出房门。
令黎猜测他应该是在克制自己,免得一怒之下将她杀了。
她看出来了,魔君舍不得杀她。虽然她穿了红色衣裳,又几次没控制住自己的脾气故意气他,可说是在他的逆鳞上疯狂蹦跶,但从他之前的反应就能看出来,她定然长得十分像他一位故人,他舍不得下手。
至于是什么样的故人,那一句迷迷糊糊之下的“再陪我睡会儿”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一起睡过觉的故人。
大约是因为前世今生加起来活了一千多年,树皮比较厚,令黎半点没有“不,我绝不能做替身!”这种高风亮节的想法,相反,她心里正窃喜着呢。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她甚至还想打听到更多,方便她将这个替身扮演得更逼真。
只有魔君越喜欢她,才越有可能放她出燃犀镜。
但今天累了,令黎随意找了个空置的房间,泡了个温泉,打算先躺一晚,明天再去找魔君夸夸他的白头发。
睡到半夜,却忽然听见一道雷声。
令黎吓醒过来,惊坐而起。
“噼啪!”外面又响起一道惊雷,紫白色的光划破漆黑的夜空。
令黎白着脸抖了一下。
望白追上来了?他们怎么敢?又怎么能这么快就突破神域的结界!
前世的心理阴影过重,导致令黎这些年只要一听见雷声就手心发冷脑子空白。从前在交觞,打雷的时候都会竖起结界,境尘仙尊说是因为交觞水水性阴寒,易生邪祟,最容易趁着雷雨天气出来作乱。这让令黎十分感激那些邪祟的存在,虽然她醒来一百年一次都没有见过,但她对他们的感情很深。
若没有他们的存在,交觞那些打雷下雨的日子她可怎么熬?
令黎瑟瑟缩缩地将自己藏在被子里,等竺宴去收拾外面那些人。这里是扶光殿,他们怎么敢如此嚣张上门挑衅?
然而她抖了好一会儿,外面雷声还在继续,显然竺宴没有反应。
令黎从被子里小心翼翼探出一个头,仔细观察。
雷声的大小没有变化,说明距离上没有变,而且除了雷声并没有别的声音。若真的是望白他们上门挑衅,雷声之外至少还应该随上叫阵的声音才是,可是这么久,她并没有听见任何人声。
而且若真是望白他们来挑衅,竺宴此时作为神域神君,焉能容忍?
那应该是天然的雷声……吧?
可是神域也会打雷吗?
仔细一听,这雷声也和下界的雷声不大一样。下界雷声低沉,“轰隆隆”这样。此处的雷声则要略显高亢,“劈啪啪”这样。
但两者都一样讨厌。
令黎又重新躲回了被子里,捂着耳朵,烦躁地在床上滚来滚去,心里祈祷这雷早点结束。
令黎又累又怕,最后缩在被子里睡了过去,连雷声什么时候停下来的也不知。
再次醒来,天光大亮。
令黎还未睁开眼睛,鼻间先闻到了一阵清冷的气息,冷意里浮动着浅淡干净的檀香。她觉得这味道十分熟悉舒服,又没有睡醒,便闭着眼睛往这味道的来源处蹭了蹭,打算再睡一觉。
这一蹭,就蹭到了一具硬硬的胸膛。
令黎愣了下,没睡醒的脑子有片刻的懵。
意识渐渐回笼,她机械地睁开眼睛。
霎时,娇躯一颤。
竺宴正低眸看着她,琉璃色的凤眸浅淡清冷,眉心一点小小的火焰印记殷红如火。
“你怎么会在这里!”令黎条件反射地推开他。
这一推却发现,腰上一条手臂将她禁锢在他的怀中。她没推动,依旧保持着头枕在男人臂弯里的姿势,脸贴在他的胸膛,依偎在他怀中,十分小鸟依人。
令黎:“……”
竺宴也是刚刚醒来,他昨夜试图为自己疗伤,但元神这次破碎得着实厉害,他中途昏了过去。
后来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些……从前的画面。但六百年了,他梦见过不知多少次,心里清楚那不过是个梦境,并不是她。他不想搭理她,可这一次她却分外真实,不停地往他怀里蹭,抱着他的腰不放手。
后来他隐约听见了雷声,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她在害怕。他终究是没舍得将她推开,紧紧抱住了她。
再次醒来,她竟真的在他怀里。
天光从外面照进,熟睡中的脸庞泛着浅粉色,如花初绽。她抱着他的腰,缩在他怀中安眠,鸦羽似的睫毛安静地垂落。
刹那间仿佛岁月轮回,又回到了从前那些年里,他一时竟分不清梦境现实。
她忽然往他怀中蹭了蹭,缓缓睁开眼睛。
“你怎么会在这里!”陌生又恼怒的声音。
是现实,不是在做梦。
竺宴放开了她。
令黎立刻往后退开,顺手拉走了他身上的被子,警惕地将自己的身子包裹住。
但显然她失策了,她只想到了自己可能的尴尬,却没有料到,被子拉开,男人早晨的反应立刻无所遁形。
因为尺寸的关系,那东西十二分的惹眼,令黎的余光一下子就被吸引了过去,然后定睛一看。
“……”
风停了,世界都安静了,令黎的脸肉眼可见一点点胀得绯红。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反应,只记得人间的话本里,女主这种时候一般都是用尖叫和暴打男主来掩饰自己内心的娇羞。但她一向情绪稳定,难得不稳定的时候也只是内心山崩地裂,面上却最多声音拔高一下以作区分,尖叫倒是没有,现在若是陡然尖叫,她怕表演痕迹过重。
至于暴打男主……谢谢,她暂时还不想死。
相比于她内心的复杂,竺宴可以说十分淡定。
他往自己身下看了一眼,泰然自若扯过她身上的被子,往自己拉。
令黎的身子压着一半被角,被他这么用力一拉,人直接滚回了他怀里。可能是刚刚睡了一夜的缘故,他身上没有了白日的寒凉,这么一贴,温热立刻放肆地传到她身上。
“……”她沉痛地闭上眼,已经放弃挣扎了。
就当她死了好了。
但竺宴显然还觉得她死得不够透,视线扫过房间,字字见血提醒她:“这话该我问你,这里是我房间,你怎么会在我床上?”
令黎猛地睁开眼睛。
方才醒来就看到他,下意识以为是他半夜闯进,此刻视线扫过这间房,她的脸色渐渐白如死灰。
“怎么可能?”令黎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成为这件事情里理亏的那一方,立刻手忙脚乱地解释,“我昨夜明明不是睡的这里,你让我自己找个房间,我就找了一间……对,我找的那个房间带温泉!我睡前还泡了个温泉!”
令黎想到这个关键特征,用力说出来,试图自证清白。
你看,我温泉都能说出来,有理有据了吧?我真的是清白的!
她睁着大大的眼睛,一脸坦荡。
竺宴神情复杂,片刻后,告诉她:“扶光殿中就只有这一个房间有温泉。”
令黎:“?”那她昨夜在哪里泡的温泉?平行空间吗?
她一把将竺宴拉起来:“起来,穿衣服,我带你去看!”
一整个上午,令黎带着竺宴将整个扶光殿的房间都寻了个遍,硬是没有再找到另一个带温泉的房间,她甚至没有再找到她昨晚睡的那间。
最后,竺宴又将她带回自己房间,给她指了指里面的温泉:“你昨夜泡的是不是这个?”
令黎呆呆看着那个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温泉,温泉之下隐约可见一些奇奇怪怪的玉石构造,她昨夜还曾好奇过那是什么,最终未果。
她觉得自己整个灵魂都受到了冲击。
虽然不知道这一切该怎么解释,但好像一切证据都指向她,是她对魔君心怀不轨,泡完他的温泉又爬上他的床,和他睡了一夜。
令黎百口莫辩,心如死灰。
她放弃了挣扎,自暴自弃道:“要不你还是把我杀了吧。”
竺宴轻飘飘看了她一眼:“罪不至死。”
令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