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 小叔比我还小两岁,和我妹同年,绰号小山东。 小叔做了人家的上门女婿,做父母的,年老体弱了。子女多了,出去做女婿是是婚姻的出路。 我们对山东人的认知是豪爽。侠气,重脸面。小叔有此绰号,不是浪的虚名。 他长得粗壮,粗糙。方头阔脸,对人有求必应,这点,在吴家兄弟姐妹中应该算另类,和我爸像。 我的另外两个叔叔,姑姑们,都属于精明算计的人。我有点像我爸,更多的随我妈,我妈乐善好施,就算倒贴,帮人办事也是不遗余力。 我妈还收留山东要饭的母女一个月呢,天天送吃送喝。 印象里,山东大妈头上扎着黑帕子。穿着黑鞋扎着裤腿,住在我家打扫得干干净净没养猪的猪圈里,看我们端饭过去,就站起来谦恭的笑。 也不知道她们现在是否安好? 扯远了。 苏州人家,一般对女婿还是器重的,偏偏小叔家是例外,两老看不上赚死工资的女婿,甚至还没收女婿的钥匙,不让他进门,小叔只能去小婶单位等,等到下班一起回家。两老冷着脸,一个接一个对他翻着白眼。 日子如此压抑,小叔一气之下跑到新疆博乐姐姐处,开车谋生,希望闯出一点名堂。 哪有衣锦还乡之说啊?小叔灰溜溜回到苏州。岳父母不让进门,小叔在门外站了一夜,小婶开了门,她拉过小叔,呜呜呜哭,对爹娘表态: “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辈子不离婚。跟定他了”。 日子继续,小叔继续做他的老本行,锯板。每天都在满天满地的尘埃里。 先是表妹,得了过敏性紫癜,介于白血病的指标,一家人每月都愁云密布。担惊受怕。 爷爷奶奶在车库,瞒着邻居煎了三年的中药,表妹一碗一碗的喝,慢慢开始痊愈。 总算松了一口气呀。 突然,小婶不舒服了,一直流血,一查,宫颈癌局部晚期。 开刀的时候,我们都去了,排排坐在医院病房,我们说轮流陪护吧,小叔挥挥手。 “去去去,你们都给我走,我自己的老婆自己照顾”。 他给小婶换屎换尿。洗脸洗脚,小心翼翼得如同面对珍宝。 小婶躺在床上,虚弱无力,先是哭,再是欣慰的笑。 小叔有时也郁闷,他和我妈说话: “阿嫂呀,我这么年轻,等于是光棍了。只要她平安就好”。 没过一年,小叔来我妈家。他蹙起眉头,对我妈说: “阿嫂呀,我觉得不舒服呀,吃了那么多药,寒热怎么退不下去?” 我妈把他当儿子疼的,急急催: “快去医院好好检查。不要小病拖出大病。” 叔叔听话,急忙起身。医院近,叔叔骑着摩托车就走。 两天后,叔叔来了,他表情凝重又有点无所谓: “大佬倌阿嫂啊,我得了癌了。” 纵横肿瘤晚期。 我妈一下就哭了。拉着他的手哭个不停。 “阿嫂哭啥,生死有命,看就是,我想的开,” 从此,刚刚康复的小婶陪着重病的小叔,一前一后奔走在附一院的路上。 电疗化疗不断,小叔胸口的肌肉都快烤成了一坨僵肉,硬邦邦的。 日子这么艰难,一屋子的病人。我们和叔叔商量:小叔叔,家庭这么困强,申请低保吧,我们去联系电视台给你要求采访援助。“ “工厂也有问题啊,粉尘那么厉害,也没有任何防护?要不要也找找他们援助一点?” 小叔一下站起来,勃然大怒,横眉直竖: “丢什么脸?人家给了我工作。我忘恩负义?家里不到揭不开锅,绝不要做坏良心的事”。 我们都不再说话。三年里,就我一直坚持每个月给叔叔固定资助。直到他重新上岗。 婶婶每每叹息:我们这种人家,还不完你的人情了。 说啥呢?有缘才成为亲人。 妈妈时不时送菜送肉,上门看望,家里好吃的就少不了叔叔。哥哥妹妹也是卖肉卖鱼,不定期资助。 首先绷不住的是老人,小叔的岳父越想越绝望,他用一根绳子系在浴室门口,一了百了。留下一地唏嘘。 料理完岳父丧事,小叔去了姐姐家。 叔叔外甥外甥女多,其中一个还有上市公司,叔叔上门求助,希望给个杂活干干。缓解一下困境。 正是中午吃饭时候,他姐,把一双碗和筷子放在叔叔面前。给他单独盛了一碗,放在小桌,不停叹着苦经: “兄弟呀,生意难做,我们也不容易呀,” 小叔默默吃完。起身就走。 老天有时真的有眼。婶婶康复了,她每天开开心心去美容会所打扫卫生。收入还不错。 叔叔呢,开着洒水车,威风凛凛穿行在苏城的大马路上。像开着宝马奔驰一样骄傲。 愿天佑善人。老天永远都能护佑正直善良的人。 让善良的人继续善良,让世界继续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