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宋怀宇结婚的第三十二年,早就已经退休的他却重新开始研究起新型的药物。
只因他的白月光得了渐冻症,迄今没有有效的药物治疗。
他把白月光接回家,却说是为了方便观察病症。
他会给白月光做药膳,会给她带她喜欢的衣服和零食,会陪她干一切曾经就连我们都没有一起干过的事。
而我,却只能蜗居在家里,照顾儿子,照顾孙女,甚至照顾他不在家时的白月光。
直到,我的生日,回到家时却空无一人。
可丈夫和儿子最新的朋友圈里,却是他们跟白月光站在雪山前合照的身影。
1
客厅里传出玻璃打碎的声音时,我还在厨房准备全家的晚饭。
爆炸般的声音传进来,我连忙推开厨房门走出去。
客厅一片狼藉,茶几上的东西七零八碎地散在地上,周围还有些打碎的玻璃碴。
而江韵就瘫坐在那堆玻璃碴中间,手和手臂上全是被划破的细小血痕。
我急忙走上去,刚想把江韵扶起来,门却在此时开了。
宋怀宇站在门口看着满地的狼藉,却还是先注意到的是浑身是伤的江韵。
他着急忙慌地走上前,一把把我推开,我瞬间瘫坐在地上,手掌准确无误地碰触到那些玻璃碴。
宋怀宇紧皱着眉,眉眼间除去紧张便是担心。
他牵起江韵的手,小心翼翼地把她扶到沙发上,“你怎么样了?没事吧!”
“刚刚怎么回事?你的轮椅呢?为什么不好好坐着?”
江韵得了渐冻症,虽然只是初期,但腿部已然不似之前那般,现如今也只能靠着轮椅。
江韵摇头,苦笑一声,“我没事。”
说着,她悲哀地看了一眼在墙角的轮椅,“我只是……太想站起来了……”
“哪怕只有这一次也好。可惜还是……”
“对不起,怀宇,让你担心了,把你家弄得这么乱。”
她垂着头,“要不……我还是搬出去吧。”
宋怀宇连忙劝阻,“没事的,没事的,都会好起来的。”
“我已经开始组织我曾经的学生研究这类的药物了,申请做研究的实验室也下来了。”
“更何况,你在家,我也可以更好地观察你的病症。”
江韵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呆愣地看着宋怀宇一会儿,随即扑进他怀里哭出声。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
“即便是这个年纪了,我还是很想活下去啊……”
“我还有好多事没有做呢。”
宋怀宇语气小心地安抚着怀里的江韵,却是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倒在地上的我。
我强忍着手掌的刺痛刚爬起来,门外却又走进来两个身影,一大一小。
是儿子宋淮安和孙女瑶瑶。
儿子看着狼狈至极的我,又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江韵,“韵姨,妈,你们这是怎么了?”
直到此刻,沙发上的两人才把视线转向我。
宋怀宇看向我的手掌,有一瞬间的怔愣。
好似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家里还有我一样。
孙女小跑到我身旁,扒开我的手掌查看,“奶奶,你的手流血了!”
我垂头看着孙女,默默收回了手,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没事的,瑶瑶。”
“奶奶不疼。”
可,真的不疼吗?
刚刚我就坐在那里,目睹了一切。
现在早已经说不出到底是哪里疼了。
宋怀宇似是意识到自己的不对,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我刚刚有些急了,没看到你。”
“你的手没事吧?要不要消毒?”
再往后的话,我却是听不进耳朵了。
我直接打断宋怀宇的喋喋不休,看向儿子,“过来了就收拾收拾吃饭吧。”
说罢,我转身进了厨房。
儿子点头,放下手里的东西,却是先坐到了沙发上。
“韵姨,你怎么样了?看你伤的挺重的,没事吧?”
“我妈也真是的,天天就知道窝在卧室和厨房,也不知道照顾好你。”
“你都病的这么重了。”
孙女坐在宋怀宇的腿上,声音稚嫩,“可是,奶奶也受伤了啊?”
“都流血了,奶奶应该很疼吧……”
宋怀宇捏了捏孙女的小脸,“咱们瑶瑶这么小就知道关心人了。”
“你奶奶没事的,她平日里干活干多了,这点小伤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即便是在厨房里,隔着一道门,可这些话却依旧清晰地落在我的耳朵里。
脑袋里仿佛有根弦崩掉了。
我放下了手里正在盛饭的勺子,转身推开厨房门,沉默着路过客厅进了卧室。
2
我躺在床上,看着我和宋怀宇的结婚照。
回想曾经的几十年,宋怀宇年轻时沉迷于药物研究,整日呆在实验室里,只为研究出一种可以让他成名的药物。
宋怀宇很有天分,在别人还在奋斗的年纪,他在圈子内已然有了些地位。
即便是年轻时候的宋怀宇,也是很沉默寡言的。
但他总会透露出对我的特殊,对我的一点温柔。
我能感觉到,他真的很感激我陪他走过的这么多年,这么多困难。
可现在想来,似乎除了感激,其他的什么都没了。
宋怀宇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呢?
最初,我想过这个问题,但时间久了,我老了,他也老了,我便感觉再想这样的问题,似乎没有意义了。
可现在,我看着他对江韵的态度。
那种温柔和耐心,是我不曾见过的。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比起江韵,宋怀宇给我的那点温柔,对他来说似乎是微不足道的。
卧室门被推开,宋怀宇走了进来,坐在我身边。
“怎么了?生气了?”
我偏过头看他,他的眼神依旧如曾经那么深沉,让人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他知道我生气,却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
但宋怀宇是最细心的。
对他的研究,对他的生活,甚至于对江韵,都是细心至极。
唯独对我,却是疏忽了一切。
客厅里传出欢声笑语,我能听清是江韵在抱着孙女玩。
我强压下心底的苦涩,“宋怀宇,要不还是给江韵找个护工吧……”
“至少,护工会比我更上心。”
我的话还没说完,宋怀宇便打断了。
“阿韵现在不单单是身体的问题,她现在心理脆弱,我很怕她出现心理问题。”
“要是给她请护工,还不知道她会怎么想。”
“为了她,你先忍忍吧。”
又是这句话。
让我忍忍。
可是我已经忍了江韵足足一个月了。
最初,宋怀宇提出让江韵搬进家里的时候,我是极力反对的。
明明有那么多的解决方法,宋怀宇却偏偏选出来一个让我最难堪的方法。
也或许他从未在意过我是否难堪。
我的反对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甚至我的儿子也开始指责我:“妈,你怎么这么小气。”
“韵姨跟咱们家都这么熟了,现在她生病了,爸也在为她这个病忙里忙外,你怎么就不能帮着照顾一下了?”
是啊,沈韵跟他们所有人都很熟。
唯独跟我不熟。
因为跟沈韵见面的时候,从未有人通知过我。
再次听到这句熟悉的话,我再也忍不住心底压抑多日的情绪,爆发了。
“你想让她住在这里多久?一年,还是两年?”
“还是说直到你研究出合适的药物?”
“宋怀宇,你在外面做研究,是我每天处理家里一切的琐碎!”
“现在,我还要帮忙照顾江韵!”
“我真的累了……”
强烈的情绪过去后,留给我的只有无尽的疲惫。
卧室里陷入了一瞬的沉默,儿子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门口。
“妈,每天做做饭打扫打扫家务而已,能有多累?”
“更何况韵姨也不是不能自理,只需要你每天帮忙看一下就行。”
“你这样跟我爸吵架能有什么用?还不如让我爸安心研究,好早点治好韵姨的病。”
这一刻,我感到无比寒心。
我含辛茹苦养大带大的儿子,到头来却是毫不犹豫地站在他父亲和江韵那边。
可从小陪在他身边时间最长的人明明是我。
宋怀宇没有说话,但沉默早就代表了一切。
3
宋怀宇站起身,走到门口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好了,差不多就行了,你妈今天估计就是心情不好。”
“咱们先出去吃饭吧,让她冷静一下。”
卧室门被关上,屋外却传来父子二人交谈的声音。
“妈也真是的,这么跟您吵有什么用?都这把年纪了,又离不了婚,也只有我能给她送终了。”
这天晚上,他们一家人出了门吃饭,只留我一个人看着卧室墙壁上的婚纱照发呆。
一夜未眠。
接下来的日子,我跟宋怀宇陷入了冷战。
我们很少交谈,我不用考虑今天吃什么,买什么菜,合不合他们的胃口。
无比轻松。
宋怀宇回来的时间和次数慢慢变长了,只是却不是为了我。
而是为了好好照顾江韵。
他每天都会想办法逗江韵开心。
有时是一串宝石绿的项链,有时是好看的裙子,有时是江韵喜欢吃的东西。
儿子也会经常带瑶瑶来看江韵。
一家人其乐融融,好像没了我跟以前不会有任何区别。
直到我生日这天,我醒来的时候,客厅里却空无一人。
江韵不见了,宋怀宇也没在。
我没在意,只当是宋怀宇推着江韵出去晒太阳了。
直至我打开手机,照例点开朋友圈看动态。
下一秒,儿子的动态却出现在我眼前。
照片里,消失的宋怀宇和江韵笑容灿烂,他们身后是绵延的雪山。
评论里有亲戚问道:“这是去哪旅游了啊?”
儿子回答:“带家里老人来新疆了。”
新疆离我们这很远,要想去那就必须得提前计划。
因此,他们提前数着日子计划。
计划飞那里的机票,计划每天的行程。
却唯独没有计划到今天会是我的生日。
就算是以前,我的生日也是要办的。
儿孙满堂,一家人其乐融融地过完这个生日。
我拨通了宋怀宇的电话,电话响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接通。
“喂?”
我顿了顿,平静道:“你去新疆了?”
对面解释道:“阿韵说她迄今为止还没看过雪山,患上这个病之后这个就成了唯一的愿望……”
我的声音有些干涩,直接打断了他,“为什么是今天?”
对面的声音戛然而止,似是不解,“是阿韵定下的日子,怎么了?”
我强压住内心的怒火,“今天是我的生日,宋怀宇,你还记得吗?”
宋怀宇沉默了很久,才开口,好像是安慰一般:“对不起老婆,我忘记了。”
“这几天忙着研究,实在是没有想到,要是能想到的话,我绝对会换一个日子的。”
怒气到嘴边却化作一抹嘲讽的笑容,我拔高了声音,“宋怀宇,你不记得,宋淮安也不记得。”
“那你们在提前那么久规划你们今天的行程的时候,看见这个日期有没有过一丝熟悉?”
“还是说,你根本没有任何感觉。”
对面似乎还想解释,可背景音却传出江韵的声音。
“怀宇!快过来!瑶瑶要打雪仗!”
儿子的声音紧随其后,“是啊爸!你在跟谁打电话呢这么久?”
“瑶瑶和韵姨都等急了!”
在对面还没开口的时候我直接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