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之楚,舍于蚁丘之浆。其邻有夫妻臣妄登极者,子路曰:“是稯(zōng)稯何为者邪?”
仲尼曰:“是圣人仆也。是自埋于民,自藏于畔。其声销,其志无穷,其口虽言,其心未尝言,方且与世违而心不屑与之俱。是陆沉者也,是其市南宜僚邪?”
子路请往召之。孔子曰:“已矣!彼知丘之著于己也,知丘之适楚也,以丘为必使楚王之召己也,彼且以丘为佞人也。夫若然者,其于佞人也羞闻其言,而况亲见其身乎!而何以为存?”子路往视之,其室虚矣。
孔子到楚国去,途中临时住在蚁丘一家卖浆人的家里。由于孔子的门徒众多,声势浩大,引来了许多人的关注。
这时,邻居家的夫妻和男女奴仆全都登上屋顶,观看孔子一行人的到来。子路不解,问老师:“这么多人聚集在屋顶是干什么呢?”
孔子说:“这些人都是圣人的仆从。圣哲之人总是隐身于民间,隐居在田园生活中。你可能认为他们是销声匿迹,但他们的志向却游于无穷。他们虽然在说话,但心中仿佛未曾说过什么,内心不屑与世俗同流合污。
庄子所说的‘陆沉者’,即远离功名利禄、远离社会圈子,在人们视野中消失的人。这位邻居就是这样,所以我推测他可能是市南宜僚先生。”
听了孔子的这番介绍,子路立刻心动了,请求前去拜见他。
孔子连忙制止子路:“算了吧!他知道我仰慕他,也知道我到了楚国,认为我会让楚王来召见他。他会把我看作是取巧献媚之人。如果真是这样,他对取巧献媚的人一定会感到羞愧,不愿听其言谈,更不用说亲自见其人了!你怎么能认为他还会留在那里呢?”
对于一个隐士而言,他最怕的就是让自己在社会上出名,最怕承担社会中的功名利禄。因为他追求清静出世,不愿与社会有任何沾染,尤其是入朝为官,时刻处于诡谲诈变之中。
子路听了老师的话,仍然半信半疑,便前往拜访。到了那里,发现市南宜僚的院落居室已经空无一人了。
隐士一直是一个神秘又古老的符号,他们遁世与逍遥,游走于方外之间。
曾阅读过彼尔·波特所著的《空谷幽兰》,正是一本探讨中国隐士文化的作品,书中详细描绘了隐士们的生活。他们远离尘嚣,追求心灵的宁静,过着简单而纯粹的生活。
在现代社会,要时常保持一颗出离心确实不易,但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心若静,则无外物可以干扰修行;心若不静,即使身处深山老林,仍会眷恋着红尘万象。所谓“云自无心水自闲,一念心轻万事安”。
长梧封人问子牢曰:“君为政焉勿卤莽,治民焉勿灭裂。昔予为禾,耕而卤莽之,则其实亦卤莽而报予;芸而灭裂之,其实亦灭裂而报予,予来年变齐,深其耕而熟耰(yōu)之,其禾蘩(fán)以滋,予终年厌飧(sūn)。”
庄子闻之曰:“今人之治其形,理其心,多有似封人之所谓,遁其天,离其性,减其情,亡其神,以众为。故卤莽其性者,欲恶之孽,为性萑(huán)苇蒹葭( jiān jiā),始萌以扶吾形,寻擢(zhuó)吾性,并溃漏发,不择所出,漂疽疥(jiè)痈(yōng),内热溲(sōu)膏是也。”
长梧地方守护封疆的人对子牢说:“你处理政事不要太粗疏,治理百姓不要太草率。从前我种庄稼时,耕地粗疏马虎,结果庄稼收获时也用粗疏马虎的态度来报复我;锄草也轻率马虎,结果庄稼收获时也用轻率马虎的态度来报复我。
第二年,我改变了原有的方式,深耕细作,管理到底,庄稼便长得十分繁茂且颗粒饱满,这一年到头粮食充裕。”
庄子听了后说:“现在人们对待自己的身体,修养自己的心神,很多都像这守护封疆的人所说的那样,失去天性,背离本真,灭绝性情,丧失心神,都是由粗疏、草率的行为招致的。
因此,粗疏地对待本性,好恶之情对本性的伤害,就像芦苇对庄稼的危害一样。蒹葭初生时,开始时与庄稼一同生长,渐渐地就会过盛而害苗;逐渐地就被祛除了自己的本性,像毒疮一样溃烂发作,随处泄出,毒疮流脓,内热遗精便是如此。”
庄子所阐述的,正是道家的养生之道。在农耕之时,我们深知田间不得容留“萑苇蒹葭”——芦苇之类的杂草,一旦发现,便需即刻清除。
同理,我们的心田也需精心呵护,时刻清除内心的杂草。
这些杂草,指的是贪欲、嗔怒、痴迷、傲慢、疑惑与邪见。
若对这六种杂草视而不见,不加以清除,它们便会肆意蔓延,直至淹没心田,使之沦为杂草丛生的荒芜之地,再也无法滋养出美好的品德与成就。
这样的状态,无疑会对我们的人际关系、事业及家庭造成负面影响。
因此,我们应时刻保持这份觉知,每日自省,努力清除内心的杂草,净化心灵,播种善良与积极乐观的种子。
唯有如此,我们的心田方能如同深厚、肥沃的土壤,种什么就会收获什么。
成语:【终年厌飧】指的是一年到头都有充足的食物,不需要为食物担心。
【深耕细作】是指在耕种过程中,需要深深挖土,耕地,确保种子在土壤中获得充足的养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