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真千金夏清晚回来的那天,恰逢我和裴良锦的订婚宴。
她说是我当初让人绑走了她。
我被当场退婚,还被裴良锦亲手送进了精神病院:“恶毒也是病,得治。”
一向疼爱我的养父母怨毒地看着我:“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不得好死!”
我努力辩解,可无人信我。
直到裴良锦发现夏清晚的伤口是假的,他才想起去精神病院接我回来。
他说会娶我,但他不知道,我已经不要他了。
……
裴良锦亲自来精神病院接我的那天,酷暑难当,可我穿着长袖的病号服,依然冷得发颤。
裴良锦坐在劳斯莱斯上,车门大开,他叼着烟,冷眼看着从阴暗处一点点挪出来的我。
我捏紧了袖子,畏畏缩缩站在他的面前,面色苍白,目光呆滞,好像那个明艳鲜亮的夏家千金从未存在过。
裴良锦皱起眉头,一如当年那般冷漠:“清晚身上的伤是假的,但她说那是因为当年你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带走,她恨你才想报复你。”
“无论如何,你的冷眼旁观导致了她错失被救的机会,这三年就当赎罪吧。回去以后,你就当这些事从来都没发生过,更不要起什么报复之心。”
三年折磨,在裴良锦的口中,成了轻飘飘的“赎罪”,即便我早已经对他失望,可心脏还是像被人打了一剂苦药,苦涩一路蔓延到喉咙。
何况,我当年并未袖手旁观,是夏清晚在撒谎。
不过,我不打算辩解,反正也无人相信。
我低声说:“您放心,我绝对不会对付夏小姐的。”
原以为我的乖顺会让他满意,可是,裴良锦的脸色更冷,他皱起眉头,嘲讽地看着我:“看来送你来这里是对的的,现在的你乖了很多。”
说完,他便示意我上车。
从前,我最爱从他前面上车,还会故意跌坐在他的怀里,他虽然不会推开我,但会教训我一点不矜持。
每当这时我就会撒娇:“和自己的未婚夫要那么矜持做什么?”
不再回忆,我从另一侧绕上车,缩在靠着车门的距离,生怕和他离得近了会遭他嫌弃。
他冷冷看了我一眼,那一眼让我遍体生寒,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竟又惹恼了他?
一路无话,只是我的胃里一阵翻涌,整个人晕晕乎乎的没有力气。
终于忍着不适到了夏家,隔着车窗,我看到养父母和夏清晚站在一起。
我下了车,养母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绵绵,回来就好。”
养父神情冷漠:“你要谢谢你妹妹,若不是她允许,我们也不好将你接回来。”
夏清晚则冲过来抓着我的手,虚情假意地说:“对不起啊姐姐,妹妹这些年在外面吃了好多苦,一想到你享了这么多年的福,我一时气不过,所以才犯了糊涂,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以后咱们姐妹俩冰释前嫌,一起孝敬爸爸妈妈。”
回答她的是我喷射出去的呕吐物。
夏清晚连连后退,眼底划过一抹嫌弃,随后一脸受伤地说:“抱歉,我不知道你厌恶我到这种地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养母看到她伤心,忙走过来牵着她的手安慰她道:“宝宝,不是你的错。她不过是个养女,有什么资格让你道歉?”
养父则冷着脸道:“我就说不要把她接回来,一回来就惹我宝贝不开心。”
裴良锦抓住我的手腕,怒道:“回来前我叮嘱过你什么,你忘了吗?”
我惊恐抬头,他看到我的脸上毫无血色,额头是细密的汗,浑身都在发抖,皱眉问道:“你怎么了?”
我想说话,却是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2
晕倒前,我似乎听到裴良锦焦急的喊声。
是错觉吧,他哪里会担心我呢?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眼睛还未睁开,便听到了夏清晚的话:“都是我不好,我不知道姐姐的身体这么弱,我还以为她嫌弃我。”
我缓缓睁开眼睛,朦胧中,我看到裴良锦面色温和地望着她,眼里是从未对我有过的柔情:“你无需自责,谁让她自己难受了也不说。”
夏清晚担心地说:“姐姐的身体这么虚,是不是在医院没有被照顾好?”
裴良锦:“不会,我都安排妥当了,她过去能受什么罪?”
我在被子里的身体瑟瑟发抖,眼角忍不住流下泪来。
我想起在精神病院这三年的日子,被罚跪,被按在床上打针,电疗,被逼着吃泔水,被不同的病人和医生侮辱,这就是他所谓的安排吗?
裴良锦啊裴良锦,即便你讨厌我纠缠你,可我们总归是青梅竹马十几年,你怎么如此狠心?
我和裴良锦认识的时候,夏清晚还没有出生。
当时裴家和夏家是邻居,我总跟在裴良锦的屁股后面玩儿。
他从小就性情冷漠,我则活泼开朗,两家人觉得我们的性格互补,便起了联姻的念头。
后来,夏清晚出生了,小小的她带着一股奶香味,像是一件宝贝,被全家捧在手心里。
可她尤其喜欢我这个姐姐,于是,裴良锦身后的尾巴变成了两条。
十岁时,养母担心地问我,如果以后是妹妹和裴良锦结婚,我会不会有怨气。
我摇头说不会,因为当时比起裴良锦,我更喜欢我可爱的妹妹。
结果妹妹语出惊人:“裴哥哥是姐姐的,晚晚才不和姐姐抢东西呢。”
她的话惹得养母笑了出来,养母欣慰地说:“你们姐妹感情这么好,我就放心了。”
我还记得,妹妹那双纯粹干净的眼睛里,都是对我的信任和爱。
眼前渐渐浮现出雾气,我真的好想以前的那个小小的、单纯的爱我的妹妹。
可是,这件事没过多久,妹妹就失踪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潸然泪下。
这时,裴良锦看到我醒了,那一瞬间,他的眼中竟然带了几分心虚。
恶魔也会心虚吗?
我不知道,只是麻木地看着他和夏清晚走过来。
夏清晚一脸惊喜地说:“姐姐,你终于醒了!”
我哑着嗓子说:“多谢夏小姐的关心,只是您别喊我姐姐了,我受不起。”
夏清晚瞬间红了眼睛,抓着裴良锦的袖子说:“裴哥哥,你快帮我跟姐姐说说好话,让姐姐原谅我吧。”
裴良锦冷哼一声道:“夏绵绵,不要不识抬举!”
我红着眼,低声说:“裴少爷您误会了,我没有生气,只是觉得夏家已经养了我这么多年,已经是大恩了,现在我长大了,可以自己赚钱养活自己。”
夏清晚叹息一声:“姐姐,我知道你是个要强的人,但你连大学都没读完,有有精神问题,离开了我家,怎么生活?姐姐你被娇养了这么多年,总不能和我一样,十三四岁就去饭店刷盘子吧?”
听到“大学”二字,我心中堵塞,若非那件事,今年我也该毕业了。
可是现在,我的人生全都被毁了!
裴良锦冷哼一声:“你堂堂夏家千金都能刷盘子,她为何不能?”
说着,他捏紧我的下颔,我吃痛皱眉,他满面冷意:“从今天起,你就给我留在夏家做佣人,偿还夏家对你的养育之恩!”
夏清晚眼眸微亮,却立刻又将惊喜掩了下去:“这不好吧?”
裴良锦冷眼望着我:“有什么不好?养一条狗都还知道感恩,哪像她,养育之恩二十几年,拍拍屁股就想走人?连条狗都不如!”
我心里像是被人撒了一把冰般寒冷,好一个养条狗还知道感恩,可是养一条狗也该有点感情,为什么他们所有人对我,连对狗都不如?
3
我最终还是留在了夏家。
只是,我从宽大整洁的卧室,搬到了负一楼的佣人房。好在我以前做大小姐的时候,和那些佣人的关系都很好,所以她们没有为难过我,还总抢着帮我做事。
我甚至觉得,和佣人相处,比和那些千金、大少相处要舒服得多,因为她们不会狗眼看人低,只会心疼我的遭遇。
一个月后,迎来了夏清晚的生日。
当晚,夏家邀请了帝都的各界商业名流,包括娱乐圈的各大明星,来参加这场隆重的生日宴。
我端着托盘来到二楼,就听到我的几位昔日好友正在打趣她和裴良锦。
“清晚妹妹,听说今晚裴夏两家就要宣布你和裴少的婚事了,真是恭喜你啊,得偿所愿。”
“是啊是啊,以后你可就是裴夫人了。”
我的手微微颤抖,原来,他们要订婚了吗?
明明已经不爱了,可我的心还是涨涨的,很是酸涩。
夏清晚娇羞地说:“你们就不要打趣我了。虽然裴哥哥说我们俩是天生一对,但我总觉得对不起姐姐,毕竟如果不是我突然回来,现在他娶得就是姐姐了。”
有人轻蔑地说:“那也不一定,谁不知道裴少对她一直都不冷不热的?倒是她,靠着夏家千金的身份,热脸贴冷屁股。”
有人附和起来:“是啊,现在看来,裴少看人真准,这种为了荣华富贵残害真千金的养女,有什么资格嫁给裴少?”
我苦涩地低下头,她们说得没错,从年少时的心动,到后来和裴良锦订婚,全部都是我一厢情愿,大概也是因为如此,一有机会,他便解除了和我的婚约。
这时,夏清晚看到了我,一脸热情地说:“姐姐。”
我本想离开,听到声音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问道:“大小姐,您喝什么?”
夏清晚拿了一杯鸡尾酒,说:“姐姐,虽然裴哥哥让你做佣人,但是在我眼里你还是我的姐姐,今天是我的生日,你回房间换下衣服,和我们一起玩儿吧。”
我连忙说道:“不了,大小姐,我这样挺好的。”
夏清晚露出一副难受的样子:“我就知道姐姐不肯原谅我……”
她的那些朋友见状,立马开始朝我发难。
刘家千金不满,一把掀翻了我手里的托盘,没好气道:“夏绵绵,你在这演什么苦肉计呢?清晚宽容大度,不代表我们是傻子,你别给脸不要脸。”
碎裂的酒杯声吸引了全场人的关注。
我连忙蹲下身子要收拾,却在刚捡起第一片碎片的时候,被一只脚狠狠踩在了手上,一股钻心的痛袭来,鲜血蔓延,我颤抖着手抬头看向那人。
那人一脸嘲弄:“抱歉啊,我没有看到你的手在这里,没事吧?”
四周的人看着这一幕,都在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没人同情我,所有人都觉得我是罪有应得,因为我是为了荣华富贵,将夏家的亲生血脉丢弃的恶毒女人。
所有人都恨不得上来踩我一脚。
我看向夏清晚,此时她满眼得意地望着我,直到她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突然变了脸色,推开众人走上来将我扶起,红着眼说:“姐,你没事儿吧?”
我颤抖着双手,颤声道:“我没事……”
一道冰冷的视线锁定了我,我瞬间僵直了身子,抬起头,我看到裴良锦站在那里,身后簇拥着一堆公子哥,其中竟然有出国四年的陆择。
陆择和我一直互相看不顺眼,只要我们两个见面,必定会吵架,他说他看不上我,因为我做舔狗的样子太丑了。
故人相见,我想,他现在一定在看我的笑话吧。
我低头打扫,陆择却冲过来抓着我的手,看着我满手的血,怒道:“你的手都这样了,还收拾什么?”
我微微一震,没想到他会关心我。
我摇摇头说我没事,他焦急道:“玻璃渣扎得那么深,怎么可能没事?”
他说着便将我拉了起来,冷脸怒瞪着赶来的夏父,沉声道:“既然夏家这么容不下一个小小的养女,不如把她交给我,让我带她走。”
这一刻,我的眼睛亮了,沉闷的内心被一丝希望敲开。
可是,一道阴冷的目光突然落在我的身上,强大的威压让我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4
我抬起头,撞进裴良锦那双墨云翻涌的眸子,瑟缩着往陆择的身后躲去。
裴良锦见状,眉头紧皱,随后又露出一丝嗤笑,问陆择道:“带她走?你有什么资格带她走?”
我的希望被裴良锦的话彻底打碎。
是啊,陆择有什么理由带我走?陆家不是不知道我遭受了什么,一直没有告诉在国外的陆择,就足以说明他们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和我有牵扯。
何况,陆家比起裴家还是要低一等,若是惹得他俩反目成仇,陆家父母恐怕更恨我。
想到这里,我对陆择说:“陆择,我没事儿……”
话音未落,陆择就沉声说道:“我要娶她!”
我错愕地看向陆择,他的目光坚定,寸步不让,他低头看着我,却又露出几分害羞的模样来,抬头看向裴良锦时有又再次一脸坚定:
“以前因为你们有婚约,我喜欢她却不敢开口,现在,你们缘分已尽,我想娶她,陆家和夏家联姻,夏伯父应该会很高兴吧?”
陆择竟然说要娶我,全场一片哗然,而我心跳如雷,我看着他那张认真的脸,脑海中回荡着他的话。
他竟然说他喜欢我?可我……配吗?
陆择无视裴良锦那副吃人的神情来,望着夏父,想要他给个答案。
在夏父看来,我和陆择联姻,简直就发挥出了我这个养女最大的作用,他忙笑呵呵地说:“她能被陆少看上,是她的福气。”
陆择说:“既然如此,我就带我未婚妻离开了。”
夏清晚一脸笑意:“恭喜陆少,姐姐,你真是好福气啊。”
陆择的目光从她和裴良锦的脸上扫过,嗤笑道:“你的福气也不差,裴家少夫人。”
陆择带着我往外走,却被裴良锦拦住了。
裴良锦叼了根烟深吸一口,缓缓吐出一圈烟雾,他如狼般的目光盯着陆择,语气冷淡却充满威胁:“陆择,你是想要为了她,拉着整个陆家和我叫板吗?”
陆择皱眉望着自己昔日的好兄弟,质问道:“良锦,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可以另娶,绵绵为何不能另嫁?你又不是死了,她难道要给你这个前未婚夫守一辈子寡?”
裴良锦一把抓住我的手,将我拉到了他的怀里,我惊恐地想逃,他却紧紧扣着我的腰,咬牙切齿道:“夏绵绵是我的人,就算没资格做我的妻子,也会一直留在我的身边!”
我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震惊地看着他,他这是想要我做他一辈子的情人?
我摇头,第一次语气坚决地说:“不,裴少,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我不会和您在一起的。”
裴良锦掐住我的脖子,质问道:“不想和我在一起,你想和谁在一起?他吗?”
陆择气急败坏地冲过来:“你放开她!”
夏清晚在听到裴良锦竟然还要和我在一起时,就已经无比愤怒,此时看到这一幕,她连忙冲过来,假惺惺地说:“你们别打了,姐姐,你真的要看到裴家和陆家因为你而反目成仇吗?”
裴良锦此刻松开我,冲上去和陆择扭打起来。
现场一片混乱,这两位都是站在京圈金字塔顶的男人,谁也不敢拉架。
夏清晚咬牙切齿地瞪着我,在所有人看不到的角度,她凑过来说:“夏绵绵,你在精神病院,也有男人为了谁先睡你而打得头破血流吧?”
5
我浑身僵硬地看着她,大脑一片空白。
夏清晚一脸恶意地看着我,说:“我的手里,可是有那些精彩的视频呢,你现在从这里跳下去,否则,我现在就让人将视频循环播放。”
“到时候,无论是护着你的陆择,还是对你情未了的裴哥哥,都会觉得你肮脏不堪吧。”
她的话,让我想起了在精神病院经历的那些噩梦,那一张张恶魔般狞笑的脸,一双双肮脏的手,我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仇恨在燃烧着所有的理智。
我激动地卡住夏清晚的脖子,吼道:“是你……是你让那些人害我的?我要杀了你!”
有人这时大声喊道:“夏绵绵疯了!“
陆择和裴良锦瞬间收手,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我和夏清晚。
夏清晚被我掐着脖子,难受地说:“姐……姐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裴良锦冲过来抓着我的胳膊,喊道:“夏绵绵,你疯了?赶紧放手!”
夏父怒道:“你这个畜生,胆敢伤害我的女儿,我要你偿命!”
我被裴良锦扯开,夏清晚立刻害怕地扑进他的怀里,喊道:“裴哥哥,姐姐疯了……我好害怕……”
几个和夏清晚交好的千金瞬间冲过来,对着我拳打脚踢,陆择愤怒地冲过来却被赶来的陆家父母拦住。
拉扯间,我的扣子被人扯开,衣服脱落,露出了里面没有一块好肉的后背。
这一幕吓得那些千金惊恐尖叫,连连后退。
接着,我听到一片吸气声,我惶恐地捂住自己的身体,可是,那些纵横的伤疤,交错的烫伤、刀伤、还有无数的针孔,无一不昭示着我遭受了怎样的折磨。
夏清晚忘了哭,很显然,她没想到那几个蠢货会把我的衣服扯了。
四周传来一道道议论声,各种嫌弃的、侮辱的话像一根根刺扎在我的心头。
裴良锦一把将夏清晚推开,红着眼睛扑了过来,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冷漠,而是颤抖着手,赤红着双眼问道:“谁……谁干的?这些都是谁干的?”
我望着他,凄惨地笑起来:“谁干的,重要吗?裴良锦,是你将我送给他们的……”
说完,我爬起来,裴良锦要来扶我,我一把推开他,泪流满面:“我恨你,裴良锦,我恨你!”
裴良锦怔忪地看着我,我趁着他失神间,冲向了不远处的窗口,然后在众人的错愕中直接跳了下去。
是不是只有这样,一切就结束了?
……
二楼不高,我很不幸地捡了一条命。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头发乱糟糟,双眼布满红血丝,并且还胡子拉碴的裴良锦。
他见我醒来,欣喜若狂,连忙喊医生过来看我。
我的脑袋上缠上了厚厚的纱布,看着紧张的他,我有些不解:“良锦,我这是怎么了?头好疼啊!”
裴良锦一脸错愕地看着我,试探性地问道:“绵绵,你喊我什么?”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怎么?你想让我喊你老公?可我们还没订婚呢。”
看着我喜悦的样子,裴良锦终于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我失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