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蜷缩在飘窗上,iPad蓝光映着暴雨拍打的玻璃,手机银行APP弹出自动还款失败的提示,账户余额显示-372.6元。这不可能昨天刚发的工资,税后应该有一万二。
指尖在颤抖中划动账单明细,7月15日15:47分,一笔三万元的转账记录刺痛眼睛,收款方是"仁爱肿瘤医院"。水杯从掌心滑落,在木地板上滚出湿漉漉的痕迹。上周母亲说腰疼去中医院针灸,怎么会和肿瘤医院扯上关系?
防盗门突然发出指纹识别成功的"滴"声。我赤脚冲出去,撞见母亲正在玄关抖伞,雨水顺着她新烫的卷发往下淌。她怀里紧抱着印有医院logo的牛皮纸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妈,这是什么?"我的声音像浸了冰。她后退半步,纸袋磕在鞋柜角裂开,CT片和穿刺报告散落一地。最上面那张诊断书用加粗字体印着:"肝部占位性病变(恶性待排)",日期是半年前,凌晨两点,母亲房里传来压抑的咳嗽声。我握着从她大衣口袋摸来的钥匙,指尖触到钥匙圈上父亲生前最爱的那枚象棋挂坠。酸涩涌上喉头——父亲肺癌去世时,也是这般刻意压低的咳嗽。
梳妆台第三个抽屉卡住了。我跪在地板上,看见夹缝里露出半截汇款单。用力拽开的瞬间,指甲在檀木纹路上劈开一道血痕。二十几张汇款单雪花般飘落,收款人全是"张建军",附言栏重复着:"别告诉小雯。"
最底层的病历本里夹着张合影。母亲穿着病号服,枯瘦的手搭在陌生男人手背,那人腕上戴着父亲葬礼时我亲手烧掉的劳力士。照片背面是母亲的字迹:"老张陪诊第17次。"
消毒水刺痛鼻腔时,我正盯着候诊区叫号屏幕。母亲的名字出现在肿瘤科三诊室,就诊记录竟有三十七条。护士站电脑屏幕映出我苍白的脸:"李秀兰患者的安宁疗护协议需要家属签字。"
诊室门虚掩着。母亲的声音混着中药苦味飘出来:"建军,小雯要结婚的事..."透过门缝,我看见照片里的男人正在给她按摩浮肿的小腿,父亲那枚劳力士表盘反射着冷光。
陶瓷摆件砸在墙上迸裂的脆响惊动走廊。我揪住男人衣领时,母亲突然剧烈咳嗽,血丝溅在诊断书上。她腕间的住院手环滑落,露出皮下留置针的淤青:"他是你爸的战友...替亡夫照顾我..."
公墓的雨带着纸灰的焦苦味。我摩挲着父亲墓碑上的生辰,突然发现下方多出一行小字:"挚友张建军敬立"。雨伞从手中跌落,母亲在身后发出幼兽般的呜咽。
"抗癌这半年,都是老张垫的钱。"她瘫坐在泥水里,昂贵的羊绒大衣吸饱了污水,"你爸临终前求他照顾我们..."我望着汇款单上的金额,正好是父亲抚恤金的数额。那些我以为存在教育基金里的钱,原来早在三年前就被母亲悄悄转回。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银行发来贷款逾期警告。我忽然想起上个月母亲偷偷退掉靶向药,说"中药更有效"。她总抱怨我买的有机蔬菜太贵,却默默付了三十万医疗费,用本该给我作嫁妆的钱。
ICU的蓝光在母亲脸上流动。我握着她的手,第一次注意到那些老年斑的形状像极了小时候她教我认的星座图。呼吸机管路随着她胸口的起伏轻颤,像极了儿时夏夜她为我打扇的节奏。
老张默默递来保温桶,当归鸡汤的香气混着消毒水味。"你妈不让我说,怕耽误你升职考核。"他摘下那块劳力士,"这是你爸临终托付的,里面嵌着你百日时的胎发。"
监护仪突然发出警报。母亲在昏迷中无意识地蜷起手指,与我相扣的掌心还残留着梳妆台木屑的触感。窗外暴雨未歇,我终于读懂她藏在病历本里的秘密——每一笔给老张的转账,备注都是"替国栋护好小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