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通三年的清明,青灰色的雨幕自天穹垂落,将长安城外绵延三十里的官道浸成墨色。柳十一勒住老马的缰绳,蓑衣边缘不断坠下的雨珠,在积水的车辙里砸出细小的漩涡。 "客官,真不能再往前了。"赶车的老汉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指着远处雾霭中若隐若现的土坡,"您看这泥淖,车轮陷进去怕是天黑都到不了驿站。"说话间,道旁歪斜的界碑上,"杜陵"二字已被苔藓蚕食大半。 柳十一望着碑石后起伏的荒丘,忽然想起十二年前离京时,阿姊就是站在这块碑旁,往他行囊里塞了包杏脯。那时春阳正好,她裙裾上绣的连理枝在风里招展,不像如今,只剩坟头几丛野艾在雨中瑟瑟。 他终究踩着没过脚踝的泥水独自上路。油纸伞早在昨夜的狂风里折了骨,此刻怀中紧抱的漆盒却滴水未沾——里头是给阿姊带的胡麻饼,长安西市赵寡妇铺子现烙的,饼皮还留着临行前灶火的余温。 雨丝渐渐织成帘幕,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埙声。柳十一眯起眼睛,看见岔路口歪脖子柳树下蜷着个牧童,破斗笠遮住大半张脸,怀里揣着的短笛倒是油亮。老牛在旁慢悠悠反刍,背上的蓑衣竟比主人还要齐整。 "小哥,可知附近哪有沽酒处?"话一出口,柳十一自己先愣了神。这沙哑的嗓音,与记忆里那个在国子监吟诵《楚辞》的清越少年,早已判若两人。 牧童的竹笛在半空划了道弧线。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雨雾深处浮着抹极淡的胭脂色,像是打翻了画师的颜料钵,又似当年阿姊发间那支珊瑚簪。待走近了才看清,原是株百年老杏探出颓圮的土墙,落花顺着酒旗青藤蜿蜒而下,竟在泥地里铺出条香径。 酒肆里坐着个瞌睡的老妪,陶炉上煨着的酒瓮噗噗作响。柳十一刚要开口,忽见柜台后转出个绾着双螺髻的小娘子,杏红襦裙上沾着几点面渍,分明是刚在灶间忙碌的模样。 "郎君可是要热酒驱寒?"她踮脚取下悬在梁下的竹舀,腕间银镯撞出清响,"新醅的杏花酿,用后山雪水……" 话音戛然而止。柳十一怔怔望着她耳垂上晃动的明月珰,那点莹白的光,与他离京那日阿姊鬓边的珍珠坠子重叠在一处。酒香突然变得浓烈起来,混着灶膛里松枝燃烧的焦味,熏得他眼眶发烫。 暮色四合时,雨终于停了。柳十一将空了的酒壶系回腰间,漆盒里的胡麻饼少了两枚——牧童说老牛最爱这个味道。杏树梢头的新月像道未干的墨痕,他起身走向那片被雨水洗亮的坟茔,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银铃般的叮嘱:"郎君记得还伞!" 他这才发现,那柄青竹伞骨撑开时,伞面绘着的并蒂莲正在月光下缓缓舒展。
咸通三年的清明,青灰色的雨幕自天穹垂落,将长安城外绵延三十里的官道浸成墨色。柳十
今评媒之万里云
2025-03-19 00:5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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