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絮语。 我喜欢一些人，他们和我一样。无论时代怎么变迁，内心仍旧保留着一份淳朴和真诚。 比如凯里的同学，对我而言，她是同学，也是姐姐。 同学夫妻都是警察。毕业后一直没见。 当年大家都穷，同学们入贵，去到她家，夫妻俩腾出房间，钥匙一撂，扔给你们，随你们烧呀煮呀，自在折腾。美其名曰替大家省钱。 大家钱是省了，他们小家乱了。同学乐呵呵，不嫌麻烦。 有一年和商场的同事去贵州旅行，要过凯里，同学千叮万嘱，一定要住她家。她都替我安排好了。 她说，她已领了三四万块现金放在家里，准备招待我和同事，饭店早定好啦，就等你们啦。她会开车陪伴我们全程游玩。游玩周边景点。如果没空，也会安排哥哥弟弟们轮流上阵。 这个当然不行，我不可能给人添乱。 我在凯里只逗留了一夜，饭毕，通知同学，我到凯里了。 暮色里。同学火急火燎开车过来，责怪我为啥不给她机会？她给每个人准备了满满一份贵州特产，又给每人两盒自己卤的鸡爪，双黄蛋。让我们路上权当小吃解馋。 同事们都很感动。大家纷纷表态：姐姐，几时你来苏州，我们请你。 昏黄的灯光里，我们张开双臂热烈拥抱，隔着重重时光，她依然高挑，我依然矮小。她把我揽在怀里，只是呵呵呵傻笑。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说的就是这情景。 彼此热泪盈眶啊。 同学开车把我带到未来城的家。大哥在家等我。 大哥不爱说话，用同学的话说，平时有点清高，不太爱理人。见到我却是满脸欢喜，我也伸出双手握住大哥的手，“大哥大哥“叫得欢喜。一眼投缘吧？ 大哥不吃水果，爱吃黄瓜。 大哥手里拿着一根黄瓜，笑嘻嘻问我：小妹，来一根，怎么样？ 当然要啊，我笑嘻嘻。大哥闻言，立马嚓嚓嚓给我削皮，又递给我。 我也不装，接过来，咔嚓咔嚓咬起来。大哥笑了。 回酒店的时候，同学送我一瓶十年的茅台，她说，家里只有两瓶，一瓶给我。 我家男人好酒，同学知道。 第二天一早，我要离开凯里。同学驱车来送我。她挽着浓黑的低髻，踩着高跟鞋，深红的缎子旗袍衬着高挑丰满的身材，在凯里的早霞里，温润明媚。 我俩从酒店大厅说到室外，一直手拉着手没放。车要开了，我们还是拥抱在一起。我把头靠在同学的肩膀低低啜泣，她用手轻轻拍着我的背部，彼此热泪奔涌。 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更长？ 同学哽咽了。她说：来日方长。 确实来日方长。 我们至今再没见面。相见只在文字里。字短情长。 每年，她会给我做好凯里的黑猪肉肠，腊肠。四十元一斤的黑猪肉是提前预约的。腊肠是砍了嫂子家院子里的桂花树枝，慢慢熏烤的，带着桂树特有的浓香。同学说，这样的腊肠才有味道。 想到她忙忙碌碌，在烟火熏燎里，一个人坐在院中，在西南的满天星星光下，用心为千里之外的我翻熏腊肠，能不感动？ 还写什么呢？她去山间坡地采摘新出的蒿草，就着豆干花生为我又蒸又炒做的社饭，庆祝新春的来临。 还有黄粑，血肠。 还有为不善庖厨的江南的我，做了江南的梅干菜扣肉，千里迢迢运送而来。 就算疫情无法投寄，特地买了冰柜保存好，解封了再寄过来。还一遍一遍自责： “梅啊，恼火死了呀，我到处问，怎么也没法寄，是我考虑不周到，没提前做好呀，对不起呀。” 人间感动。 前天给同学寄了蟹，问起大哥情况，同学说大哥心脏支架，肺结节，大哥郁郁不乐。 我说大哥不通透啊，多看看书，多写写字，让情绪平稳。警察应该比平常人更不畏惧病痛。 隔着手机屏幕，同学又气又急。 “你大哥每天都在看书，抽空一直在写字，没用没用。” “不管什么职业，男人有时候其实比女人更脆弱“。 “有一年我体检，医生只是建议做病理，你大哥闻言，头发里的汗珠顺着脸颊密密层层滚落下来。白衬衣后背瞬间湿透。” “你大哥全身湿淋淋站在那里，脸色苍白，问医生：恶性怎么治？医生瞪他一眼：我啥时说过恶性了？” “你大哥特别在乎家人病痛，他爱家，对家人病痛有天然的恐惧。对自己也是如此。有时我气不过，对他吼，怕什么怕？大不了一死？人生自古谁无死？你大哥不说话，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让我在江南和暖的秋意里，祝福黔东南 我的同学：江南无所赠。聊赠一枝梅。 玉霞姐，人间吉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