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杂感 我们祝福老人，总祝长命百岁。如果长命百岁是安于繁华岁月里的清寂和冷漠，算不算人间幸福？ 夏阿婆明年就虚岁100，她住在没有阳光的内车库。每天的日子就是坐在走廊矮凳上，打发时光。眼见得云开云散，飞鸟扑翅，雨打竹叶，潇洒恣意。老人无语，只是见谁都点点头，咧开嘴，笑嘻嘻。 她熬死了夏主任，又熬死了胖乎乎的大儿子。儿媳妇心里怨恨，骂她八字太硬，克夫克子。 她儿聋，反正听不见。除非你凑着耳朵大声骂。 儿媳妇住在走廊边，老婆婆老媳妇天天面对面无语。婆婆的脸是热的，眼神热切的迎合儿媳。儿媳妇的脸是冷的，目光撇向一边。 儿媳拢着胳膊，撇着嘴，满脸哀伤和邻居一声声嗟叹。 ”我命苦啊，老的不死，年记轻轻的早早克死。我看啊不想看这张老脸”。 “老货活在世界上就是害人，克煞老头子又克煞儿子，老早就好死哉，活着干啥？” 旁人点点头，看看老婆婆，觉得不妥，又摇摇头。 老婆婆正仰起头，张着没牙的嘴，笑咪咪认真听着呢。 人老了，活的太久。是不是迟钝到什么也不懂？ 阿婆车库没水。每天洗衣服，儿媳妇定量提好一桶水，多了少了就不管。好在垃圾房就在边上，水龙头一开就哗啦啦流。不够，阿婆就自己去取。 有一回，我妈正好看到。老太太颤颤抖抖端着一盆水，走得像蚯蚓在地上爬。我妈帮她提了过来，老人瘪着嘴，拉着我妈手不放。 “好人啊，谢谢你哉，我活得被人讨厌哉，我也不想活这样长。老格不死，死了小格，我活在世上害人哉。” 我妈立马安慰她：”阿婆福气哉，不要这样讲。命都是注煞个。不关别人啥事的”。 阿婆两滴老泪挂下来。她向儿媳那边努努嘴。 ”我也不晓得自己啥命啊，怎么会去害自家儿子？” 我妈不知道，她回答不了。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多说。她只是叹息，人老多寿，活着有时就是多辱。 可是。好死不如赖活着，谁不想长寿？在看得懂的人性里，假装什么都不懂，苟且偷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