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杂感。 没有对比就没有感悟。我深切的感受到自己幸运幸福，是去探望同学妈妈后。 回来，面对八仙桌上，我妈煮好的杂粮粥，油爆虾，大萝卜排骨汤……就想一把抱住我妈，告诉她：妈妈，有你护佑我们，一个家族多么幸福。 那天，想念同学了，拨通，她正在妈妈家。我说等我等我，我马上骑车过来看看阿姨。 7.1公里，对我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一脚蹬下去，还不够我热身。 一路哐哐啷啷骑过来，虽则深秋，依然是花红柳绿，人间好景。阳澄湖畔枯荷白鹭，绿水绕飞。岸芷汀兰，郁郁葱葱。 我心欢喜。 进门，家里依然是上回看到的样子。高档家具上，很些地方，积着厚厚尘灰，中午明晃晃的光线里，蹭亮的地砖反射出久未清理的污垢。 后院两架葡萄，枝繁叶茂。两棵樱桃树李子树有些萎靡。像人久病恹恹的样子。 院中，一架蔷薇爬在东墙。只是，那些零碎杂物随意丢放，或倒着，或立着……有些颓然的味道。 吃饭了。 饭菜就搁茶几上。苏州老派人家吃饭一向比较规矩，八仙桌上饭菜摆放整齐。阿姨家现在成了例外。 同学带的酸菜鱼，又清蒸了一条黄花鱼，做了一个丝瓜炒蛋。 阿姨中午的饭是社区定的，5元一餐，有肉有菜，还有一个豆腐汤。 阿姨把菜咕噜噜倒进豆腐汤里，只吃几口，身子往沙发后面一靠，碗一推，筷子一丢。不吃了。 她定定的看着我们，嘴角下垂，皱纹一起扯到下颌，神色肃然，没有表情。自从伯父去世，我没见她再笑过。脸部的肌肉一直很紧绷。 阿姨盯着我，催我：吃鱼，吃鱼。 一小包酸菜鱼料是没有多少鱼片的，我大口大口的吃着酸菜，大口大口的喝汤，呵呵呵笑着，表示吃得心满意足。 这几年，同学也是病病恹恹，死里逃生，家务都是钟点工负责。父亲才逝，母亲颓废木讷。难为她了，一周总要往返数次送菜送饭。 平时晚餐，河对岸的大姐包了。 大姐是最后过来的，满脸的风霜。她刚从菜地过来，一身的泥土。才坐下没扒几口饭，看看母亲几乎没动的饭菜，很生气，她夹起一根软烂的长豇豆，送到母亲嘴边： “你怎么又不吃菜？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缸豆八块一斤呢。“ ”我不想吃，留着晚上吃。” “晚上吃？你骗谁？等我走了你就倒掉。你顿顿都要新鲜，我送得迟点你就生气不吃，也不想想我一家六口，每天忙得脚不着地。” 在同学家族，我不是外人，我在家人群。她们说话不避我。 我哄阿姨：阿姨多吃点，吃了有营养。 阿姨年轻时是赤脚医生，她其实都懂。 她定定靠着沙发：“吃不下”。 姐姐还在埋怨；“你又不傻，天天床上起来睡沙发，沙发起来睡床上，一动都不想动。又不是不会做饭，非要我们送。你就是懒。不体谅我们。” 同学点头附和：我娘确实懒。啥也不肯动。 阿姨下嘴唇包着上嘴唇，牙齿咬着，不说话。 我猜是不是老年忧郁？同学夫妻都是医务工作者，他们说不是，就是不想动。 姐姐转向我，她满脸堆满了和实际年龄完全不相称的深厚皱纹，脖子皱得像鸡皮。 “我真是倒霉呀，怎么摊上这样的娘？刚刚送走100岁的聋婆婆，端水倒尿，累死我了呀。还没舒畅一个月，我妈又要我伺候，我苦日子几时熬出头？” 姐姐眼里有了泪， 说实话，我也心疼姐姐。她和八十的老母亲坐在一起，也像八十岁的老人。 人老了，是不是都会身不由己？ 我妈今天又和闺蜜噔噔噔去了山塘。她要买子女爱吃的白鱼。我嫂子，昨天过来看老两口，开开冰箱，很失望，问：怎么没有白鱼？ 儿媳的愿望就像圣旨，我妈立马接旨，除了没说“喳“。 一大早，她来我家送水饺杂粮粥。推开我房门，鬼鬼祟祟看看我，就想溜。我奇怪： “不对啊，今天怎么不唠了，马上就走？” 我妈不进来，她笑嘻嘻站着，在门口探头探脑： “去山塘街买菜喽。” 愿我妈，身轻体健，天天欢蹦乱跳。我们都人间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