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子玉

事实证明，始皇郡县式的大一统帝国，陈胜开创的平民王政，楚怀王打造的盟主合纵模式，项羽构建的霸业体制都只不过是历史的过渡，最终，刘邦吸收了这几位探路者用实践总结出的历史经验，建立了郡国制的大汉帝国。本质来说，刘邦属于始皇、陈胜、楚怀王、项羽事业的继承者。

秦二世元年（前209）七月，陈胜在大泽乡起事并攻下陈地之后被当地三老、豪杰拥立为王，建立了张楚政权。陈胜被拥立为王的依据是“功”和“德”两项指标：

有披坚执锐，伐无道，诛暴秦的军功；有复兴楚国社稷的大德。应该被立为楚王。

而且，陈胜也是以平民之身建立王政的。包括其所封的赵王武臣、燕王韩广也都是出身平民。

后来，刘邦也是被以“功德”的指标拥立为帝的：军功层面灭了暴秦和项羽的西楚；德行层面主持分配很公平。

同时，刘邦也是以平民的身份为王、为帝的。包括刘邦所封的楚王韩信、燕王臧荼、淮南王英布、燕王卢绾、梁王彭越，都是出身平民。完全复制了陈胜所开创的平民王政。

也就是说，刘邦以平民之身开创王政、建立帝业在一定程度上是借鉴了张楚王陈胜当年的经验，汉帝国的建立有一部分张楚政权的基因。这是无法回避的事实。而且，刘邦在沛县起事为沛公到加入楚怀王政权的这个区间一直都是在名义上依附于张楚政权的。后来，刘邦给陈胜安排守陵人也证明了这一点。

汉二年（前205）三月，刘邦在洛阳为义帝发丧，派出使者广泛联系众诸侯相约共同击楚，结成了以汉为盟主的反楚联盟。四月，就率领诸侯联军攻入了项羽西楚国的国都彭城。

事实是，自从陈胜败亡刘邦辗转加入项梁的楚军之后就是楚怀王楚政权的一部分，既是臣子，又是股东。当怀王把西行灭秦的任务交给他之后，刘邦事实上就已经是打着怀王旗号的关中王。虽然项羽后来否定了楚怀王，但这一点也不影响刘邦继承怀王的法统与项羽对抗。

刘邦从汉中起兵的那一刻就打着怀王的旗帜，还定三秦是履行怀王之约为关中王，联合诸侯攻楚是为怀王报仇，正是因为刘邦继承了怀王的法统打着恢复怀王之楚的霸业的大义名分才打败了项羽，成为人生赢家。

也就是说，刘邦是站在政治高地，以关中的经济和军事优势打败了项羽，本质上还是吃了怀王政治遗产的红利。

同时，刘邦在称帝之前的政治模式也是以汉为盟主的合纵体制，和怀王当年构建的以楚为盟主的反秦联盟在本质上是一样的。

既然刘邦是继承了怀王的法统，那么就要恢复怀王当时构建的七国并存的局面，所以，刘邦并没有像项羽那样，大封诸王，而是大体恢复了七国并存之局面：以旧秦地为基本盘的汉国和关东的齐国，赵国，燕国，韩国，占据魏地的梁国，三分旧楚国的楚国、淮南国和长沙国。

至于为什么要将楚国一分为三则是吸取了历史教训，因为，不管是始皇的一统之战还是陈胜、怀王构建的以楚为盟主的反秦联盟，还有楚汉战争，本质上都是以秦楚关系为主线，属于秦楚主导的战争。

所以，为了防止楚国的坐大对作为盟主的汉国形成压力，所以就只能将楚国进行拆分。后来，刘邦在废掉楚王韩信之后又进一步将楚国拆分为楚国和荆国两部分，这是后话。

也就是说，刘邦是直接继承了怀王的法统，不仅打造了以汉为盟主的霸业体制，还恢复了怀王时期的七国并存的政治格局。

刘邦继承了楚怀王的法统 图源/剧照

但不得不承认，刘邦的汉帝国实际上也是继承了项羽的政治遗产。当年，项羽是以灭秦的军功进阶西楚霸王，刘邦也是以灭秦、灭楚的军功进阶汉高帝。项羽封王的原则是“计功各地，分土而王之”，刘邦封王的标注也是军功，像楚王韩信、淮南王英布、梁王彭越、韩王韩信都是以军功封王的。

可见，刘邦封王是延续了陈胜、项羽以军功封王的原则，本质上打造的是一种军功政治。

由于项羽是历史上第一位实行大规模封王建国主持大分封的政治人物，所以，刘邦封王只是延续了项羽的做法而已。就是刘邦自己也是项羽所分封的汉王。除了刘邦，汉朝诸王中的赵王张耳、淮南王英布、长沙王吴芮也是项羽之前所封的常山王、九江王、衡山王，刘邦只是将他们改封而已，还有一个燕王臧荼则是直接没动。为什么臧荼会成为汉初第一个造反的异姓诸侯王，这可能和他是项羽直接所封有关系。

这是刘邦为了广泛连结盟友与项羽的西楚国争夺支配天下的霸权，直接承认了张耳、英布、吴芮、臧荼在项羽西楚国霸业体制下的政治遗产。

所以，不管刘邦和其继任者如何抹除西汉政权基因中的西楚成分，西汉继承项羽西楚国的政治遗产的事实都是很难改变的。

同时，项羽当年分封所制定的制度也被刘邦完全复制。

公元前206年二月，项羽在鸿门以盟主的身份宰割天下建立了以楚为盟主的霸权体制。当时，项羽虽然将天下分为了十九国，但各王国内部都是采用郡县制，如西楚国是由九个郡组成，刘邦的汉王国由巴、蜀和汉中三郡组成。

刘邦的汉帝国也是以汉为宗主国主导下的在内部施行郡县制的众诸侯王国。史书记载：“汉初立诸王，因项羽所立诸王之制，地既广大，且至千里。”

说明刘邦搞的分封制就是直接复制了项羽分封的做法。从汉二年（前205）三月，刘邦组建反楚联盟在逐一消灭项羽所封的诸王国的同时就在主持以汉为宗主的分封，本质只是更换了宗主国的角色，其分封只是将忠于西楚国的势力变为忠于汉国的军功派。

虽然刘邦后来建立了大汉帝国，但汉帝国在创业前期和建立之初本质上也是项羽当年所建立的霸权体制而已。

同时，项羽所制定的一些王国制度的细节也被刘邦所复制：各诸侯王国的军队有定员，由盟主所裁定；各王国独立纪年授历；各诸侯王独立治国，自己任命官员；各诸侯王国有听命于盟主、领军从征的义务...

比如，项羽征伐齐国让英布率兵从征，刘邦率军平叛，也要求彭越等诸王从征。

汉初的诸侯王制度几乎完全复制了项羽当年所制定的各项制度。

也就是说，不管是军功政治、霸权体制还是封王制度，包括张耳、英布等人事，刘邦都是项羽政治遗产的继承者。只是刘邦及其子孙后来极力抹除这些痕迹而已。

当然，刘邦也是始皇政治遗产的继承者。

首先，刘邦打天下的过程就是复制了始皇当年的一统做法。汉元年（前206）八月，刘邦率领汉军还定三秦，次年（前205）三月，组建反楚联盟开始对关东用兵，至五年（前202），打败了项羽一统了天下，建立了大汉帝国。

也是以关中和巴蜀为基地向关东持续用兵，最终一统了天下。

虽然刘邦打的是怀王的旗号，但本质上他就是代表秦地势力，因为，他是怀王所认定的合法的关中王，同时，刘邦也在就国汉中之后全面继承了秦国的各项制度，等到还定三秦之后，刘邦已经完全成为秦国势力的继承者，他一统天下的过程实际上也是在复制始皇一统的过程。

在建立帝业之后，刘邦显然已经是始皇政治上的继承者。

刘邦继承了秦始皇的政治遗产 图源/剧照

但刘邦的帝业和始皇又有所区别，因为，秦国实行的是全面郡县制，而汉朝实行的是郡国制，郡县制和封建制并行。

汉朝的封建制度分为两部分：列侯的分封和诸侯王的分封。秦国当年也分封列侯，汉朝分封列侯是直接继承了秦国当年的做法，这一点没有争议。

但刘邦在分封列侯的同时分封了诸侯王，所以大家会认为汉朝是再开新局。实际上，西汉的王国分封只是一种行政制度，是在二十等军功爵位之上所增加的一级爵位，司马迁在诸侯王年序表中就有“汉兴，序二等”的话。就是说，列侯和诸侯王之分封实际上都是军功所变现的爵位。

从刘邦对诸侯王国的设计也能看出来其行政制度的属性：各诸侯王国实行郡县制；各诸侯王国的丞相等要职由朝廷任命；朝廷拥有对各诸侯王国的主导权、立法权和外交权...

根本不是战国和陈胜、怀王时代那种独立的诸侯王国建制，汉帝国还是大一统的性质。

当年，秦朝君臣就曾讨论过在燕、楚、赵的边地实行封王制度，就是为了以封王的方式来加强对边地的控制，本质就是一种行政制度。如今，刘邦看到了秦国当年的弊端只是将始皇君臣当年讨论的方案落地了而已。

不过，刘邦由于打造了军功政治，继承了陈胜、楚怀王、项羽的霸权体制也必须进行封王。这是由汉初的特殊国情所决定的。

虽然在秦国崩溃之后天下经历了各种乱局，但刘邦再次以关中为基本盘实现一统本质上也是对始皇政治的继承、延续。

所以，相比陈胜、楚怀王和项羽，刘邦严格来说应该是始皇事业的继承者。这也是刘邦为什么只给始皇安排了二十家守陵人的核心原因，因为刘邦也自认是始皇事业的继承者。

当然，西汉基因中的张楚王陈胜、楚怀王熊心、西楚霸王项羽的痕迹也无法抹除。从一定程度上来说，刘邦正是在继承了这几人的政治资产的基础上开创了大一统的西汉帝国。

他属于历史选中的天选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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