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被陷害有不臣之心,全家被流放宁古塔。
我恳求皇上彻查真相,还父亲一个清白。
他却说:你父亲狂悖,朕留他一命已是仁慈。
就连亲生女儿都嫌我不懂事:“有你这样的母亲,有外祖那样的外家,我哪里抬得起头?”
不过因为一件元后旧衣,我害父亲被冤,自己也被逼送往甘露寺。
一切宠爱都是假的。
再次见面,皇上和公主求我跟他们回宫。
可是,我已经找到了真正爱我的人,也生下了敬我爱我的孩子。
……
1
下山给女儿买藕粉桂花糕时,我碰到了大官出行,街道戒严。
大官怎么会出现在这远离京中的小城?
我心中疑惑,下一秒却听见一道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娘亲!真的是你?”
一个火红的身影冲进我怀里:“娘亲,阿月真的好想你!”
怀里的人又哭又笑,我急忙举起手里的糕点,以防掉落。
“这位姑娘……”
“娘亲……你不认识阿月了么?”
怀里的女孩抬起头,两眼盈满了泪水。
我心中巨震,眼前一片恍惚。
我的女儿,宫中受宠的公主竟然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出宫之时,她还是个小小的团子,还不及我的腰高。
可就是那样一个小小的人儿,却能对着亲娘说出无情的话。
“外祖犯的本就是死罪,我有这样的外祖和母亲,在宫里可怎么抬得起头?”
她不去可怜外祖受冤,也不心疼母亲受苛责。
小小年纪,却只想着自己的面子。
我神色平静,看着眼前的女儿。
没想到,几年不见,已经长得这样大了。
亭亭玉立,容貌娇艳。
只是不知,她的心是不是还如当年一样冷硬。
不过,这些已经与我没有关系了。
我不欲与她多做纠缠,微笑着摇头否认。
“这位姑娘怕是认错人了。”
我强硬将她从我怀里扯开,只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阿月,你怎么又甩开侍卫乱跑。”
一道威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顿时一僵,愣在原地。
是皇上。
九五之尊,坐在那无人之巅的皇上,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甘露寺山下的小城里?
我缓缓转头,看清了那张熟悉的脸庞。
十几年前,我还会是豆蔻少女,正值选秀的年纪。
宫中大选,我不得不参加。
“信女虽不比男子可以建功立业,可也不愿辜负了自己。”
“若要嫁人,一定要嫁这世间最好的男儿。”
“和他结成连理,白头到老。”
入宫参选之前,我曾跪在佛前虔诚许愿,希望自己能够被撂牌子,落选回家。
可是天不遂人愿,皇上只见了我一眼,就把我选中了。
从此椒房恩宠,把我拉入后宫这苦苦挣扎的漩涡。
在煎熬痛苦的时候,我也曾自我安慰。
皇上是爱我,我如今付出的情爱都是值得的。
直到那一件已故元后的旧衣,将我从云端打入了地狱。
只因为我怕误穿了他已故妻子的意见旧衣裳,他就当众打我的耳光,扒了我的衣服。
让我颜面尽失,跌入地狱。
原来我只是一个他妻子的替身。
而后面,我父亲蒙冤入狱,我那样求他,他却不为所动。
我心中明白,他是迁怒于我冒犯了他死去的发妻。
故意不救我的父母家人。
“外祖犯了这样的罪,你又受父皇冷落,我真是倒霉。”
女儿的话犹如压倒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母家?”
心爱的丈夫拿我做一个替身,一丝真情都没有。
拼命生下的女儿,嫌弃我成了罪臣之女,令她脸上无光。
我突然觉得这世间荒唐可笑。
在后宫这些年,我曾经的恩爱和时光,终究是错付了。
“臣妾自知不配继续待在后宫之中,不配继续养育公主,侍奉皇上。”
“自请前往甘露寺,修行祈福。”
我在皇上的“默许”下,踏上了前往甘露寺的马车。
我知道,他们父女在等我低头。
只要我折下傲骨,低头求饶,跟他们认错。
他们就可以允许我继续待在宫里享福。
可笑。
我宁愿去庵里做个姑子,也不愿再见他们的冷漠嘴脸。
2
“这位姑娘认错人了。”
我低头向他们行礼:“我不是她要找的人。”
我不去看皇上震惊的脸色,果断转身离开。
距离我出宫已经过了七年。
七年的时间,足够让我放下心里纠缠的爱恨,放下前尘往事。
也足够让我组建新的家庭,拥有新的爱人和孩子。
当年我在甘露寺修行的时候,被姑子磋磨。
大冬天的被赶去睡柴房。
可惜上天有眼,吃醉酒的姑子不慎打翻了油灯,睡到半夜,甘露寺燃起了大火。
我因躲在柴房,被波及最小。
看着寺里燃烧的熊熊大火,一位身材壮硕的姑子的伸手拉住了我。
“趁这个机会,快跑吧。”
这位叫戒言的姑子,因为身形高大,不符合当下审美,也曾被寺里其他姑子刁难瞧不起。
我刚来甘露寺的时候,替她说过几次好话。
没想到善因结善果,她也经常照顾我。
“你是废妃,待在这里,永无出头之日。”
“不如趁这个机会跑吧。”
我心中一动:“可是我跑了,你怎么办……”
“我会替你报丧。”
戒言微微一笑:“你放心,后面的事有我。”
我含着泪转身,向着甘露寺外广阔的天空奋力奔跑。
我的自由,我的新人生。
我来了。
可惜我前半生只困在后宅作诗绣花,学习妇德女容。
身体娇弱,体力不支。
跑了没多久,就跌倒在暗无天日的树林里。
手腕脱臼,脚踝疼痛,再难行半步。
绝望懊悔之际,一双大手把我扶了起来。
“树林里怎么会有如此美丽的女子?”
“难不成你是精怪所化?”
眼前的侠士,一萧一剑,明明做着救人的好事。
说出的话,却令人恼怒。
“我是人类,不是精怪。”
我忍着脚踝的疼痛解释。
“我当然知道你是人类,我只是转移你的注意力罢了。”
他冲我一笑,手指瞬间用力。
只听“咔嚓”一声,我脱臼的手腕好了。
后来他告诉我,他叫云行,是一个仗剑江湖的侠士。
他背我走出树林,带着我走过一座又一座城。
我从没想过,世上会有这样的男人。
他疼我爱我,帅气温柔,聪明果断,甘愿陪着我飘泊吃苦。
当听我说,我父亲是罪臣,一家都流放了宁古塔的时候,他一言不发,转身就离去。
我以为他是怕了,不敢和我这个罪臣之女有所纠葛。
却没想到,两月之后,我见到了活蹦乱跳的妹妹和父母。
“宁古塔发生矿难,你的爹娘应该都已经死了。”
他抱着剑笑嘻嘻看着我。
“这世上再也没有罪臣陆道远了。”
我们一家子最终决定定居在一个海边小城。
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云行带着聘礼敲开了我家的大门。
“玉环,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娘亲抹着眼泪,父亲欣慰颔首,妹妹急忙推着我上前。
“愿意,姐姐愿意。”
我红着脸,笑的很开心。
“我愿意。”
我们幸福生活在归海城,第二年我就生下了一个女儿。
我给她取名海珠。
我们在归海城孕育的宝珠。
这次回到甘露寺山下的小城,是因为我一时兴起,想要跟云行一起,再看看我们相遇相爱的地方。
却没想到,遇到了皇上和阿月。
“环环,她们都说你被大火烧死了……”
皇上震惊看着我:“朕、我去甘露寺看过,你住的房间被烧的只剩灰烬……”
我脚步一顿,嗤笑看着他。
“不知黄公子看的是哪里?我在甘露寺住的是柴房,哪里有什么正经房间?”
既然已经被他们看见,我假装也躲不掉。
索性说个明白。
“我吃住全如畜生一般,哪里配得上住在房间里。”
话音刚落,皇上面色煞白。
3
“娘亲,你既然没死,为何不往宫中递个口信?害的父……父亲以为你死了,伤心了很久。”
阿月激动追问。
“我是罪臣之女,也是废妃,哪里往宫中递得了口信?”
我心中觉得好笑。
瞧瞧这对父女冠冕堂皇的样子。
我当时过得猪狗不如,哪里还使唤得了人递口信?
阿月脸色尴尬:“娘亲,你还是如此心存怨恨。”
“明明是外祖犯错在先,父亲惩罚在后,你为何总要怨恨父亲?”
我冷笑几声,只觉得跟他们说话实在浪费时间。
皇上对我父亲无情,明知道是冤枉,却还执意流放。
究竟是因为我父亲的错,还是因为我冒犯了他的元后?
那个也叫做晚晚的女子。
我被封为“婉妃”,竟是因为我长得像她。
就连封号,也要顶上她的名字。
每每想到这里,我都心酸悲痛,为自己不值。
“你父亲心中有数。”
我冷漠转身,不再去看皇上那张令我厌恶的脸。
“我与你们已经无话可说。不知你们为何出现在这里,但是既然废妃陆玉环死了,你们就继续当她死了吧。”
“你们应该回到皇宫,继续过你们尊贵无比的好日子。”
见我要走,皇上心急之下拉住我的胳膊:“环环……”
我身形一动,轻易躲开他的拉扯。
皇上震惊看着我。
“环环,你练了武功?”
我嗤笑一声:“皇上英明。”
“皇上苦读史书,怎么不知,士别三日,自当刮目相待看?”
“我不仅学了武功,身手还不错。”
我拎起手里的桂花蛋糕,笑的肆意。
“我练得最好的,便是轻功。你们谁也追不上。”
皇上和阿月震惊停在原地。
谁也想不到,原本养在深宫里,只会弹曲儿作诗的后宫娘娘。
如今竟练就了一身好功夫。
“娘亲,你怎么会去练武呢?”
阿月脸色难看:“那么粗俗……一身臭汗。”
“练武是下等人做的事,我们只需要等他们保护就好了,为何要自甘下贱,自己去练!”
阿月口口声声,身份、地位、下等人。
我听了只觉得想笑。
可悲,可叹。
这些年我早就看清楚了,在这个世界上,依赖谁都不如依赖自己。
靠谁保护,都不如自己掌握自保的能力。
皇上皱眉:“看你的穿着,你在外面过得也不好。环环,你若知错,就回到我身边来吧。”
“你放心,我重新迎你回宫,给你新的封号。这次一定好好保护你。”
我看着他诚恳的表情,仿佛是对我施了大恩。
我自嘲一笑,这就是我曾经喜爱过的男子啊。
竟如此的浅薄,可笑。
他自认为,“我会好好保护你。”已经是极大的恩宠了。
他丝毫不懂,何为感情,何为忠贞,何为真爱。
我突然无比思念云行。
他曾经无数次陪着我练习轻功,在我喊苦喊累的时候,温柔劝我:“环环,你要学。”
“我愿意护你一生,可是,我也希望你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我爱你,不会叫你做攀附我的菟丝花。”
“我愿你与我一起,携手看遍天下事。”
他是对的。
当我学会了足以自保的轻功,这个世界突然以另一种面目展现在我的面前。
我不再畏惧未知的世界,可以坦然面对任何人和事。
因为我有自信,谁也抓不住我。
夏虫不可语冰。
我不再跟他们啰嗦,提着糕点转身离开。
我知道他们跟在我的身后,可是我毫不在意。
“老板,我来取定好的玉簪。”
我拿着玉簪离开多宝阁,撞上了探头探脑的阿月。
“娘亲,我就知道你还没忘记父亲,你给他买了簪子!”
我没有理会她的叫喊,因为我已经看到了牵着海珠的云行。
“阿娘,我在这里!”
海珠笑的灿烂,冲我挥舞着小手。
我心里泛起暖意,提着桂花糕向他们走去。
不去看身后皇上和阿月骤然变色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