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呱呱坠地的那天起,我们就受到父母无微不至的呵护。在我们成长的路上,一直伴随着我们的,也是父母的爱——世间最平凡,也是最伟大的爱。
每天放学后,我都拖着饥饿的身子到村口去,双眼痴痴地盯着灰蒙蒙的远处,渴望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能闯入我的视野之中。
父亲到平顶山拉煤去了,已经离家十多天了。生产队在每年的春夏之交都要选派强壮的人去平顶山拉煤。父亲是从上海来的知青,身体很单薄,苍白瘦削的脸上还架着一副近视镜。生产队长以父亲身单力薄为由没选父亲。父亲递给队长一支丰收牌香烟,晃了晃并不粗壮的胳膊,嘿嘿地笑道:“我不缺胳膊不少腿的,吃了三十多年饭,有的是力气,您就让我去吧!”
去平顶山拉煤是最累的活了。想想看吧,来回要走一千多里路,一千多斤重的煤车,全凭两条肉腿拖回来,即使是身强力壮的汉子也要累掉几斤肉。队长不解地问父亲:“队里的人都怕拉煤,你却不怕,你到底图啥?”父亲实话实说:“图的是多挣点儿工分,图的是队里管饭能为家里省点儿粮食。三个像狼崽一样的孩子,越来越能吃了,我不忍心让他们饿肚子啊!”
队长指了指打麦场里的大青石说:“去拉煤不是去享福,得有力气才行。你能挪走那块大青石我就让你去。”
麦收时节,人们常在大青石上打麦子,这块大青石少说也有一百四五十斤。父亲找来一根木棍和一块砖头,把木棍放在砖头上,轻轻松松地撬走了大青石。队长笑道:“你力气虽小,却会使巧劲,我同意你去拉煤了。”
在我焦灼万分的渴盼中,我终于看见了生产队拉煤的架子车像爬虫一样慢慢蠕动着。我像离弦之箭一样飞跑过去,却没看见父亲的身影。队长笑着告诉我:“你爹还在后边,他呀,总是拖我们的后腿。”
我耐心等待着,终于看见了父亲。父亲两手架着车把,拉车的绳子深深地勒在肩膀上,身子弯得像弓一样,双眼盯着凸凹不平的土路。随着车子的蠕动,我听到了像老牛一样粗重的喘息声。
父亲抬头擦汗的时候看到了我,脸上顿时露出了阳光般明媚的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快回家告诉你娘,就说我胜利回来了。
我回到家里没过多久,父亲就大步流星地回来了。母亲目不转睛地盯着父亲,才出去十多天,父亲的脸就瘦得像刀削一般,苍白的脸上残留着一道道的煤灰污渍。母亲嗔怪道:“人身不是铁打的,你呀,就是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
父亲刚在板凳上坐稳,就把我抱到他腿上,又喊来两个弟弟,从怀里掏出一个烧饼,一脸自豪地说:“走到漯河车站,队长大发慈悲,买了十多个烧饼,一人分一个。我把它分成四份,你们一人一份。”
看到我们兄弟三人狼吞虎咽的样子,父亲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
母亲把她的那份分成两份,逼着父亲吃掉一份。父亲狡黠地说:“你吃了我再吃。”母亲坚持道:“咱们一块儿吃。”父亲把火柴盒大小的烧饼捧在手里,嘴巴埋在手心里,蠕动着脸颊。母亲吃了烧饼,父亲嘿嘿一笑,母亲发现父亲手里赫然躺着那份烧饼。
“你咋没吃?你咋没吃?”母亲不满地质问道。
父亲羞愧地低下了头,嗫嚅道:“怎么没有吃?我吃了,整整吃了七天。”
看母亲惊讶得瞪圆了双眼,父亲讷讷地说:“我真该死,几十岁了还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将烧饼上的芝麻全吃光了,不多不少,四十二粒!”
房间里静极了,我分明看到母亲的眼里蓄满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