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子玉

刘禅绝对不是主流观念中的昏君，智商和政治水平严重不在线，但也不是明君，因为其行为很容易受所亲近大臣的影响，为人标准和政治理念摇摆不定。准确来说，刘禅应该属于庸主。

判断刘禅最直观的事情就是，看他如何对待权相诸葛亮。蜀汉章武三年（223）四月，刘备驾崩于永安，留下丞相诸葛亮和尚书令李严共同辅政的格局。

为了应对蜀汉遭遇战败、先皇驾崩、皇权更迭和合法性备受质疑的危机，诸葛亮决定打破常规，于当年改元“建兴”。之所以改元“建兴”是因为，西汉的第一个年号是“建元”，东汉光武帝的年号是“建武”，蜀汉改元“建兴”既表明了自身是两汉的正统承继者，又表明了复兴汉室的意志。

以论证蜀汉合法性的方式达到稳定内部的目的。刘备驾崩刘禅初即位时是蜀汉最危险的时刻，诸葛亮是战战兢兢。也正因为如此，刘备才选中了诸葛亮做首辅大臣，并让他代理皇权，带领摇摇晃晃的蜀汉政权继续前进。

建兴元年（223），诸葛亮受封为武乡侯，领益州牧，坐镇成都，全权负责蜀汉的一切事务。而李严更多只是刘备出于拉拢益州派的需要，稳定内部，才让他和诸葛亮同列辅政大臣。让其驻守永安，就能看出刘备对两人是区别对待。

从此，蜀汉就进入“二元政治”时代：丞相诸葛亮负责一切事务；皇帝刘禅垂拱而治。用刘禅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政在葛氏，祭在寡人。”

按照历史惯性，皇帝在成年之后一般都会选择向权臣亮剑，以打倒权臣的方式收回皇权，蜀汉之前有秦始皇、汉宣帝，蜀汉之后有明神宗，都是通过打压、否定权臣来重振皇权的。

理论上来说，这个历史规律大概率也会发生在蜀汉，发生在刘禅和诸葛亮身上。但不可思议的是，直到诸葛亮于建兴十二年（234）去世之后，刘禅对诸葛亮都表现出了绝对的信任。

为什么刘禅心甘情愿充当垂拱而治的角色，就是因为他非常明白自己的水平，知道自己应对复杂局面的无能，所以才表现出了对这种权相模式的始终认可。

一个人能认清自己能力的边界，这本身就是一种比较稀缺的能力，尤其是刘禅还是皇帝。就像电视剧《天道》中所说：“你不知道你，所以你是你，你要是知道你，那你就不是你了。”

刘禅显然有充分认识自我的觉悟。

自始至终，刘禅的大局观一直在线，这些都能说明刘禅的不简单。

正是因为刘禅的完全放权，诸葛亮才能充分发挥个人威望和才干，让蜀汉成功度过了皇权更迭的危机，稳定了内部，提振了经济，并通过不断北伐解决了蜀汉政治合法性的问题。

诸葛亮通过北伐来证明蜀汉的合法性 图源/剧照

更重要的是，刘禅也没有通过否定诸葛亮的方式来加强皇权，反而非常坚决地诛杀了在诸葛亮去世之后非议丞相的李邈。

诛杀李邈的意义不仅在于维护诸葛亮的历史地位，同时也是对益州派挑战荆州派执政地位的打击，维护蜀汉内部的稳定。

刘禅能够敏锐地捕捉到内部矛盾的升级并予以坚决打击，这就说明，刘禅不仅政治嗅觉极高，而且也有霹雳手段。

同时，刘禅也明白，要想让诸葛亮安排的蒋琬和费祎能顺利执政，自己都有必要继续挺诸葛亮。因为他明白，自己的能力还达不到独揽蜀汉政局应对复杂局面的水平。

绝对的人间清醒。

但蒋琬和费祎毕竟不是诸葛亮，能力和威望的不足并不能让他们像诸葛亮一样全面提领蜀汉政治，诸葛亮去世后，人们不看好蒋琬准备看他热闹就已经能说明问题。

这个时候，刘禅就采取了和二人合作的方式来给蒋琬、费祎的权力赋能，以皇权和相权的合力来推动蜀汉这辆战车继续在乱世中前进。

延熙九年（246），蒋琬去世，刘禅又相应地收回了部分权力，进行集权。原因就是，相权的孤弱根本不足以保证蜀汉政治机器的运转。

所以你看，刘禅对权力的把控每一步都拿捏的特别到位，什么阶段完全放权，什么时候合作，什么时间自己掌权，刘禅都是明明白白。这能是一个智商不在线的人所为吗？

显然不是。

就是在北伐这件事上，刘禅也表现出了积极的态度。刘禅深知，只有高举“兴复汉室，还于旧都”的大旗才能保证蜀汉的政治合法性，也才能压制内部矛盾。所以，刘禅最初是支持姜维进行北伐的，所以才有了姜维分别于延熙十六年（253）、延熙十七年（254）、延熙十八年（255）、延熙十九年（256）、延熙二十年（257）的连续北伐。

可以肯定，只要北伐取得一定成绩，那么刘禅就可以通过军功更好地驾驭蜀汉政局。

从曹叡的景初元年（237）到曹髦的甘露五年（260），是中原政局最动荡的时期，在这个过程中，曹魏先是表现出衰弱迹象，完了就被司马氏所颠覆，这正是诸葛亮战略规划中“待天下有变”的大好机会，蜀汉肯定要抓住，搏一把。

这背后的支持者正是刘禅，因为费祎于延熙十六年（253）正月初一被曹魏降臣郭循给刺杀，此时蜀汉的当家人只能是刘禅。

但最终，刘禅还是不得不于景耀元年（258）给北伐行动按下了暂停键。因为，蜀汉的盘子本来就小，多年的北伐早就已经耗光了家底，不能再做自杀行为。再就是蜀汉人才的凋零：延熙九年（246），蒋琬和董允去世；延熙十一年（248），王平去世；延熙十二年（249），马忠去世；延熙十四年（251），邓芝去世；延熙十六年（253），费祎被刺杀...

人才匮乏本来就是蜀汉的短板，在精英接连去世的情况下，一个姜维是根本支撑不起蜀汉的扩张战略的。

最重要的是，随着时间线的拉长，曹魏已经坐稳了天下，其正统性得到了天下有识之士的认可，此时蜀汉高举“兴复汉室，还于旧都”的大旗就多少显得有些滑稽了。再说，高平陵政变之后，曹魏江山已经在向司马氏手中转移，蜀汉口中的“曹贼”已经不存在了，北伐还有什么意义。

在这种大背景下，蜀汉内部也是各种反对北伐的声音，廖化、张翼、谯周、诸葛瞻、董厥、陈寿...蜀汉庙堂是集体反对北伐的声音。尤其是经历了延熙十九年（256）的段谷之败后，众人已经是集体厌恶姜维的节奏。卫将军诸葛诞和辅国将军董厥还上书皇帝，要求将姜维调回成都，给他一个没有实权的益州刺史当，夺走他的兵权。

尤其是谯周在写了《仇国论》之后，蜀汉已经全是反对继续北伐的声音。

此时反对北伐的都是蜀汉内部人士，而高举北伐大旗的却是姜维这样的外人，这种局面多少有些滑稽。

各方面的因素让刘禅是不得不放弃北伐，并联合文官集团打击姜维，姜维为了避祸，也不敢回成都，去了沓中屯田去了。

姜维遭到整个文官集团的排斥 图源/剧照

这里延伸一下，在诸葛亮去世魏延被杀之后，蜀汉的文官集团已经掌握了权力，武将在失去话语权的情况下自然不能继续北伐。如果不是刘禅的支持，姜维是根本不可能连续好几次北伐的。

等于是，蜀汉内部已经接受了益州将被中原政权兼并的事实，他们更希望刘禅能够认清局势，接受现实，不折腾，过几天安稳日子。

在这种大背景下，刘禅是不可能有为的。

当然，这和刘禅严重缺乏军功、威望、没有自己的核心班底不能像诸葛亮一样主动作为也有很大关系。

那些年，诸葛亮大事小事一手抓其实是害了刘禅，既让刘禅严重缺乏实际政务的历练，又没有能拿得出手的成绩以威慑群臣，当举朝都反对北伐时，他也只能放弃。

在北伐被按下暂停键之后，蜀汉的内部矛盾也就越来越严重，益州豪强势力逐渐抬头，严重威胁蜀汉政权。为什么蜀汉后期频繁大赦，实际上就是在向益州豪强妥协，缓解内部矛盾。

在不能有为的情况下，刘禅就切换赛道，跌入了奢侈、堕落的深渊中，并放任中常侍、奉车都尉黄皓干政。

这个时候的刘禅已经不再关心蜀汉的前途，能混一天算一天。历史上那些对时局无力的皇帝一般都会坠入堕落的深渊，刘禅也不例外。但总体来看，刘禅的举动也没有到失控的地步，像东汉桓、灵一样给王朝的覆灭按上加速键。

人们诟病刘禅，无非是因为他没有在成都城破时做到君王死社稷，又在做了俘虏之后一副没心没肺的姿态，一句“此间乐，不思蜀”让他彻底被打上了“昏君”的标签。

此间乐，不思蜀 图源/剧照

但换个角度想，刘禅早就知道蜀汉灭亡的结局，明白抵抗的无意义，所以才选择投降以让蜀汉百姓免受刀兵之苦。事实是，当地人直到宋代还在祭祀刘禅，说明刘禅在蜀地还是很得民心的。

至于他在司马昭面前的表现，那纯粹属于表演，因为如果他不那样就很难打消司马氏父子的怀疑，只剩横死一条路。君不见后世的南唐后主李煜，因为一首《虞美人》直接被赵光义用牵机毒给结束了生命。

对于刘禅的评价，我们不用去纠结细节，只看一个事实就行了：刘禅从公元223年即位到263年亡国，当了四十一年皇帝，不说在三国，就是于整部大历史中，刘禅都够厉害了。

假如刘禅的智商不在线，他哪能答出这样的成绩？

不可能。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不然《六韬》《韩非子》这些书白读了。

还有，刘禅并不是刘备的嫡子，他能够成为太子完全是能力制胜的结果，因为刘备还有两个儿子（刘永、刘理），并不是非选刘禅不可。

而且，刘禅的才能是得到诸葛亮的认可的，诸葛亮认为刘禅不仅智商在线，而且有气度，是最合适的储君人选。

以诸葛亮的为人原则他是不可能说违心的话，以刘备的枭雄之姿和识人之明更不可能将江山交给一位才不堪大任者。

只能说明，刘禅小时候就比较聪明，各方面的素质都在线，最终被刘备选为了太子。

而刘禅的弱点正在于，懦弱，没有主见，在诸葛亮这种贤相当政时他能够扮演好皇帝的角色，而当黄皓这种人在身边时，刘禅的价值观就又会被带偏，其行为、决策严重被身边的人所左右。为什么诸葛亮在《出师表》中告诫刘禅要“亲贤臣，远小人”，其实就是对刘禅通透的了解。

另外，刘禅还表现出了对武将的极度不信任，就是在魏军来攻蜀汉面临灭亡危机的生死存亡之际，刘禅还派反对姜维的董厥去救援，严重的不明。

以文臣将兵也是蜀汉灭亡的一大原因。

当然，由于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人们更愿意相信，刘禅就是一个智商严重不在线的人，可是你想想，让一个短板明显的人执掌蜀汉乾坤这根本就不可能是枭雄刘备能干出的事，不符合逻辑。

所以，严格来说，刘禅是个庸人，绝非昏君，人们都说他是扶不起的阿斗，其实他压根就不用扶。

公元271年，刘禅病逝于洛阳，谥号，安乐思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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