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底新的兵役制度实施后,全军义务兵服役期统一调整为两年。这就意味着义务兵从入伍到退伍,中间就没有了过去的“探亲假”。
不过,也有特例,比如:直系亲属病故身亡等前提下,部队会依据事实情况,特情特办。
当然,大家伙儿哪个不想当兵期间,穿着军装神气活现地探望父母亲友?但谁都不愿意以这种如此惨痛的方式回家探亲。
那几天,连队几个班长、老兵们都在窃窃私语,交流时的神情透露出一丝丝惋惜和沉闷,作为一个新兵,没资格融入到那个群体中,打探事情的真正原委。
后来,事情还是在全连中传开了,原来是炊事班的一个河南籍老兵的父亲意外失足落水身亡,一纸电报把他叫回了家。
说起这个老兵,全连上下没有不说他好的,他不论见了首长、班长,还是对待我们这些新兵,脸上总是挂着一副憨憨的面容,开口说话前都是先笑笑,说话的调调也是柔声细语,小小的嗓门怕是吓着谁。
除了人缘之外,他的军事素质、专业技能都可以说是无可挑剔。
全军各部队的炊事人员素质参差不齐,各单位对他们的管理和任用也大有不同。
为了不拖累集体成绩,有的单位训练成绩差的战士,往往会被编到炊事班做饭烧菜;而有的单位却正是因为战士军事素质过硬,从而暂时脱离战斗班,到炊事班养精蓄锐蓄势待发,当有比武考核或大项任务时,才把他们归拢至战斗序列,为集体,为自己争夺荣誉。
而这个老兵,就属于后者!
几天后,他回来了,憨憨的脸上暗沉憔悴,突如其来失去亲人的痛苦,让他性格大变,仿佛重新变了个人似的!
他的笑容没有了,见了人不仅不打招呼,甚至还躲着走。
战友们每次饭后到水池子里刷碗时,经常能看到他一个人远远地坐在寂静的操场边上发呆。
炊事班长也跑到连长指导员那儿反映了好多次,说他不做饭,不操课,不参加政治学习。
对于这种情况,连队领导不便批评指责,只能找他谈心谈话进行安抚,或者安排连里几个班长、骨干轮番陪着他,甚至打破了战士周末不得请假外出的陈规,让其他战友每逢周末就陪他一起外出散心。
一天,他主动找到指导员,表达了自己想再次回家探亲的想法,他说不放心母亲,要回家照顾,指导员为了稳住他,便对他说,这事儿好办,连里会上报军务部门,争取让他早点回家。
那段时间,连里想尽了办法,决定把他调到战斗班排,目的是人多热闹,跟大家一起训练一起磨合,兴许会让他尽快走出失去父亲的阴影。
然而事与愿违,他调到战斗班排后,原本那些有说有笑的战友们不敢当着他的面嘻笑打闹了,生怕哪句话说得不对就闯了大祸。因此,他显得更孤僻了,偏执地认为是大家在有意疏远他。
更吓人的是有一次对枪械的擦拭保养,他把一发不知从哪儿搞到的教练弹装进了弹匣。当时就像电影画面里的那样,他端着枪,冲着大伙儿,嘴里还“哒哒哒哒……”地响个不停。
几个班长和胆大的老兵见势不妙,迅速冲上前去夺过步枪,顺势把他摁倒在地上。
他在地上挣扎着想要起来,嘴里不停地喊着:“我想回家,我要回家!”
当然,前几天指导员答应他休假回家只是一个缓兵之计,在这种状态下,任何单位和个人都不敢把一个心里包袱极大的战士放回家,一旦出了问题,整个连队整个集体多年来取得的成绩瞬间就毁了,更重要的是,这个老兵将来的人生恐怕也就毁了!
这件事后,连里便不再让他接触枪弹,也不用他站岗上哨,并特意嘱咐炊事班每晚都要菜刀和锅铲入库,由炊事班长专人保管!
某天下午,全连进行体能训练,坐在操场边的他不仅不参加训练,反而悠闲自得地朝着我们扔石子儿,早已筋疲力尽的副连长,怒不可遏地冲出队伍跟他扭打在一起。只有三两下的工夫,昆陆毕业的副连长便将他打翻在地。
我们大家唏嘘着,为副连长的不冷静之举感到不值得,也为那老兵沦落到如今的地步感到惋惜。
晚点名时,那个老兵又不见了,连长指导员吩咐各班排班长骨干四下寻找。当炊事班长把他从厨房操作间揪出来后,我们得知,他竟然溜到厨房煮面条的大锅里撒了泡尿……
如此接二连三的胡作非为,连长指导员终于按耐不住了性子,当即上报营党委,给予禁闭处分!
在他关禁闭期间,我还给他送过一次饭。记得当时馒头我拣新鲜饱满的,肉菜都是打得冒尖的。
从个人情感上来说,我对他是不反感的,甚至是报以同情的心态。我能为他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起码,他不会饿了肚子。
按照条令条例,关禁闭的时间最长是不能超过15天的,连队为了杜绝不必要的麻烦,每关半个月就把他放回连里专人看护待上一天,然后再关,如此反复,……
我到如今仍然跟战友们争论当年连队的做法是对是错,总之,就这样关了放,放了再关。直至他退伍,由他那千里迢迢之外赶来的母亲接回了家……
我还听说战友们提起母子见面的场面令人泪目,可惜他退伍那天我站岗,没能看到当时的场景……
时间过去二十年了,不知道那位老兵现在过得怎样身居何处?闲暇之余每次在网络上偶遇河南籍的退役老兵,我都会驻足停下,发上一束鲜花的图样,谨以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