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节 胥易技系
这是《庄子》内篇之轵,内篇被认定为庄子自作。来看一下目录:逍遥游、齐物论、养生主、人间世、德充符、大宗师、应帝王,其实是一个很有趣的架构。逍遥游、齐物论,应当视为总纲,讲物无不可得其适,无仁义,远是非;养生主与应帝王是相呼应的一组,几乎以白描的方式勾画出能否率循天道所呈现的真实图景;德充符、大宗师是对总纲的正面立论,于庄子言这是真正的核心,讲人应当如何与自然相应, 形德神生死如何既分别又齐一。而人间世则是总纲的反面论述,但它实际上也是一个过渡,揭示儒墨文化对于世道的无力感。这样编排,庄子的目的就很明了。
啮缺问于王倪(王道之端),四问而四不知(四问:若是父母天人的话,则很明显要把《大宗师》最后一节移至此篇,但从答者之言似又唐突)。啮缺因跃而大喜,行以告蒲衣子。 蒲衣子曰:“而乃今知之乎?有虞氏(家天下者)不及泰氏(公天下者)。有虞氏其犹藏仁以要(约束)人,亦得人矣,而未始出于非人(还是人之徒)。(此处暗讽当时人间世的假仁义之名却暴殄天下者,乃是禽兽之徒)泰氏其卧徐徐,其觉于于(心闲无事)。一以己为马(乾,健而有为),一以己为牛(坤,顺而化成)。其知情(实)信,其德甚真,而未始入于非人(与前面的出于非人对看,不说仁而不失于仁,天之徒)。”
可参《系辞上传》:“神农氏没,黄帝尧舜氏作,通其变使民不倦,神而化之使民宜之。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是以自天佑之,吉无不利。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盖取诸乾坤”。
肩吾见狂接舆。狂接舆曰:“日中(与王倪对)始何以语女?”肩吾曰:“告我:君人者以己出经式义度(如礼乐刑伐自天子出),人孰敢不听而化诸(之于化)!”狂接舆曰:“是欺德(以威不以德)也。其于治天下也,犹涉海凿河而使蚊负山(舢)也(又是大小之辩)。夫圣人之治也,治外夫?正而后行,确乎能其事者而已矣(此处有忠恕之义,治人先治己,己之所欲也未必施于人)。且鸟高飞以避矰弋之害,鼷鼠深穴乎神丘之下以避熏凿之患,而曾(增,反而不如)二虫之无知(回应《逍遥游》“之二虫又何知”,但意思正相反)?”
天根(震,帝)游于殷阳(阴阳),至蓼水(天一)之上,适遭无名人(天地未形)而问焉,曰:“请问为(治)天下(人事)。”无名人曰:“去!汝鄙人也,何问之不豫(让人快乐)也!予方将与造物者(道)为人,厌则又乘夫莽眇之鸟,以出六极(人间世)之外,而游无何有之乡,以处圹埌之野(无仁义无是非之地)。汝又何帛(迫)以治天下感(惑)予之心为?”又复问,无名人曰: “汝游心于淡(恬淡),合气于漠(混一),顺物自然而无容私焉,而天下治矣。”
此节参《道德经》第五十七章:“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吾何以知其然哉?以此。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民多利器,国家滋昏;人多伎巧,奇物滋起;法令滋彰,盗贼多有。故圣人云:“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
阳子居见老聃,曰:“有人于此,向疾(嫉)强梁(蛮横),物彻疏明(凡事求究竟),学道(治道)不倦,如是者,可比明(圣明)王乎?”老聃曰:“是於(此于⋯比)圣人也,胥易(易胥,为胥所易,被有才智的人所改变)技系(系技,系于技,被奇淫小技所牵绊),劳形怵(惕)心者也。且也(何况)虎豹之文(文蔚)来(徕)田(畋,猎),猨狙之便(灵活)执嫠(守护寡妇)之狗来(招徕)藉(登记在册,征用)。如是者,可比明王乎?”
因为是有为而治,就会如老子所言:“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民多利器,国家滋昏;人多伎巧,奇物滋起;法令滋彰,盗贼多有。”
阳子居蹴然曰:“敢问明王之治。”老聃曰:“明王之治:功盖天下而似不自己(已,不得已而为之),化贷(助)万物而民弗恃(依靠)。有莫举名(明王之治无法一一列举),使物自喜(集中一条,就是让人让物各得其适。此句难翻译,应该是“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自然”之意)。立乎不测(不逆算),而游于无有(无而有有而无)者也。”
此节化合了《道德经》很多章之意,但第六十章可通解:“治大国若烹小鲜。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内收)。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人(外治同样无为);非其神不伤人,圣人亦不伤人(圣人无治人之心故无治人之事)。夫两不相伤(凡圣),故德交归(同归于道)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