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男友变顶头上司,心照不宣地装不认识,直到被同事撞见了在茶水间接吻。
我还没来得及帮陈璟衡擦掉他嘴边被我蹭上的口红,同事已经识相地帮忙关上了门。
更解释不清了。
如果说我们在玩一个叫:「“我赌你就算现在亲我我都不会有一点感觉”的游戏」,会有人信吗。
陈璟衡只是面无表情又漫不经心地胡乱揉了一把我后脑勺的头发。
我可能也不会信的。
我拽着陈璟衡的领带逼他低下头来,几乎和我脸贴脸地对视。
“摆正你的位置!”
我表现得凶神恶煞:
“我们,没,有,和,好。”
01
当然没有和好。
我一开始就没打算和好。
因为从面试开始我就受够了陈璟衡的脸色,而陈璟衡应该也习惯了我摆烂式的乖张。
「自吹自擂没意义,聊聊你的缺点。」
「你的相关经历很少,空窗期都在做些什么没写进简历里?」
「嗯。离预期确实有距离。」
「你今天的表现和你自述的性格优点有出入,问题出在哪里?谁让你不舒服了吗。」
陈璟衡冷漠无情的问题和质疑伴随着皱眉,沉吟,和直白凝视的眼神。
呵呵。
能到终面明明已经没什么业务上的问题了,面试官告知boss比较忙,可能只能在快结束的时候来打个招呼。
本以为是水到渠成的事了,谁想到陈璟衡的招呼打的够久,久到直接在我对面坐下了。
压力面啊?
前男友啊?
工作又不是只有这一份,我不会自己滚?
「我的缺点在于我这个人学不会曲意逢迎,也不做到委曲求全,比较直接。」
「空窗期没在做相关工作也没上学就是在生活,我要做文字类工作积累当然也很重要。另外我认为2024年了,gap一年不是犯罪吧?」
「离预期有距离是正常的,预期过高有没有可能是解读者的失误?偶尔放低预期有助于获得惊喜。」
「没什么问题。是我的问题。我接受指教。」
说到最后我的气焰还是一句比一句弱了,有点委屈。
尤其是看到那张熟悉的好看的脸,从前在情绪里会脸红会流泪的脸,会靠着我的颈窝假装咬我下不了口的陈璟衡。
现在正襟危坐,对我的情绪置若罔闻。
但其实我内心还不到崩溃的地步,只是觉得倒霉。可偏偏我是一和人大小声就鼻酸的体质。
我大概最后是苦着脸红着眼睛冲出办公室的,关门前还正好抹了把眼泪。
我摆烂了,自认倒霉全当前面的努力白搭了,却在离开大楼十分钟后接到了hr的电话。
「游意小姐,恭喜您被录用了!offer会在一周内走完流程发到您邮箱。」
啊?
「游小姐?」
「游小姐……我还要帮小陈总转达一句:希望你打起精神来,保持好心情轻松地面对工作面对同事。」hr小姐姐的语气明显有迟疑。
我不信。
我问:「请问原话是?」
她深吸了一口气:「咳咳……几年不见一点长进没有,抗压能力还是那么差,一句话不顺意就翻脸撂挑子。麻烦转告她能干干不能干在家继续当大小姐,到我这里受委屈没人跪下给她擦眼泪。」
嗯,对味了,这才是陈璟衡。
真是一字不差。
02
虽然我嘴硬,但我确实抗压能力不强。
在我挂掉电话的下一秒其实就想好要当逃兵了。
可我不理亏,也不甘心。为什么是我要逃走。
陈璟衡从前教我做题,我崩溃地合上本子的时候,他说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只有直面它。
好的道理适用终身,所以我犹豫了三天后,也决定——
直面他。
第一天上班就遇到了另一位老熟人,陈璟衡大学时期为数不多最亲密的朋友夏近扬。
「我没看错吧?游大小姐怎么纡尊降贵跑到这小公司来上班了?」他一开口就是阴阳怪气。
我知道他因为陈璟衡的事情讨厌我,但实在懒得和他掰扯。
「您真是折煞我了。」
「不说我们工作室背靠大金主,光是发行的第一个游戏的成绩就已经很漂亮了。」我一边继续手里的工作,一边语气平常地回复他。
「游意,你挺好意思的。」他哑然失笑。
「我正常应聘,正常笔试面试,正常坐到这个位置,一没舞弊二没托人,我怎么不好意思。」我终于合上电脑,抬头看向他。
我不知道夏近扬的身份,但余光看到办公室里另外几个同事尴尬的脸色,似乎也能猜到一点。
「你和夏总认识?」夏近扬走后身边工位的同事凑近问我。
我想了想。
言简意赅地回答:「大学同学,关系不好。夏总?」
「总公司股东的儿子咯,不太管事,但面子很大,为所欲为。」
她耸了耸肩,面带同情地看向我,就没再说话。
而第一天就和上级在办公室吵架的结果就是,一个人啃了个面包,趴着睡了会儿还错过了提前开始的会议,被陈璟衡的秘书小徐叫醒。
乏善可陈的会议,只有陈璟衡不时扫过的目光让我局促。
结束后同事们走的飞快,我落在最后,陈璟衡还是开口。
「人缘这么差了,他们开会都不叫你。」
我还在犯困,下意识地回答道:
「要你管。」
很快反应过来现在我对面的人不是我男朋友,是我老板。
我立刻双手合十举过头顶,闭眼虔诚地拜了他一下。
「我嘴贱,不好意思。」
总觉得陈璟衡笑了,但我闭着眼不知道是不是幻听。
放下手看着他的时候,他又是那副要死不死的表情。
「你倒是架子大,还要让人请。」不知道他是嘲讽还是熟络,让人摸不著头脑。
「陈总留我干嘛?」我忍不住问他。
「同事关系,当然是聊工作,不然叙旧吗?」他把手里打印好的一叠资料丢到我面前。
我深吸一口气,认命地接过。
却偏偏没管住这张欠嘴。
「也没什么可叙旧的吧。」
我能猜到陈璟衡要翻脸了。
下意识地低下头没敢看他。
结果如我所料也出我所料,他没阴阳怪气也没骂我,只是他刚没松弛多少的语气恢复了冷淡。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
他动作突然地起身,椅子在地面划过发出尖锐的声音。
「你可真是公私分明。」
他往外走,我愣怔地看了一眼他的背影。
和前任相处最该死的地方就是,太熟悉。
熟悉到只是看着他的背,我就会想到他蝴蝶骨上那颗很小的痣。
心猿意马。
陈璟衡你呢,你肯定不会心有余悸吧。
03
下班的时候下雨了。
刚到六点天几乎全暗了下来,网约车显示还有五分钟达到。
停车点附近没有避雨的地方,我尽量挤在屋檐下,却还是躲不过斜刮的雨水。
几分钟后披散的头发已经变得潮湿,雨水顺着发尾滴下,滑进衣领里激得人打颤。
焦急又有些烦躁。
余光中忙碌奔走的人群中有一个身影停在了身边。
倾斜的伞沿遮住了一点视线。
也遮住了倾斜的雨幕。
「拿好。」只看到骨感又匀称的手,把黑色的伞柄塞进我手里,然后便又一语不发地走进人群。
我又只来得及在他走的时候匆匆看一眼他的侧脸和背影。
其实不用看也知道是他。
气味是熟悉的,感觉是熟悉的,恰到好处站在身边的高度是熟悉的。
当然,手也是熟悉的,捂过我的嘴掐过我的脸搂过我的腰,不熟悉都难。
陈璟衡真是个很奇怪的人。
如果你气不过想报复,想让我难堪,都好,又或者只想当我是个陌生人,也好。
但为什么呢。
我握着伞,伞柄有微弱的余温。
他好像总是嘴硬心软。
第二天中午,回办公室的时候午休已经快要结束。
还没进办公室就看见并肩走出来的两个同事,人手一杯咖啡,礼貌地向我点头示意。
进了办公室就看到陈璟衡的助理小徐笑眯眯地继续分发咖啡和蛋糕。
在我刚要开口询问的时候及时地握住了我的手腕,轻轻捏了一下。
歪过头笑着对我说:「谢谢小意你请大家喝咖啡。」
我费解。
很显然这下午茶不是我的手笔。
素不相识的小徐又为什么替我做人情。
昨天还把我当空气的同事主动来扫了微信,把我拉进了群。
我送小徐出去后,又看到那几个人一股脑地凑到了一起,也没注意到我站在门口。
「你说,徐助理什么时候爱管别人的闲事了?」
「不会是陈总的意思吧?替她卖人情?」
我抱臂看着他们,突然开口:
「是同学,但不认识,可以吗?」
他们面面相觑,又尴尬地退回了各自的位置。
04
同事变脸的速度堪比翻书,几天下来已经一口一个小意叫得亲切了。
我不想借陈璟衡的光,但刻意解释又实在奇怪。
只能在每次他们试探的对话中强调我们没有关系。
对面坐着的同事小李眼睛一眯我就知道准没好事。
果不其然她递过来一份文件,说:
「小意,可以麻烦你一会儿帮我送去陈总那吗,说是上午要给的,我没赶上。」
我接过文件拍了拍她的手背:
「亲爱的,你没赶上会被骂,换我去,照样挨骂的。」
「不会的不会的,你怎么会挨骂呢。」
她笑吟吟的,总觉得又有很多对话背着我发生了。
我在陈璟衡办公室门口敲了几下门都没有反应。
想着就要耽误下班了,干脆推开门走了进去。
然后就看见陈璟衡伏在办公桌上睡着了。
我蹑手蹑脚地走近,本想把东西放下就走,却愣在了原地。
办公室很安静,傍晚最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落在他身上。
大概是本能地避光,他转过脸趴着。
我看着熟悉的睡颜心中动容,无意识地伸出手,想像以往无数次一样,用指腹描摹他鼻梁的线条。
而下一秒,我还有些愣怔,手腕就被他握住。
「要干什么……」被打断休息的陈璟衡声音不比平时冷淡严厉,带着一点沙哑。
「我……」我想抽开手却没法挣开,逆光里分辨不出他的视线表情。
「我来送文件。」我楞楞地。
「送文件动手做什么。」他用力拉了下我的手腕逼我往前踉跄两步。
「没动手,松开。」我皱眉,不想回答他。我推搡着逼他松开,不想和他对视。
退出办公室几乎是跑着回工位收拾东西下楼的。
也不知道自己在慌张什么。
落荒而逃到地铁站口又收到群里的艾特说要加班。
很难不怀疑是陈璟衡的手笔。
处理完临时安排的工作早已过了晚饭点,办公室里只剩零星几个人。
我仰躺在办公椅里发呆,明明没有很累,却觉得不在状态。
胃里忽然绞痛了一下才意识到从中午就没怎么吃东西一直到了现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正打算赶紧下班的时候,始作俑者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半倚着门框抱臂杵着。
跟在后面的助理小徐提着几袋外卖走进来,依旧满面笑意。
「大家加班辛苦了,陈总请大家吃夜宵。」
偏偏不想见到他他又要刷存在感。
连出门都得经过他,我拎着包站起身,说了声我不吃了先下班了。
脑海里却闪过许多场景,从前他总是逼我加点学习又不许我错过每一顿饭。
果然,到门口又被身后的声音叫住。
「别饿出问题说我虐待员工。」
本来兴高采烈分饭的同事这下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齐刷刷地看向我。
陈璟衡你真是没事找事。
最为在意的小李大着胆子开口问:
「陈总是特地想请哪个同事……」
而最讨厌自己的事情被八卦的陈璟衡不耐烦地睨了她一眼,语气自然:
「请你吃的。」
小李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自己「啊?」了一声,而我实在没忍住笑了出声。
「小李好福气。你们慢慢吃。」我没收笑,就带着笑意扫了陈璟衡一眼,径直越过了他离开。
05
逐渐熟悉工作后,到点上下班的安生日子也到了头。
加班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因为某一个需要更新的重要板块内容是我擅长的题材,就落到了我头上。
第一次当主笔。
有压力。
再次抬头看时间的时候已经超过下班点三个小时。
办公室空空荡荡,窗外灯火通明。
电脑屏幕太亮,专注太久以至于没发现办公室都没开灯。
头顶的光源忽然伴随着按下开关的咔哒声落下,我以为是哪个折返的同事。
身后却传来陈璟衡的声音。
「来一下。」在空荡的房间里甚至有回音。
什么嘛,义务加班?
我抱着电脑跟上不愿意多停一秒的陈璟衡进了办公室。
还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夏近扬……一见我就撇过头去。
小学生。
「他们都下班了,帮忙看个东西,简单翻译了一下,需要润色一下语言。」
陈璟衡说着,动作自然地推着我的肩膀,又按着我在他的位置坐下。
自然地像从前一样。
他就站在我的身后,手压在椅背,微微倾身来看电脑屏幕。好像我只要耍赖地靠在椅背上,然后一抬头就可以亲到他的下巴。
我的手落在鼠标上,却一时间忘了动作。
「发什么呆。」他的声音几乎就在耳后。
「哦。」我闷闷地应了一声。
我一边翻看一边忍不住笑说。
「确实是简单翻译了一下哈。够生硬的。」
「诶陈璟衡,人家原文是这意思吗,这一直,嗯,哦,行,你给别人小女孩翻译完语气变得和你差不多了啊。」
办公室里很安静。
语毕我才意识到确实一时上了头。
我们现在的关系不适合这样的亲昵。
我低头。
忽然噤了声。
「让你改就改啊。」夏近扬不耐的声音传来。
「改吧。」陈璟衡几乎和他同时出声。
我沉默地用蓝色字体在下方重新修改了一遍,却走神地把一个词打错了三次,来回按下删除键。
陈璟衡自然也发现了。
他退开几步,走到夏近扬身边:
「要不你先回去。」
「哼。」
我不用看也知道现在夏近扬那副不爽的表情。
「然后呢,你就可以欢天喜地的和你朝思暮想的前女友共处一室啦?」
啊?
什么欢天喜地什么朝思暮想啊。
我打断夏近扬几欲继续开口的阴阳怪气:
「现在都是普通同事,夏总陈总何必计较往事。」我不想抬头,一边继续打字,一边提高声音。
「改完了。你们看看还有没有问题,不行明天等林老师赵老师回来了再看。」我无暇顾及他们的反应,按了保存键离开了位置。
06
陈璟衡追了出来。
他欲言又止,我好心地接话:「不用解释,我知道夏近扬那句话的意思,他说话就那样,我不会自作多情的。你对我不喜欢也好讨厌也罢,是你的事情。」
「我下次会注意分寸的。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就是这样,有的时候说话不带脑子,还容易上头,但我一个错误不会再犯。你多见谅好了。」我把电脑装进包里,拉上拉链,推好了椅子准备走人。
陈璟衡一语不发,却在我经过时拉住了我的手腕。
我深呼吸。
「还有事?」
「游意。」他叫我,声音沉沉,顿顿的。
这好像是我们重逢以来第一次他叫我的全名。
第一次像是真的要和我说点什么——关于我们的事情。
他松开我的手。
我却滞在原地等他的话。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我已经不知道了。」
办公室里静谧得只剩下空调窸窣的声音和呼吸声。
我想开口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胸口很闷,像是堵着一大团吸了水的棉花,呼吸的时候隐约有些丝丝缕缕的抽痛。
「所以呢。」我低声。
「我送你回去。」陈璟衡想顺手拎过我的包,我没有松手。
「有人接我。」
我看着他,明明加班加点地工作却不显倦容,镜片下遮挡的眉眼也还是冷冽深邃。
来捎我一程的邻居已经把车停在了楼下车库。
我和陈璟衡一起下到车库,隔了一段距离,叶舟就降下车窗冲我打了声招呼。
「小意姐,这里。」
不知道为什么,我下意识地害怕陈璟衡误会。
我不自觉地转身看向他。
「那我走了?」
他不说话。
我耸肩,刚要加快步子小跑过去,陈璟衡忽然在我身后拎住了我的领子。
我皱眉,被迫停下了脚步。
搞什么啊。
我没好气:「你干嘛呢陈璟衡。」
「不许和他走。」
「你发什么神经,我让他来接我的。」我忍不住骂他一句,这气生的莫名其妙。
「你为什么这么理直气壮的麻烦别人,他为什么要来接你。」
我往后够着他的手拍拍打打地逼他松开,然后转过身站定,叉起腰准备和他理论一番。
「这个时候这个地方打车不知道要排多久,别人顺路捎我一下怎么了啊?」
「还有,什么叫理直气壮的麻烦别人,你怎么知道我理直气壮了?」
「你才说完你不了解我了,现在又开始揣测我了?」
我越说越生气。
我口不择言:「不麻烦他麻烦谁,你吗?」
「你没麻烦过吗?」
他并没有顺着我逐渐激烈的语气和我大小声,只是哼笑一声,意有所指。
我冷静下来,哭笑不得。
我抬眼看他:「有意思吗。」
「以前再怎么样都是以前,我们现在都没有资格干预对方的人生吧。」
「所以谁有资格。」答非所问。
「陈璟衡。」我无奈。
「别越界了。」
「是我先越界的吗?」
他的尾音被一声鸣笛掩盖,要开出的刺眼的车灯照亮我们面前昏暗的路。
陈璟衡搂过我的肩膀带着我退后几步。
我后背紧贴着他,几乎被环抱着。
心跳顿了顿。
我低头,深呼吸,继续没说完的对话。
「可是分开了就是分开了啊,如果真的那么合适那么喜欢的话会分开吗?」
「那他妈的是我要分开的吗?」
07
我回答不上来。
所以又一次落荒而逃。
记忆回溯至四年前。
彼时我是个抗压能力比现在还弱的大学生,所以在人生重要阶段转变的时刻,面对一股脑涌上来的太多意外和转折,没办法再情绪稳定地处理个人感情。
本科的最后一学期,春天。
迎接我的第一件事是那位没骨气的亲爹,续弦娶了小他二十岁的前学生,当时我妈过世刚满三年。
我在他们的婚礼上一言不发擅自离席,去找陈璟衡抱着他的腰哭了一个小时。
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为什么要答应又失约,把事情闹的很难看。
然后告诉我的第二件是他拿到了纽约的offer,也申请到了校奖。
我还没从家里的事情里反应过来,就被迫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
「陈璟衡,你一点不带和我商量的。」
他只是把我扶起来,抱着我说,你不想我就不去。
我骂了他一句有病。
我不在意他要去没有我的地方读两年书,也没那么介怀他不能共情我的痛苦。
只是更坏的事情一起发生了。
陈璟衡一年前无意间撞破过一个校董的儿子作弊,没有愿意替他做伪证。
遇到睚眦必报的疯子就是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遭了殃。
某天我浑浑噩噩地醒来接到了朋友的电话提醒我看学校论坛和朋友圈。
是关于的陈璟衡的。
是关于陈璟衡和某门专业课女老师的绯闻和绩点造假的消息,配了一张两个人头靠得很近举止亲密的模糊照片,但能明显辨认出是他们。
当然,也有人在关心我疑似被戴绿帽。
我打给陈璟衡的电话到第五个才打通。
他还是情绪没什么波动似的,什么也没解释。
我当然信他,全世界都误解陈璟衡我也不会误解他。
我写了很多帖子澄清,写了无数封无人问津的申诉,在校园的每一条路上被同学侧目,听见他们无意隐瞒的揶揄和八卦。
我甚至连陈璟衡本人都懒得搭理,他的阻止和劝慰我通通听不进去。
他很忙,手里还有没做完的项目和冗长的实习。
我每天睡很少的觉,整夜整夜的失眠,在亲爹和年轻后妈的无数条骚扰信息后选择了把他们统统拉黑。
闹到最后学校给出的荒谬解决方式就是作废陈璟衡的成绩,开除那个老师。
我终于破了功,把自己关在出租屋里不见人也不说话。
陈璟衡来找我,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我统统没听进去。
他说不要再这样了,我不去了,我不去没关系,我陪着你。
我推开他扶着墙站起来。
我问他:「我为你忙得团团转很好笑是吗。」
他说没有。
我只觉得好笑。
其实他也没有认真和我解释过,他也一团乱麻,和我一样。
后来我终于拖着一张死气沉沉的脸敲响了亲爹的办公室大门。
是啊。他是校长,他拍版的决定难说不带有对我的报复。
我和他面对面站着,无声地对峙。
他知道我为什么而来,也不想关心我的狼狈。
大概那个时候的我确实疯了。我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用了最烂的招性命相逼。
「我知道你不想得罪校董也想平息丑闻。」
「可是有损师德的事情是谁先在做啊,你先问问你老婆吧。」
「你说我从这个窗子跳下去,事情会不会更精彩啊。」
他还是认了,按照我的意思,学校发了澄清,老师和陈璟衡都不会被开除,成绩也不会被影响。而愤恨的老师毅然决然决定辞职,我才又要求学校给她提供必要的推荐信。
总觉得这件事也有我的责任,我想去和她道歉,被拒之门外。
事情终于要结束的时候,我甚至都不知道要怎么告诉陈璟衡。
我们已经很久没说话了,一来是我自己都觉得有些恍惚,二来我不知道怎么面对我们之间隐形的矛盾,他打来的电话我接起来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和陈璟衡的关系,僵持不下。
办公室里老头站在窗边问我:
「我没有要拿他的未来当条件逼你们分开,但你自己大可以想想,你为他做到这个地步,他做什么了。」
「他不适合你。」
我讨厌他干涉我。
但当时我确实犹豫了。
我可能太累了,累到我第一次觉得对他有些失望。
我去找他,他抱着我说担心我,说我瘦了好多。
我以为自己会说不出口的话还是轻松说了出口。
「陈璟衡,我们要不算了。」
他搂着我的手松开,我还靠在他肩膀。
他有些颤抖着说:
「我以为事情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但你好像没关心过我为这些好的发展做了什么。
我说:「可是你让我很沮丧。」
我说:「我只是觉得我们的感情只适合在两个人状态好的时候作为调剂,遇到事情就变成了负累。」
他质问我把他当作负累吗。
我无从回答。
他大概真的没那么懂我。
他问:「所以你也怀疑过我吗。」
我自嘲地笑笑,还是没忍住骂了一句:
「你说我怀疑你?」
「那你可真是眼盲心瞎。」
那是我们四年前最后一次见面。
事情平息,我大病了一场。
倒霉亲爹还是找人带我去了医院,什么毛病我也说不清,吃了很多乱七八糟的药片。
我没有联系陈璟衡,老头也拦着没让他找到我。
其实一个人从一个人的生活里消失,有时候真的很快啦。
08
我逃避了陈璟衡的问题,却没法逃避第二天早上九点准时上班。
祈祷着不要见到陈璟衡的时候,偏偏进办公室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主管说:
「小游一会儿去趟陈总办公室。」
不是私人问题。
在我看见陈璟衡那张黑脸,和另一个同事一动不敢动的样子就知道了。
入职前我也没想到我要为这份可有可无的工资受这么多气。
前几天好心帮同事做了点收尾工作的内容出了点问题,骂声不小,而我这倒霉同事声称是我刚入职急着做出成绩要和她抢活干。
她说得声泪俱下字字泣血。
我扶额,给她抽了张纸。
她抹着眼泪出了办公室,只留我和陈璟衡两个人。
昨天摊牌似的吵完那一架我已经释然。
我注定没办法毕恭毕敬地扮演陈璟衡的下属,我自己拉开凳子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我以为他会质问我,到底是不是我的错。
毕竟是我什么都没有解释,木讷地在这站了很久。
可他却说:「怎么现在这么受得了委屈了。」
我原本是心平气和的,可是他带着了然和一点安抚的语气一出,我就忍不住鼻酸。
我在陈璟衡面前好容易哭,四年前是,好像连现在也是。
我害怕自己开口是哭腔,深吸了口气:「你明明知道怎么回事,知道她想让我背锅,还叫我来干什么。」尾音却还是有点发抖。
我别过脸,不想被他看到。
陈璟衡从座位上起身,走到我面前,还是那么自然地对我发号施令:
「脸转过来。」
「不要。」我不想理他。
于是他推着椅子转了半圈,迫使我朝着他的方向。
我看见他屈膝,半跪着以和我平视。
他伸手,曲起的食指抹掉我眼眶下的眼泪。
我下意识嘟哝着说:「破工作,不想干了。」
突然想到入职时hr转告的话:
「她能干干不能干在家继续当大小姐,到我这里受委屈没人跪下给她擦眼泪。」
我好像又被他压中了。
可是陈璟衡呢。
我呆滞地伸出手握住他还停留在我脸颊的手指。
「陈璟衡你……」
他没有等我的后话,只是就这么接道:「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我其实不怕委屈的,其实以前最大的委屈也是你让我受的。
但是心里忽然一酸。
他说一起去茶水间泡杯茶,不要一大早就搞得自己这么狼狈。
独处一室,看着他从善如流地烧水泡茶,我不免想到昨晚的场景。
这人现在又和没事人似的玩暧昧。
倒是符合他一贯的作风。
喜欢装无事发生。
真讨厌。
我接过他递来的茶的时候开口说:
「昨天我们应该算是达成共识了吧。」
「我们现在,应该摆正自己的位置。」
他握住杯子的手没有松开。
一尘不变的语调中多了点耍无赖的懒散,他说:「是吗?」
「你又摆正自己的位置了吗?你是以什么身份跟老板哭哭啼啼还看着老板端茶送水的?」
我一把拿过杯子重重的搁在台子上。
我眯眼看着他,有点不爽:「所以呢。」
他接过杯子自然地喝了一口,又问我:「游意,难道不是你先没遵守游戏规则的吗?」
「但是我们现在确实没关系了吧。」我有点慌了阵脚。
「真的吗?」他说着,靠近我。
半步之遥,我抬头就能看见他垂下的眼睫。
有点鬼迷心窍了,我说:「前男友就是前男友,前男友就是哪怕现在你亲我我都只会觉得被狗舔了一口完全没感觉。」
陈璟衡是一个付出的行动远比说话多的人。
于是他回答我的方式,是他在下一秒忽然揽过我的腰,低头在我唇上落下了并不温柔的吻。
太过熟悉的气息裹带着四年来不愿意开口承认的想念,让四肢百骸都瞬间触电般麻痹。
我忍不住合眼。
忍不住回应他。
忍不住食言。
怎么可能没感觉。
他的手按在我的腰间,泄愤似地轻咬我的下唇。
我不甘示弱的报复还没得以进行,就听到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还没来得及推开陈璟衡,就听到了小李熟悉的声音:
「操。」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有罪我有罪我有罪。」
门在下一秒重重的关上。
而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我推开陈璟衡,看着他嘴角沾上的口红痕迹,忍不住摇头。
「不是,陈璟衡你有病吧?」
「再骂一句,喜欢听。」说他有病他真的犯病了,反倒又凑近伸出手来揉了一把我的后脑勺。
我拽着陈璟衡的领带逼他低下头来,几乎和我脸贴脸地对视。
「摆正你的位置!」
我表现得凶神恶煞:
「我们,没,有,和,好。」
09
回到办公室里小李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和我对视后慌乱地别开头。
我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她皱巴着一张脸,低低喊了一句:「意姐……」
好了,从小意变姐了。
而半小时前推锅给我的那位同事还不明所以,却又心虚地不太敢看我。
下一秒就听到了主管叫她去一趟的消息。
我是不想以私人关系行职务之便啊,可是你先要害我,我也没办法。
她走出来的时候直直把一沓文件甩在了我桌上。
本来没想计较,这下倒是觉得有些被她逗笑了。
我托着下巴看着她:「怎么啦,被骂啦?生气啦?」
她不可置信地质问我:「你还嬉皮笑脸的?别以为大家不知道你和陈总什么关系,职场上靠男女关系还得意的起来?」
看来倒大霉了,连表面和谐都不想维系了:
「我靠的是男女关系你就偷着乐吧,我还没靠家里的关系呢。」
搬出我那退休几年名声仍在外的外公用一下不过分吧。
「你以为你为什么还能待在这没被开除啊?」
「要不然一会儿我再上陈总那里哭两声求两句,让他把你轰走得了。」
反正陈璟衡不在,吹吹牛不犯法吧。
而我好像有背后说别人必被抓到的debuff。
陈璟衡又不适时地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说了一句:「真的吗?怎么哭怎么求?」
我忍不住捂眼叹了口气。
能不能别真的坐实我的罪名啊!
陈璟衡气定神闲地把桌子上的材料整理好,码整齐好好地摆在我桌子上,说:
「同事把资料都甩在你桌上了,还不快看?既然说这单元剧情是你写的,那半个月后这个展就你代替她出差一趟吧。申根签过期没?」
我淡淡回了句:「没过期。」
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展,什么申根签。
「去哪?」
「科隆。」
当晚我收到陈璟衡的消息,是定好的机票,和一些相关信息。
还有附在最后的一条消息。
「就张牙舞爪的,挺好的。」
10
这位不安好心的同事到底没被开除,只是被扣了绩效奖金,并获得了办公室同事最初给我的待遇——不怎么搭理。
我无心社交,也不想为难她,更是尽力和大家解释陈璟衡的所作所为只是在维系办公室正义。
而只有撞破了一切的小李每次都心虚地看着我。
直到有一天她在午休拦住我:
「对不起姐,其实大家都知道了。」
我头上飞过三只隐形的乌鸦。
「可是我和陈总真的没有在谈恋爱。」
而小李用力地握住我的手:
「那你就趁这次去欧洲的机会努努力呀!拿下老板对姐你来说还不是易如反掌,他眼睛都要长到你身上了,没准他大学的时候就喜欢你都说不定。」
我该怎么说呢。很难忍住不告诉她,他还真喜欢。
我安抚地拍拍小李的手,我说这个事情要看缘分。
小李不解地问我,所以姐你对陈总什么感觉。
我摇摇头,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的问题。
如果时间回到五年前,我当然是喜欢陈璟衡的。
可现在,我也不知道短短一个多月的重逢和这些莫名其妙的悸动应该算什么。
而陈璟衡即便表现得袒护留恋,我也没办法确定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又或者,他是否还介怀过去。
陈璟衡这种不肯露拙露怯有点不可一世的人,真的能接受我甩掉他这种事吗。
我都有理由怀疑他是想让我误会一通然后甩掉我过一次瘾。
我和小李道别,陷入混乱的思考。
手机铃声响了,是之前闹的并不好看的那位年轻后妈。
几年来我们都收敛了气焰,也尽量相处得体面。
她语气还是十分谨慎:「小意,你是不是要出差去了。今天要回家吃晚饭吗,你爸爸不在家。」
「我听说……你又碰到小陈了。」
我当然知道她说的是谁。
也不奇怪她会担心我为了陈璟衡再发疯一次。
我笑了笑:「舒阿姨,我们没和好,我也很正常。」
这么久了她和我说话还是怯怯的:「我没那个意思……」
我还是回去吃了饭。
我不喜欢舒萤,但也没有到恨她的地步。
四年来我和老头的关系不咸不淡,反倒能理解舒萤。
她条件不好,一路从山里考出来,一度想摆脱那个不断索取又不把她当人的家,不过是老头色欲熏心她又盲目崇拜,也迫切地想找人依赖,想留下来。
她没有为难我,我也不想为难她。
舒萤做了我喜欢的菜,这几年的富裕日子并没有让她完全脱离讨好和怯懦,她和我说话还总是小心翼翼。
「小意,你都好吗?有没有受委屈。」
「那孩子……」
我耸肩:「谁能让我受委屈?」
她下意识小声嘟囔:「可不就只有他了。」
我无奈,挎着一张脸看她,她呸呸了两声,给我夹了一筷子菜,又发现自己没拿公筷,又急忙想夹回来换筷子。
我制止了她慌乱的动作。
她讪笑。
我问:「叫我回来到底想说什么?」
她低头扒了两口饭。
「小意。」
「你爸爸不支持你和小陈,但我没有反对过。」
我本来没过脑子地想说你的意见我也不在乎,却还是忍住了。
我问她为什么这么说。
她放下碗筷,表情正经。
「我知道你和他分开的那段时间很不好受,也知道你当时的痛苦有我一份。我不知道你们分手有没有我的原因,我想和你道歉,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你开口。」
「舒阿姨,你已经道歉过无数次了。」我叹了口气,有些逃避谈论过去。
她继续说:
「我知道以前的事情对你打击很大,也不知道你们如果重新在一起会怎么样,我不希望你遗憾,但更不希望你再受伤。」
「你住院那段时间,他常来找你,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也去你租的房子找你,次次跑空。去家里找你,也被赶走。好像被你拉黑了吧,也没法自己联系你,你又在医院里。」
「我在家门口见到过他一次,没让他见你。他说知道我是谁,他说你不是故意在婚礼上跑掉,说你只是很伤心。他让我不要迁怒你,让我好好照顾你。」
「至少从前,他一定很爱你。」
「你们的事情我差不多都知道。但当时你情绪太不稳定了,我真的不敢忤逆你爸爸让你们再见面,也不敢告诉他你病了。」
「他说他是真的愿意留在你身边的,他说他想做的事情不去多读那两年书也可以做到。你看现在,他真的发展的挺好。」
我越听越皱眉。
我深吸了一口气。
「你说什么,他没去纽约?」
所以当时为了他能够不被影响闹了那么大的动静,他没去?
舒萤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你不知道吗?」
「没去。好像,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前,你情绪很不好的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在考虑不去了。」
「他后来拦着你胡闹,是真的不想你为他折磨自己。」
「那孩子过的大概也不好,他不理解你,可能只是因为他自己的父母也早就分开各自重组家庭,他大概习惯了要在两边都维持体面。」
「你爸爸找过他,问他,明知道游意不喜欢美国不可能陪你去,你也要撇开她离开吗。他说这原本是他和你在一起前的计划,他只是按部就班地在完成,只是之前没有想过。」
「如果你不想,他就不去。」
我沉默了很久,太久之前的事情现在揭开让我情绪复杂。
太过久远,以至于像在谈论别人的事情,干涩的眼眶分泌不出一点眼泪,而呼吸却不自然地变得很重。
「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不解,艰难地问出口。
「对不起。」她递给我一杯水。
「我和你爸爸当时只觉得,既然已经分开,就各自过各自的人生吧。」
「你也知道,你爸爸也觉得,小陈当时……条件并不够好。」
我猛地吞下半杯水。
「他管的可真他妈够宽的。」
「小意……你们……」她欲言又止。
「你让他放心,我没有要和陈璟衡和好,陈璟衡恨死我还来不及。」
所以在他眼里,我大概是仿佛闹了个脾气说分手就真的消失分手了,然后就真的消失不见了。他不知道我病了,也不知道我浑浑噩噩的过了两年。
在他眼里大概只是,他放弃了他从来都有条不紊的计划,不在意我那位不怀好意的爸的刁难,最骄傲的性格又刚刚经历了误解和污名,然后在下定决心的时候被我抛弃了。
我几次打开微信里和陈璟衡的聊天界面。
打了很多字又删掉。
我又是这样,在这种时候总是迈不出那一步,只想要逃避。
11
第二天,出差。
在机场和同事汇合的时候,遇见了夏近扬,有这样的热闹他是非凑不可的。陈璟衡走到我身边,习惯地接过我的箱子,我想到昨天舒萤的话,心情复杂地阴着脸说了句我自己来。
陈璟衡习惯了我的阴晴不定,我们俩飞机上的座位也并不在一起,一直到到达前都没说一句话。
等安顿下来同事们张罗着要去吃饭,而我在飞机上从来都睡不好觉,只想着倒时差,只在群里回了一句:「你们去,我休息一会儿。」
夏令时的德国晚上九点还没日落。
我收到群里的消息说吃完饭要一起去看看大教堂,问我要不要一起。
我想了想还是换了身衣服去和大家汇合。
我落在队伍的最后,思绪飘忽不定地走着。
陈璟衡慢下脚步,最终和我并肩。
「怎么了。」
他总是能发现我任何一点情绪变化,又假装不经意的关心。
「没事。」我低头。
横跨莱茵河的人行桥上人来人往,大教堂就在对岸,夕阳穿过建筑群落在身上很暖,又照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这幅场璟过于温暖和谐,像是故事走到了理想的结局。
我用了很大的勇气才开口。
「对不起。」
他不解,问我对不起什么。
我停下脚步,他也随之停下。
「对不起牵绊住你,对不起让你难过。」
他似乎有些扭不开面子,说:
「我没有难过。」
「没有难过就好。」我看着他,阳光下他的瞳孔颜色被照的很浅,唇边也似乎带着一点笑意,难得的轻松。
「所以,你有想和我和好吗?」我深吸了一口气。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问,迟疑了:「我……」
我打断他:「如果你有介怀,有不甘,我都和你道歉。」
「但我不想重蹈覆辙了。」
我真的不知道还要怎么继续和他相处,以至于要抛开我们相互之间的不理解不共情,抛开过去发生的一切。
「所以你这两天又忽然玩沉默是在想这个?你甩我一次,担心我把你追回来甩你一次?」
陈璟衡话说的很直白,有些嘲讽地笑了笑。
「看不出来,你这么脆弱啊。」
「那你放心,我没这打算。」
「还觉得你变沉稳了,还是这么阴晴不定。」
他说完,转头换了方向脱离了队伍,独自返程走向酒店的方向。
我呆愣在原地看了一会儿他的背影。
我不知道是不是为刚刚说过的话后悔了。
可是,覆水难收啊。
12
我们又回到了那个状态,装没事人的状态。
相安无事地完成了几天的工作。
返程的前一天晚上有庆功宴,我原本想了借口推辞留在酒店,却在他们决定转场去喝酒的时候收到了夏近扬的消息。
「游大小姐架子这么大,大家都在就你不来。」
我无奈地回复:「我又不会喝酒,替你们省酒钱。」
「有合作方一会儿要来一起喝酒,喜欢你主笔的剧情,你不来讲讲?」
我叹了口气,有工作总不能装死。
夏近扬发过来一个奇怪的地址,几乎已经在城郊的一个酒吧地址。
我回复:「不太好打到车吧。」
他没继续回复。
确实没打到车,看了看好像还有公交能坐,我只好认命地坐了大半个小时公交去复命。
越开越不对劲,离开市区越来越觉得人烟稀少,公车上的人也已经快要空了。
下车的时候步行了几百米看到了那家偏僻的酒馆,进去绕了一圈却没找到同事的身影。
我刚想打开手机问问他们在哪,却忘了下午没给手机充电,这会儿手机已经不争气的关机了。
坏了。
眼看着反方向的另一辆公交驶过,好像已经是末班了。
语言不通,好不容易拦住一个路过的女孩子问路,她却用德语回答着我的英文,两个人牛头不对马嘴。她好心地借我电话,我却只记得陈璟衡的号码。
真的要打给他吗。
比起面子好像还是露宿街头更不能接受一点。
我拨通陈璟衡的电话,在以为快要打不通的时候才听见他的声音。
我还没说什么,只喂了一声。
只听见陈璟衡依旧冷静平淡的声音:
「找个安全的地方等我,来接你。」
挂了电话,天已经全黑,我无奈地蹲在墙边。
没有想哭的。
只是觉得有点难堪又难过。
我早就不期待遇到麻烦的时候有人从天而降来解救我,可是为什么还是会觉得这么动容呢。
蹲得腿麻了站起来,刚想着要不要在附近的几间酒吧找一家坐下来喝一杯坐着等,又怕陈璟衡来了找不到我。
还没决定去留就刚好有几个勾肩搭背喝大了的白人走了出来,其中几个还意犹未尽地继续对瓶吹着。他刚好撞到了我的肩膀绊了一下,然后忽然气急了开始叫骂起来。
其实他骂就骂了,我也听不懂,可是直到其中一个见我毫无反应伸出手推搡我的时候我才缓过劲。
我思考了三秒钟是应该用我临时抱佛脚学的几句德语脏话骂他们,还是不应该逞能以免挨揍。
而下一秒我感受到有人在我身后,握住我了手腕,然后我便被使劲一拽往后踉跄了几步。
眼前便只能看见陈璟衡熟悉的背影挡在身前。
听不懂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陈璟衡的语气很重,那些人也扯着嗓子吼了几句之后就骂骂咧咧地继续走了。
我低头,不敢看他。
他转过身握着我的肩膀,一时语气还没冷静下来:「说话,有没有事。」
「游意你是傻子吗?出门手机不知道充电?知道地方偏不多问一句就这么跑过来?不知道问我一句?」
最讨厌陈璟衡吼我了,我根本不是吵架的料,别人声音一大我就想哭,根本就是生理反应。
我努力不泄气,也大声回他:「两天没和你讲话了怎么问你啊!谁知道夏近扬这么想给你出气故意给我发这种地址啊,谁知道这么倒霉遇到酒鬼啊,你不要凶我行不行啊!」
说着说着又感觉到脸上湿湿热热的了,肯定又流眼泪了,真没面子。
随手抹了一把,偏头不想被他看到。
明明我不占理,明明每一句他都可以很容易的反驳我,甚至我都已经想到很多种他的回答。
却听见他的语气忽然软了下来,还是分出一只手抹掉我的眼泪。
「对不起,我骂他了。」
为什么要这样啊。
为什么又要心软。
我抑制不住哭腔喊了一句陈璟衡。
「我都那么说了,为什么还要管我。别管我好了。」
我总是这样口是心非。
他松开我的肩膀,我退开一点距离,我们就这么面对面站着。
他不回答,我也不说话,就这么收不住地哭着。
我抬起眼睛看他,对上他的眼睛更觉得好难过。
好像一下子要把这几年消失的眼泪都补回来。
「陈璟衡……」我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却又忍不住叫他,说出口才觉得怎么语气又显得这么委屈。
然后,
本来应该在记恨在生气在不爽的陈璟衡,就像从前无数次一样,小幅度地朝我伸开手。
像是本能动作一样,我慢吞吞走近一步,搂着他的腰又愣愣地趴进他的怀里,一语不发地继续哭。
眼泪浸湿他胸口的衬衫,他身上有熟悉的洗衣液香味,和似乎喝了不少的柠檬啤酒的味道。
陈璟衡的手良久后才落在我的后背,轻轻地拍了拍。
然后我们一起回了陈璟衡的房间。
他的手机频繁的响起群里消息的提示音,而他不耐地把手机关机。
我搂着他的脖子和他接吻,别扭的高跟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一不小心就崴了一下,失重地倒在身后的沙发上。陈璟衡搂着我和我一起倒下来,一手搂着我的后颈一手撑着沙发才没有压在我身上。
我鬼使神差地伸手去解他的衬衫扣子,解到第四颗快要露出胸口的时候被他按住手制止。
「别解了。」
「没套。」
……
我愤恨地咬在他裸露的锁骨,他吃痛却没叫出声。
直到我松口他才跌坐在沙发上,牵着我的手让我坐起来,又把我搂进怀里,伸手揉揉我的头发。
「陈璟衡。」我愤愤地叫他。
「干嘛。」他话带笑意。
「下头。」我的不爽好像太明显,以至于陈璟衡难得地笑出了声,气声闷闷地落在我耳后。
他低头把脸埋在我颈间,呼吸都喷洒在脖颈敏感的皮肤。
他的声音发哑:「用手,行吗。」
13
第二天。
要赶飞机,我势必要回房间收拾东西。
而当我起了大早,偷偷摸摸地推开房门害怕遇到住在隔壁的同事时,却和夏近扬撞了个正着。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瞪大了一双眼。
「你你你你你……」
「操。我就说昨晚你俩一个都不接电话。」
「这他妈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退缩地钻进了房间把门关上。
而刚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的陈璟衡打了个哈欠,问是谁。
我抱臂:
「你的好兄弟。」
他无所谓地问:
「还怕他看到?」
我叹了口气,问他要怎么和夏近扬说。
陈璟衡依旧情绪稳定。
「就说和好了。」
我心跳一顿:
「和好了?」
陈璟衡忽然皱眉。
「游意,你又要闹哪出?」
我有点不好意思:「不是。」
「我是说,你愿意和我和好?」
陈璟衡佯装生气,用劲地捏了下我的脸。
「不然?」
我有点心虚:「为什么,你都不生我气吗?」
他松开捏我的手,又轻轻拍了两下。我倚在墙上矮了他一截,他就屈膝俯下身来,鼻尖几乎要碰到我的鼻尖。
「不生气。」
然后凑近轻轻吻了吻我的嘴角。
我思绪飘忽不定又心痒痒,整个人都软了下来,无赖地环上他的腰。
他的声音温柔:
「不用你解释。」
「我喜欢你。包括喜欢你摇摆不定,包括喜欢你任性,包括喜欢你做的好的坏的一切。」
太过真诚又恋爱脑的告白,让我更加晕晕乎乎。
一时想不出肉麻的回答,我说:「可是我有很多想解释的。而且我也没干坏事,不许说我干坏事。」
「那就慢慢解释。」他很快地接上话。
「但和好就是和好了,先和好了再说。」
「干嘛啊,显得你被我拿捏的很死。」我笑着调侃他。
却不想陈璟衡嗯了一声。
「可能真的是吧。」
是啊。
所以,你好像不计前嫌了一万次。
明明是你比较内敛,但愿意一次次走回我身边。
陈璟衡拿了我的房卡去帮我收拾东西,让我坐着等他。
我拉着他的手要和他一起去,又只站在一边看着他忙碌,笑着说他还是这么事无巨细,嬉笑间好像一下子回到了从前。
14
回国还没来得及倒完时差的第一件事,就是我,陈璟衡,夏近扬三个人在酒吧点了三杯烈酒开始对峙。
夏近扬一口气灌了一个shot,用最不屑的语气为发定位的事情道了歉,然后切入正题开始质问我。
「游意你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你把陈璟衡当狗是不是。」
感觉还没喝就多了,陈璟衡眉头已经皱起来了,不爽地咳嗽了一声。
我回了一句:「我没有。」
他继续:「陈璟衡你他妈也是个缺心眼的。」
陈璟衡不以为意的嗯了一声。
我有点想笑。
「大学的时候就搞暗恋,被甩了还放不下,别人勾勾手又贴上去了。」
「所以你奖学金不要了书不读了,还被我们那位游校长刁难了那么久,郁郁不振大半年。闷声不响好几年以为你走出来了,结果现在又自己跳进去了?」
「你就这么非她不可吗?」
倒要感谢夏近扬替我把心结说出口。
我也喝了口酒,好像在为真心话环节的自己打气。
「璟衡,夏总。」
我还没来得及继续夏近扬就更生气地吼道:
「夏总?夏总?这就成了璟衡了,我就还是夏总?」
我白了他一眼:「不然呢,你又没原谅我。」
「听我说。」
「你们知道我那段时间状态很差。但我真的不知道陈璟衡说的留下来是真的,我不希望他做出迫于无奈的选择,也不希望他为了我打乱自己的规划。」
「我也不是故意要玩消失的。」
「我没有骗你们,璟衡你在找我的时候,不是我不想见你,我在医院里。」
我翻出手机,找到相册里几年前的病历。
并不是为了证明什么,只是想要把事情摊开说清楚。
「那两个月我爸拿走了我的手机,让我在医院好好养病。」
「医生说那阵子的头痛晕眩和失眠是心理问题的躯体化,我知道我当时口不择言,我知道很多事情如果好好沟通也不会发生。可是我当时真的太累了。我不想的。」
「出差前舒萤找我,和我说了当年的很多事情。」
「我以为你应该有不甘有怨恨,自己的心情也很复杂,没有准备好勇气和你解释。」
「我真的很胆小,面对复杂的事情和情绪就会想后退。」
「可是我好像还是很喜欢你。」
「如果你不喜欢我了倒也还好,劝自己放下可能时间久一点也就真的放下了。」
「但你一靠近我,我就还是很喜欢你。」
夏近扬越听脸越黑,最后愤然离席说要去上个厕所。
而陈璟衡抱了抱我。
他说没事。
他说对不起在最难过的时候没有在我身边。
他说他之前不知道自己让我受了那么多委屈。
我这次真的忍住了没有哭。
可是我们真的没有在最痛苦的时候好好陪在对方身边。
我很用劲地抱着陈璟衡。
他能读懂我的想法似的解释:
「不去读书不是因为你。是因为留下来也能完成我要做的事情。你看工作室现在不是很好?我觉得那个时机很合适,所以要留下来,如果能在你身边就更好。」
「所以不怪你。」
「吃闭门羹更不怪你,我又不是受不了一点委屈的小孩。」
「明明当时你更委屈。」
「面试也不是要刁难你,是你们部门那个主管其实很爱终面搞事,我不去把他的问题抢了他也会刁难你。」
「我当然想你留下来。」
「在看到简历的时候,就已经在想见到你要说什么了。」
「但好像都还是搞砸了。」
我笑着说才没有,心里酸酸软软。
陈璟衡很少说这么多话,他总是只做不说,总是有些拘谨和沉默,所以关于他的每一个生动一点的画面都在我的回忆里格外清晰。
回述回很多年前的夏天,我们快要在一起之前。
他学习,打游戏,看书。
他得第一,拿奖学金,在集体活动里被表扬。
然后情绪平平。
他是正儿八经的焦点人物,却似乎并不享受大家的目光。
而我。
彼时的我除了对学习得过且过,让绩点姑且看的过去,就是在研究我的霸总文学。
我不光看,还写。
写得一本成名,盆满钵满。
而我能真正和陈璟衡结束过长的暧昧期决定在一起,也还得感谢霸总文学。
周末,约在咖啡店。陈璟衡教我选修课我写不明白的代码,我学了,依旧没学明白。
我们并肩坐在沙发里,我百无聊赖的滑动鼠标,不小心给电脑切了屏。
而本来正注视着屏幕的陈璟衡也不可避免地看到了我的大作。
「他的手揽过她不盈一握的腰,在她嘴角留下一个吻。」陈璟衡一本正经、一字一句、又不可置信地读着,幸好咖啡店喧闹,除了我们应该没别人能听到。
我还没来得及捂住他的嘴就被他拉住了手腕。
他分出另一只手翻页。
精准地找出重点:
「他皱眉,忧郁的眼神变得缓和。他说,嗯?喜欢我?」
在读完这一句他终于忍无可忍地笑出声,他松开我的手,任由我羞耻地合上电脑。
他挑眉看我,生动的表情又是难得一见的可爱。
「游意同学,原来你喜欢这样的啊?」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口不择言:
「我怎么可能喜欢啊!这也太油腻了!只是有人爱看,我就写啊!赚钱,赚钱不磕碜好不好?」
而他似乎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下一瞬,他忽然搂过了我的腰。
我呼吸一顿。
他又似乎一本正经地继续说:
「为什么你的男主这个时候只亲嘴角?」
我好像读懂了他的言外之音,却不敢自作多情。
「因为…」
「因为…」
我难得变得磕磕巴巴。
腰上的手松开,十分自然地摊开递到我面前,而我也很自然地打了下他的手心。
「因为亲嘴角比较纯情。」我半天才憋出了理由。
「所以还是掺杂了个人喜好?」
「也没有吧。」
「所以到底你喜不喜欢这样的。」
「问这个干什么啊?不喜欢行了吧。」
「那你喜不喜欢我。」
是问句吧。
他却问得不紧不慢,好整以暇。
「啊?」我侧过脸看他。
他也在看我,却是无比认真地。
「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这会儿装孙子了啊。」
明明是告白,为什么要骂人啊。
我皱着眉去掐他的撑在桌上的手臂:
我说得恶狠狠:「不喜欢!」
「但我喜欢你。」
他笑,任我几次三番动手动脚又收回动作。
「我喜欢你。」他重复。
他的声音在噪杂的背景音和人声中脱颖而出,干净,清亮。
而我沉吟,眼一闭心一横,仰头吻在他嘴角。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