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达生》简疏（2）：形德兼修

仲尼适楚，出于林中，见佝偻者承蜩，犹掇（捡拾）之也。仲尼曰：“子巧乎，有道邪？”曰：“我有道（术）也。五六月累丸二而不坠，则失者锱铢；累三而不坠，则失者十一；累五而不坠，犹掇之也。吾处（藏）身也，若蹶株拘；吾执臂也，若槁木之枝。虽天地之大，万物之多，而唯蜩翼之知。吾不反不侧（守中执一），不以万物易蜩之翼，何为而不得！”孔子顾谓弟子曰：“用志不分，乃凝于神。其佝偻丈人之谓乎！”

与醉者神全相比，承蜩的人只是凝于神，就在于用知（志）与否的差别，也就开天与开人的区别。同时，也说人通过修心缮性还是可以复性归天，只是还在术的层次。

颜渊问仲尼曰：“吾尝济乎觞深之渊，津人操舟若神。吾问焉曰：‘操舟可学邪？’曰：‘可。善游者数（多次）能（会）。若乃夫没人（潜水而没者），则未尝见舟而便操之（不用学）也。’吾问焉而不吾告，敢问何谓也？（问操舟却答善游者或没人，暗讽颜渊不识水）”仲尼曰：“善游者数能，忘水（不怕被水淹死）也；若乃夫没人之未尝见舟而便操之也，彼视渊若陵（或陆），视舟若履，（舟覆）犹（如同）其车却（倒退）也。覆却万方（多次多变）陈乎前而不得入其舍（心，即上文所说死生惊惧不入乎其胸中，是故遻物而不慴惧”），恶往而不暇（从容）！以瓦注（押注）者巧（赢输碰巧，不以为然），以钩注者惮（害怕输），以黄金注者殙（昏，输赢都放不下）。其巧一（同一个押注）也，而有所矜（持，惜），则重外也。凡外重者内拙（心智不专一）。”

田开之见周威公，威公曰：“吾闻祝肾学生，吾子与祝肾游，亦何闻焉？”田开之曰：“开之操拔（拂）篲以侍门庭，亦何闻于夫子！”威公曰：“田子无让（谦虚），寡人愿闻之。”开之曰：“闻之夫子曰：‘善养生者，若牧羊然，视其后者而鞭之。’”威公曰：“何谓也？”田开之曰：“鲁有单豹者，岩居而水饮，不与民共（争）利，行年七十而犹有婴儿之色，不幸遇饿虎，饿虎杀而食之。有张毅者，高门（门高大，权势）县薄（薄高悬，财富），无不走（奔走）也，行年四十而有内热之病以死。（单）豹养其内（心）而虎食其外（形）（其实，豹与虎同形），毅养其外（形）而病攻其内（心）（其实毅与高门县薄者同心）。此二子者，皆不鞭其后者也（豹后于心而毅后于形，以…为后）。”

仲尼曰：“无入而藏（自足），无出而阳（自适），柴（如柴之枯，如树之塞）立其中央（守中）。三者若得，其名必极（名副相副）。夫畏（险，危）涂者，（虽）十杀一人，则父子兄弟相戒也，必盛卒徒而后敢出焉，不亦知乎！（推而广之），人之所取畏者，衽席之上，饮食之间，而不知为之戒者，过也！”

祝宗人玄端以临牢柙说彘，曰：“汝奚恶死！吾将三月㹖汝，十日戒，三日齐（斋），藉白茅（《周》大过卦：初六，藉用白茅，无咎），加汝肩尻乎雕俎之上，则汝为之乎？”为彘谋曰：“不如食以糠糟而错（措或厝）之牢柙之中。”自为谋，则苟生有轩冕之尊，死得于腞楯之上、聚偻之中则为之。为彘谋则去之，自为谋则取之，所异彘者何也（彘一而谋异，生一而死异，如何取舍）！

桓公田（猎）于泽，管仲御，见鬼焉。公抚管仲之手曰：“仲父何见？” 对曰：“臣无所见。”公反，诶诒为病，数日不出。齐士有皇子告敖者，曰：“公则自伤，鬼恶能伤公！夫忿滀之气，散而不反，则为不足；上而不下，则使人善怒；下而不上，则使人善忘；不上不下，中身当心，则为病。” （医家之说）桓公曰：“然则有鬼乎？ ”曰：“有。沈有履。灶有髻。户内之烦壤，雷霆处之；东北方之下者倍阿，鲑蠪跃之；西北方之下者，则泆阳处之。水有罔象，丘有峷，山有夔，野有彷徨，泽有委蛇 。” （巫祝之语）公曰：“请问委蛇之伏状何如？”皇子曰：“委蛇，其大如毂， 其长如辕，紫衣而朱冠。其为物也恶，闻雷车之声则捧其首而立。见之者殆乎霸。” （权谋之论）桓公辴然而笑曰 ：“此寡人之所见者也。”于是正衣冠与之坐，不终日而不知病之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