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瞻嘗言曰:“余蓄墨數百挺,暇日輒出品試之,終無黑者,其間不過一二可人意。以此知世間佳物,自是難得。茶欲其白,墨欲其黑。方求黑時嫌漆白,方求白時嫌雪黑,自是人不會事也。”斯言也,非獨論墨,實寓哲理於其中。墨之欲黑,茶之欲白,皆以極致為尚,然極致者,罕矣。
墨之黑度,豈在墨乎?實在於比照之間耳。當比黑於黑,則黑亦有白之嫌;比白於白,則白亦有黑之憂。此非墨之咎,亦非茶之過,乃人之情也。情之所向,或喜或厭,皆由心生,非物之本質所能盡也。
用墨之道,非單求其純黑而已。若但求一色,則失之單調,乏味無趣。墨之妙處,在於五色之相生,黑白之相間,使墨采紛呈,變化無窮。濃淡干濕,層次分明,方顯其妙。此謂之“墨分五色”,即焦、濃、重、淡、清也。筆下生風,紙上飛舞,一幅畫成,猶如天地萬物,盡收眼底。
故而,墨之精華,不在於其色之純粹,而在於其變幻無窮,能以黑白二色,表達萬物之靈魂。此乃用墨之大成,亦是藝術之極致。蘇子瞻之言,雖出於墨,而其義遠矣,蓋言事物之美,常在於對比與和諧之間,非孤立可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