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畫之道,猶醫術也。他病可醫,獨俗難治。蓋俗者,心靈之垢,非藥石所能去也。習俗者,猶如風寒,雖入腠理,藥石可愈;而天生俗者,則如沉疴,深入骨髓,非針砭不能及也。
俗病繁多,不可勝數,茲略舉數端,以窺其豹之一斑:
粗俗者,如草莽之民,不知禮法,任意揮毫,求速成而無規矩,習八大、缶老者,每多此疾。
野俗者,如莽夫之勇,色墨淋漓,只圖快意,不肯深思,習浙派者,常犯此過。
剛俗者,如鐵漢之姿,橫生圭角,暴筋露骨,只求勁硬,毫無含蓄,習石田者,每多此病。
柔俗者,如弱柳之態,筆力疲弱,有肉無骨,只有形態,而無精神,習新羅者,多犯此疾。
媚俗者,如妖姬之嬌,飄逸有餘,骨格不足,秀媚多態,無一毫丈夫氣,習南田者,常染此病。
墨俗者,如墨池之深,墨潤渲染,煙雲繚繞,只見墨色,不見用筆,習南宮者,多有此疾。
色俗者,如市井之華,紅綠雜陳,金碧輝煌,只求艷冶富麗,供富商大賈喜慶懸掛,習青綠山水、工筆花鳥者,每多此病。
稿俗者,如織女之織,千篇一律,陳陳相因,左畫右畫,不離故步,習麓台者,多犯此疾。
奇俗者,如狂士之行,故作狂態以駭人,或倒行逆施以自快,習石濤者,每染此病。
拙俗者,如稚子之筆,故作詰曲破碎之狀,或摹古拙滯澀之態,以文其不能畫之醜,習冬心者,常犯此疾。
重俗者,如山岳之重,積筆累墨,務為厚重,以致全幅黑暗,淺深不分,習半千者,多染此病。
凡此諸病,皆由心靈之垢,非藥石所能去也。欲去此病,必先淨心,養德修身,方能免俗。蓋畫者,心靈之鏡,心靈清淨,則畫亦清淨;心靈高潔,則畫亦高潔。此所謂“心靈之畫”,非徒技巧之所能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