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秋水》简疏（5）：非难名家（下）

庄子钓于濮水。楚王使大夫二人往先焉，曰：“愿以境内累（让国）矣！”庄子持竿不顾，曰：“吾闻楚有神龟，死已三千岁矣。王巾（饰）笥（盛）而藏之庙堂之上。此龟者，宁其死为留骨而贵乎？宁其生而曳尾于涂中乎？”二大夫曰：“宁生而曳尾涂中。”庄子曰：“往矣！吾将曳尾于涂中。”

生死之辩，与齐生死又脱节。

惠子（施）相梁，庄子往见之。或谓惠子曰：“庄子来，欲代子相。”于是惠子恐，搜于国中三日三夜。庄子往见之，曰：“南方有鸟，其名为鹓鶵，子知之乎？夫鹓鶵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拣，即经风霜而不落）实不食，非醴（甜）泉不饮（逍遥游的鲲鹏是自由气化，只是顺自然而行；鹓鶵虽然也能从南飞到北，却有取舍，不合乎庄子思想）。于是鸱得腐鼠（弃食），鹓鶵过之，仰而视之曰：‘吓！’今子欲以子之梁国而吓我邪？”

得失之辩，与齐得失也脱节。

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曰：“儵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因为它有自己的志向，无往不适）。”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讲寓言，惠施却执实，不愧是名家）？”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庄子讲齐物，既然知人则知物）？”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庄子曰：“请循（原）其本。子曰‘汝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濠上也（惠子只顾名，执名为实，就掉进了自己的逻辑矛盾）。”

自他人天之辩，这个是庄子的核心要点之一。就个人而言，有涯之生突破不了无涯之知，拘于时、空、俗、形等之知无法达道；而人天、自他又是隔绝的，比如蟪蛄、蜩、埳娃与鲲鹏车海之鳖，各得其适，却难与相语。那么，庄子自己与儒墨刑名诸家的分歧也就在所难免，由此产生的言说很能让人体会百家争鸣的快感，却又给人以自封町畦的意气。

比如，先秦名家的开创者邓析的思想就是以“可不可，然不然”之说，对当时社会那些合乎形式逻辑的“常识”提出批评与非难。先秦名家对诸子学派的批评，以惠施、尹文二人最为显著。惠施对儒、墨、道、法、名诸家思想，尤其是对道家庄子的思想观点予以了直接的批评；尹文则从稷下黄老“兼综百家”的立场，对名、法、儒、墨各家做了批评与扬弃。战国后期以公孙龙为代表的“辩者”，再次转向了“好治怪说，玩琦辞，甚察而不惠，多事而寡功”的纯“名学”或形式逻辑的学术道路，对儒、墨、道、名、法、阴阳诸家各种观点及“辩者”中“常识派”的观点专门从“名学”或逻辑学上进行分析与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