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达生》简疏（3）：由器凝神

纪渻子为王养斗鸡。十日而问：“鸡已乎？”曰：“未也，方虚骄而恃气。”十日又问，曰：“未也，犹应（被影响）向（响）景（影）。”十日又问，曰： “未也，犹疾视而盛气。”十日又问，曰：“几矣，鸡虽有鸣者，已无变矣（不应响），望之似木鸡矣，其德全矣（不应影）。异鸡无敢应（挑战）者，反走矣。”

孔子观于吕梁，县水三十仞，流沫四十里，鼋鼍鱼鳖之所不能游也。见一丈夫游之，以为有苦而欲死也。使弟子并流而拯之。数百步而出，被发行歌而游于塘下。孔子从而问焉，曰：“吾以子为鬼，察子则人也。请问：蹈水有道乎？”曰：“亡，吾无道。吾始乎故（固），长乎性，成乎命。与齐（济，流）俱入，与汩（没）偕出，从水之道而不为私焉。此吾所以蹈之也。”孔子曰：“何谓始乎故，长乎性，成乎命？”曰：“吾生于陵（陆）而安于陵，故（道、本）也；长于水而安于水，性也；不知吾所以然而然，命也。”

梓庆削木为鐻，日成，见者惊犹鬼神。鲁侯见而问焉，曰：“子何术以为焉？”对曰：“臣，工人，何术之有！虽然，有一（表面上是仅此一点，实际上是身心、形神合一）焉：臣将为鐻，未尝敢以耗气（气如形）也，必齐（斋，忘）以静心。齐三日，而不敢怀（想望）庆（功）赏爵禄（求得）；齐五日，不敢怀非誉巧拙（恐失）；齐七日，辄然忘吾有四枝形体也。当是时也，无公朝（公家朝廷之命）。其巧（窃）专而外骨（滑）消，然后入山林，观天性形躯，至矣，然后成鐻，然后加手焉（然其然），不然则已（不然则不然）。则以天合天，（由）器（气）之所以疑神（志，道）者，其是与！”

东野稷以御见庄公，进退中绳，左右旋中规。庄公以为文弗过也。使之钩百而反（这句话的翻译难，以此。庄公觉得造父驾车的技术不会超过东野稷，就让他驾车按原印跑一百次再停下）。颜阖遇之，入见曰：“稷之马将败。”公密而不应。 少焉，果败而反。公曰：“子何以知之？”曰：“其马力竭矣而犹求焉，故曰败。”

工倕旋而盖（覆，恰如）规矩，指与物化而不以心稽，故其灵台一而不桎。忘足，履之适（恰，合）也；忘要，带之适也；知忘是非，心之适也；不内变，不外从，事会之适也；始乎适而未尝不适者，忘适之适也。

有孙休者，踵门而诧（疑而问）子扁庆子曰：“休居乡不见（现身）谓不修，临难不见谓不勇。然而田（耕）原（牧）不遇（丯）岁，事君不遇（顺）世，宾（摒）于乡里，逐于州部，则胡罪乎天哉？休恶遇此命（此处之命为时运之命）也？”扁子曰：“子独不闻夫至人之自行（自然之行）邪？忘其肝胆，遗其耳目，芒然彷徨乎尘垢之外，逍遥乎无事之业，是谓为而不恃，长而不宰。今汝饰知以惊（人之）愚，修身以明（人之）汙（污），昭昭乎若揭（携）日月而行也（自以为明）。汝得全而（尔）形躯，具而九窍，无中道夭于聋盲跛蹇而比于人数（算是）亦幸矣，又何暇乎天之怨（怨天）哉！子往矣！”

孙子出，扁子入。坐有间，仰天而叹。弟子问曰：“先生何为叹乎？”扁子曰∶“向者休来，吾告之以至人之德，吾恐其惊而遂至于惑也。”弟子曰：“不然。孙子之所言是邪，先生之所言非邪，非固不能惑是；孙子所言非邪，先生所言是邪，彼固惑而来矣，又奚罪焉！”扁子曰：“不然。昔者有鸟止于鲁郊，鲁君说之，为具太牢以飨之，奏九韶以乐之。鸟乃始忧悲 眩视，不敢饮食。此之谓以己养养鸟也。若夫以鸟养养鸟者，宜栖之深林，浮之江湖，食之以委蛇，则安平陆而已矣。今休，款启（款，空也；启，开也。如空之开，所见小也。其实可以简单认为正待启发、童蒙的意思）寡闻之民也，吾告以至人之德，譬之若载鼷以车马，乐鴳以钟鼓也，彼又恶能无惊乎哉！”

《周易》蒙卦彖：亨。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初筮告，再三渎，渎则不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