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10月22日,彭老总率西北野战军发起二打榆林战役。
就在两个月前,彭老总就指挥西野发起过榆林战役,当时是为了策应陈谢集团挺进豫西发起的,胡宗南为了救援榆林,抽调了钟松的整编36师驰援,客观上减缓了压力,从战略上来讲是成功的。
尽管一打榆林失利,但后来的沙家店战役中,彭老总歼灭钟松整编36师6000余人,也算是一次伟大的胜利。
可二打榆林,情况已经有所不同,当时延清战役已经结束,西北形势一片大好,胡宗南龟缩不敢轻易出动,虽然仍不具备解放延安的条件,但榆林地区国民党军较为孤立,因此当时西野全军上下都认为,拿下榆林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可没想到的是,西野二打榆林仍然失利,久攻不克,无奈之下只好撤离。
彭老总后来也视二打榆林为西北战场的败仗之一。
也因为此战,彭老总后来还受到埋怨。
当时守榆林的国民党军将领为邓宝珊,此人无心内战,甚至与我党关系很好,守榆林期间始终致力于保境安民,没有同我军作战,西野二打榆林时,邓宝珊也没想到自己会挨揍,建国后,作为起义将领的邓宝珊还曾提到这件事,心里的不快可想而知。
总而言之,榆林一战也暴露了西野的问题,除了兵力不足、重武器短缺的问题外,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亟待解决。
一之前我们零星的谈过不少有关西野的问题,包括兵力少,武器装备差的问题。
盖因地处西北,地少人稀,西野征兵不利,不过这种小规模的兵力,倒是有利于大军在沟壑纵横的陕北活动,胡宗南的大集团兵力,反倒不易找到我军踪迹。
不过,整个解放战争时期,西野承受的压力最大,因为陕北延安是党中央所在地,1947年蒋介石改全面进攻为重点进攻后,延安更是首当其冲。
党中央毛主席也不得不为此撤离延安。
一方面毛主席率领中央纵队加上西北野战军全军,牢牢地将胡宗南牵制在陕北,客观上为支援全国战场起作用;另外一方面,全国战场也实时支援西北战场,包括不使蒋介石调更多兵力到西北,为彭老总减轻不少压力。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彭老总率领两万人的西北野战军,牵制胡宗南大军,受到中央数次表彰,以至于就连在华东的陈老总都知道了。
当时,中央要求华野西兵团南渡黄河到豫皖苏,与刘邓大军、陈谢集团三大战略集团挺进中原,因为华野打仗太依赖后勤,曾有过拖延,毛主席要求华野要建立无后方作战思想,并着重提到彭老总的情况。
陈毅一开始不明原委,还拿着电文跟粟裕说:
“我觉得主席是在抬西北压咱们华北。”
一直到1947年底,陈毅赴中央汇报工作,并亲自到华北、西北参观,才了解了西北野战军的处境。
不过,西北战事艰难,有战斗必然有消耗,西野每次作战,实际都面临不小的损失,而作为后勤基地的晋绥军区虽然能提供一点支持,但也是杯水车薪,因为晋绥根据地自己也是地少人稀。
彭老总为了扩军,其实想了不少办法。
比如一开始,中央是想把陈赓纵队调到陕北,只是后来人民解放军转入战略进攻后,陈谢集团的任务变了,没被调到陕北,而是开赴豫西。
还比如一年后,1948年夏末秋初,西府陇东战役后,彭老总意外听说徐向前率华北一兵团在山西打的不错,想调这支生力军来西北,只是徐向前在山西任务也不轻,中央也没同意。
既然不能靠其他部队支持,就只能靠自己。
西野补充兵员,除了本身是西北子弟外,更多的还是吸收俘虏兵。
从1947年年初的两万人,到延清战役后,西野已经扩建了五个纵队加一个直属的山炮营,总计兵力7.5万人。
虽然在数量上仍然不比东野、华野动辄几十万大军,但是应付沟壑纵横的西北地区已经算是很好了。
可惜的是,吸收来俘虏兵,西野短时间内数量上是增加了,实力却没增加多少。
二西北野战军第一纵队政委廖汉生后来在回忆中,提到了部队解放战士过多的情况。
所谓的“解放战士”就是从国民党军俘虏兵中吸收转化来的。
其实纵观整个解放战争时期,各大野战军为了充实实力,都有吸收俘虏兵转化“解放战士”的情况,相比于从普通人中征召,这批人原本就是军旅出身,战斗素养好,征召到部队能很快形成战斗力。
华野当年在孟良崮战役后,也曾把两万俘虏兵充实到部队。
可这么一来也出现了问题。
“解放战士”思想短时间内无法改变,他们多数仍然持在国民党军阵营时期的反动立场,甚至不少把原来在国民党军时期的陋习也带到部队中来,战事不利时,还常常会拖枪叛逃。
华野七月分兵,一纵、四纵挺进鲁南,据叶飞、陶勇回忆,就是因为吸收了太多整编74师的俘虏兵,来不及教育改造,导致了挺进鲁南失利。
彭老总通过二打榆林,显然也注意到了这样的问题,后来他给中央的一封电文中也提到了这一点:
“俘虏兵约占全军百分之八十,连队比例更大,班长绝大多数是俘虏兵,排长副排长亦近半数,连长指导员各军中均有个别,绝对多数是四川人……”
之所以是四川人,是因为西野吸收的俘虏兵主要是从胡宗南集团来的。
胡宗南从1932年开始,便在围剿鄂豫皖根据地的红四方面军,后来尾随追击一路跟到了四川,此后长期在川西北地区,只有抗战爆发时,才短暂的率部参加淞沪会战,惨败后又退回关中。
也因为围剿红军时曾遭遇重创,胡宗南部在川西北活动频繁,所以征召的士兵大多数也是川籍,到抗战进入相持阶段后,胡宗南更是盘踞西安,因西北地少人稀,兵员只能从临近的四川征召。
到了解放战争时期,胡宗南累败于彭老总,他麾下的川籍士兵自然也就到了西北野战军。
可因为在胡宗南部深受国民党反动思想熏陶,这部分俘虏兵短时间内思想很难改观,二打榆林之所以失利,除了客观上的因素外,兵员素质也是一个不能不提的问题。
其实从1947年夏,中央也注意到了部队这一情况,朱老总在九月的一次讲话中,也提到了部队要进行整军,毛主席也支持朱老总这个决定。
东北民主联军以及东北军区同年九月就开展了土改政策学习,并在全军上下开展诉苦教育,很有成效,谭震林(时任东北民主联军政治部主任)还专门写了报告递交给中央军委,中央军委随即转发全军讨论学习。
1947年11月27日,西野致电中央,就建议进行深入的土改教育以及诉苦教育,同年12月,中共中央扩大会议上也决定,为了夺取全国胜利,提出了十大军事原则,其中最关键的一条,就是补充俘虏和整训的经验。
从12月底,西北野战军遵照中央号召,在全军开展新式整军运动。
三彭老总在会上宣布进行新式整军后,各纵队均遵照开展,但各方面工作经验都很不足,方式也各异。
后来还是余秋里给彭老总支了一招。
余秋里时任一纵358旅政委,他在部队开展新式整军运动后,就特别注意基层的思想动态,几次深入一线调查研究,他注意到714团2营进行新式整军运动,特别成功,部队战士们都说,是二营教导员夏伟的功劳。
夏伟告诉余秋里,二营当初补充了大批“解放战士”入营,最初的时候,这些“解放战士”总说怪话,说解放军打仗不正规,为此经常和部队其他老兵争执。
不过,夏伟也发现,许多“解放战士”的出身并不高,绝大多数也是穷苦的人家,无论是在老家还是参军,都受尽了欺压。
夏伟采取了一个办法,从关心解放战士生活入手,不断嘘寒问暖,他在行军时让老兵帮“解放战士”和新兵背枪,还在宿营时替他们站岗放哨。
久而久之,这些“解放战士”的心也逐渐被暖化,思想也逐渐改观。
余秋里决心以二营为代表,先期开展“三查三整”,果然收获了奇效。后来他告诉彭老总,部队开展运动后,二营四连还出了个典型。
“哦,什么典型?”
原来,二营四连有个“解放战士”叫路新理,是在蟠龙战役中被俘的,最初参军时,他的“怪话”最多,说解放军打仗不正规,整天钻山沟,一见部队走夜路,就怪话连篇的说:
“钻山沟,走夜路,和土匪有什么区别?”
一次,部队焕发新军装,路新理趁人不注意,一把扔掉帽子,一边仍还一边说:
“什么破玩意儿,老子才不戴。”
大家都知道路新理脾气怪,都叫他“罗克兵”(即落后战士),也不去理他,他反而变本加厉。
路新理见到部队被俘虏的国民党军官兵,上去就骂:
“你拿的是枪,又不是木棍,为什么不抵抗就投降了?”
彭老总一听余秋里的描述,不由得也有些发愁,部队出现这样的怪相,不是好事,可余秋里此时却话锋一转,称此人已经有了很大改观。
部队开展“三查三整”教育后,一天夜里,连指导员发现路新理鬼鬼祟祟拿着一布包东西出去了,还以为他是想开小差,就悄悄跟了上去,不料到了个山坡上时,路新理打开包袱,从里面拿出个纸牌牌,还摆上香火、蜡烛,指导员凑近一瞧,发现路新理摆的是他母亲的牌位。
原来,路新理这几天一直听大伙在台上“诉苦”,心里有很深的感触,他自己也是苦出身,父亲给地主家里当长工,累死累活养不活一家四口人,后来竟然给活活累死,母亲和他以及妹妹葬了父亲后,搬到了晋南夏县,在盐场晒卤,也很艰难,母亲去世后,他一个人养育妹妹长大,可不幸的是,他自己被抓了壮丁,与妹妹也失去了联系。
路新理被俘参军后,一开始也想不通国民党军与人民军队有什么区别,在他看来,在哪儿当兵也是要打仗的,他不愿意打仗,他记挂着家里的妹妹,总想回家看看。
随着后来部队教育,路新理意识到了人民军队的不同,他也想上台“诉苦”,但他平日里性情古怪,怪话很多,生怕大家取笑他,所以他只能在半夜偷偷跟母亲的牌位说。
指导员听了他的话,也觉得动容,指导员鼓励他大胆上台讲话,不要怕人说。
第二天,全连召开诉苦大会,路新理主动上台,声泪俱下讲述自己的遭遇,感染了全连的指战员,路新理更是当众表态:
“现在我明白了是谁让我受的苦,明白了应该用手中的枪去打谁。今后,我一定在解放军里好好打仗,为我的亲人报仇。”
有了路新理一个典型,四连整体的风气很快就不一样了。
余秋里后来把这一经验推广到了715团、716团,很快便收获了成效。
听了余秋里的回报,彭老总还专程到了358旅视察,还亲自参加了诉苦大会,在715团,他听了“解放战士”于德水的遭遇,回过头对甘泗淇说:
“翻身农民参军的子弟兵,受地主老财的剥削压迫,只受过一重苦;俘虏过来的‘解放战士’,绝大多数是贫雇农,他们在家受地主老财剥削压迫,在国民党军队又受压榨打骂,受的是双重苦,是我们的阶级弟兄。通过诉苦,大家懂得了阶级,懂得了剥削,懂得了为人民当兵、为自己翻身打仗,对敌人的仇恨加深了,战斗意志就会更加坚定。”
在西野全军上下推广这种新式整军后,收获了不俗的效果,甚至还引起了毛主席的注意,为此彭老总把余秋里推荐到毛主席那儿,专门讲了这一经验。
西北野战军经过了新式整军后,整体实力有了大幅度的提升,广大官兵一心一意,为翻身解放不懈斗争,不怕牺牲,奋勇向前。
1948年3月,彭老总指挥西北野战军发起宜川战役,歼灭胡宗南部刘戡整编29军3万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