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38年后,35岁的魏明帝曹叡突然重病卧床,身体每况愈下,御医们回天乏术。
眼见无法医治,听人说三年前扬州淮南郡(今安徽省寿县)境内,出了一个女巫。她自称是天神下凡,专门保佑曹魏皇家。所到之处,均以“神水”治病,往往有效,一时名声大造。
曹叡得知此事,特地把女神仙接到魏宫的后馆居住,好好招待不说,还下诏称扬表彰,弄得宫苑之中,弥漫着一股神怪气氛。
曹叡药石无效,便恳请女神仙赏赐“神水”续命,谁知饮了一杯又一杯,那“神水”总是不显效。曹叡大怒,一气之下,便命人把女神仙杀死在后苑的草莽之中。
神仙都救不了命,曹叡自知大限不远,他不得不考虑后事。和当初他父亲曹丕病危时一模一样,曹叡起居之处也在嘉福殿,所考虑的也是继承人选和辅政大臣人选两大问题。
可惜自己的三个儿子都夭折了,为以防万一,曹叡又收养了两个养子曹询和曹芳,现在能继承皇位的,就只有他们两位了。
其中,封为齐王的曹芳,此时年仅八岁;封为秦王的曹询,也不过九岁。二人皆为曹叡的堂弟曹楷之子,即曹丕之弟曹彰的孙子。他们之中任何一位来当皇帝,都未免太年幼了一点。
曹叡又不想把皇位让给曹氏宗王的年富力强者,想来想去,他还是决定比较聪颖的曹芳作为继承人。
辅政大臣的人选也令曹叡头痛不已。继承人年幼,辅政大臣的选择应以忠贞恭谨为先。可惜忠贞恭谨之人又未必能干,与此同时,朝中势力也开始明争暗斗,致使辅政大臣的安排数天之中发生了几次变化。
十二月二十四日,也就是曹叡临终前六天,他下定决心,任命了燕王曹宇(曹操的幼子)为大将军,还任命了包括领军将军夏侯献、武卫将军曹爽、吞骑校尉曹肇、骁骑将军秦朗等人为托孤大臣。
曹宇是曹操的庶子,年龄与曹叡相仿。曹叡自小和这位叔父一起长大,二人关系异常亲密。
魏文帝曹丕在时曾立下一条规定:凡宗室亲王均不得充任辅政大臣,目的是防止曹氏近亲篡夺皇位。
曹叡不顾父皇的遗制,以曹宇为首辅,不仅表示他对曹宇的特殊信任,而且也说明在曹叡的内心深处,仍然把同姓亲族视作最可依赖的力量。
领军将军夏侯献,出自曹氏的亲族夏侯氏。武卫将军曹爽是曹真的儿子,曹肇是已故大司马曹休的儿子,秦朗的母亲是后来被曹操自纳为妾的杜夫人。
由此可见,辅政大臣的选择还是看关系的亲疏。曹叡也并非不信任司马懿,相比之下,他更信任曹家帮,毕竟是一笔难写两个曹字的同姓近亲。
由于当时司马懿新破辽东,声望很高,又统领数万雄兵,气势咄咄逼人。他若回京都,明显对新的辅政大臣构成严重的威胁。
因此,曹宇出任首辅后,立刻做出一项决策。曹宇请凑魏明帝批准,以关中军务事特重为由,下诏令司马懿班师回来时不回洛阳,径直取道黄河北岸,赶回原来的驻地长安。
这样一来,司马懿虽然新立一件大功,却依旧是一位与朝政远离的方镇。
但是,仅仅三天之后,形势就发生了剧变。原来,在魏明帝身边有两位长期掌管机要事务的官员,一位是中书监刘放,另一位是中书令孙资。
刘放、孙资二人自魏文帝曹丕时起,即主管中书省事务。这中书省职掌机要文书之草拟收发,处于权利核心,故而有“凤凰池”之美称。
魏明帝继位后,依然对刘放、孙资二人极为信任。每有大事,朝臣议会,常令决其是非,择而行之。可见,刘、孙二人,乃曹叡的左膀右臂,是魏国事实上的宰相。
蒋济为此写了一封长信,上书曹叡,说皇帝现在过于重用刘、孙二人,如果近臣有管仲之才,这种信任无可厚非。如果这些人都是小人,以后对国家的危害就会后患无穷了。
可魏明帝在别的方面很聪明,偏在这个方面一点不“明”。他否决了蒋济的建议,继续信任二人,一有什么重要的事就请他们过来决策,甚至那些大事在朝中讨论决定之后,仍然拿回让二人决断。
辅政大臣上任后发现国家权力掌控在刘放、孙资这两个无名之辈的手里,外面的人根本难以插手。皇帝信任曹宇,也信任刘放、孙资,皇帝在一天,任何人都拿他俩没办法。
夏侯献、曹肇和秦朗素来与刘放、孙资关系不睦。一日,夏侯献与曹肇在嘉福殿看望卧病的皇帝出来后,忽见殿旁矮树上栖有两只司晨的公鸡。
夏侯献和曹肇看在眼里,想起刚才殿内碰到的刘放、孙资,便指鸡一笑,道:“此物在宫中可谓久矣,且看它又能得意几日!”
说者不知隔墙有耳,早有眼线把二人的嘲讽密报给刘、孙二人。
刘放和孙资害怕日后遭到夏侯献等人的打击,而曹宇、夏侯献他们这班人的关系很好,二人便暗中商量推翻新辅政班底的办法。
二人是文官,所以只能采用智取之术,即通过皇帝之手来扼杀对方。由于曹宇等人一直轮流在皇帝病榻侧旁侍候,所以刘放、孙资很难找到向皇帝进言的机会。
十二月二十七日甲申,魏明帝病势加重,当值的曹宇见状,急忙出殿找曹肇、夏侯献商量,殿内的辅政大臣只有武卫将军曹爽。
刘放、孙资二人与曹爽的关系还算不错,于是二人抓住时机,来到皇帝卧榻前跪倒,流泪说道:“陛下气微,若有万一,将以天下托付谁人?”
曹叡心中还比较清醒,轻声反问道:“卿等难道没听说朕已用燕王了么?”
刘放马上道:“陛下忘记先帝的诏敕?宗室的亲王不得辅朝政。且陛下刚刚生病,而曹肇、秦朗等,即对左右宫女言语调戏。燕王拥兵自重,又擅自禁止大臣入见陛下,其作为完全如同过去误国的竖刁、赵高。”
刘放接着续道:“今皇太子幼弱,未能统政,外有强敌环伺,内有劳怨之民,陛下不远虑存亡,而把祖宗之业弃给二三凡庸之才,以致卧病数日,即内外阻隔,社稷危殆,臣等真是痛心之至!”
刘放其人工于心计,他深知曹叡好色,最恨他人染指自己的姬妾所以在罗列诸人的“罪状”中,恰到好处地加上了这方面的内容,而其他的指控,其实都是陪衬。果然不出所料,曹叡顿时怒容满面,问道:“卿以为谁可以托付大事?
就刘放、孙资本心而言,他们所拥护的人乃是司马懿。但是他们知道曹叡不会同意选一个异姓大臣作首辅,如何推荐首辅呢?这时,站在旁边的曹爽映入刘、孙二人的眼中。
曹爽为皇上所信任,刘放、孙资和曹爽平日也无过节,做个顺水人情不是对自己大有好处么?于是二人同声答道:“臣等以为曹爽将军可任大事!”
对于曹爽,魏明帝一直宠爱有加。不仅是因曹爽之父曹真是魏明帝所倚重的宗室元勋,而且因为魏明帝在当太子时,就与曹爽过从甚密,私交极好。忠诚没有问题,只是担心其才干。
曹叡略一沉吟,便向旁边的曹爽发话问道:“爽自度能任大事否?”
毫无精神准备的曹爽原本是才能平庸之人,突然听见刘放、孙资推荐自己,不知所措,紧张万分,以至于数九寒冬也满面流汗,张口结舌无言对答。
刘放见状内心着急,连忙踩了一下曹爽的脚,然后悄悄对曹爽耳语几句。曹爽得到提示,赶紧跪伏在地答道:“臣当以死奉社稷。”曹叡听后点点头。
刘放、孙资趁机再建议,征召司马懿进京协助曹爽辅政。曹叡认为曹爽与司马懿配合的格局不错,可以弥补曹爽在才干与经验上的不足。于是,曹叡便决定让曹爽和司马懿做托孤大臣,共同辅政。
刘、孙见大功告成,立即出外代拟诏旨。就在这时,曹肇来到嘉福殿。他听说皇上改变了主意,忙入殿觐见皇上。
曹肇一面流泪,一面苦苦请求皇上维持原有的人事安排。七说八说,曹叡又同意了曹肇的请求。曹肇稳住皇帝这边,又赶忙出宫去找曹宇等人商议对策。
这时,刘放、孙资闻讯慌了,要是命令更改,曹宇卷土重来,自己不被砍成肉饼才怪。二人急匆匆跑回嘉福殿。好在在皇帝面前,他俩说话还是管用的,曹叡终于下定决心还是维持原来的决定。
刘放自来机灵过人,他马上请皇帝亲自写一通手诏来宣示内外,以免再生变故。魏明帝已被众人折腾得疲惫不堪,细声说道:“朕困乏已极,无力作手诏了。”
刘放也不客气,立即登上病榻,握住曹叡的手,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诏书,二人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地。
刘放立即拿着诏书走出殿外,当众宣布,燕王曹宇等人一律免职,不准在皇宫停留。然后,刘放、孙资传令宫门守卫:不得放曹宇、夏侯献、曹肇、秦朗四人入宫,违令者斩!
公元238年十二月二十七日,曹叡提拔曹爽为大将军。曹叡知曹爽才能不行,特意为曹爽选了尚书省的孙礼为大将军长史帮他。
刘放、孙资担心虽然皇帝下诏免除了曹宇等人的职务,任命曹爽为大将军,并不意味着自己这边彻底胜利。曹爽才弱,夏侯献等还可能反扑。当务之急,是要尽快召司马懿到京辅政。
只要司马懿在,曹宇等人就无法翻天了。于是,趁皇上精神稍好,刘放催促魏明帝写了一封紧急征召司马懿入京的手诏。
手诏写毕,由宫中的一位听差星夜驰送至司马懿的军前。
此时,司马懿的大军抵达河内郡的汲县(今河南省汲县西南),正要取道西南的轵关(今河南省济源市西),向西前往长安。
传报皇宫特使来到,司马懿深感意外,忙招呼接迎,特使将手诏交给司马懿。
司马懿忙打开手诏一看,更是大惊,只见上面歪歪斜斜写着十四字:间侧息望到,到,便直排阁入,视吾面。大意是说,现今我侧靠着卧榻休息,一心盼望你来到,如果来到,就直接推门入室,与我见面。
司马懿又仔细看了一遍,确认是皇上的手迹。司马懿把特使唤到身边,详细询问一番,终于对京城中发生的剧变有了粗略的了解。
司马懿略作交代之后,立即直奔洛阳。司马懿昼夜兼行,自汲县至洛阳四百余里,仅用了一天一夜就赶到了。
来到皇宫,司马懿不顾疲劳,迈着在寒风中几乎冻僵的双腿,进入嘉福殿皇帝的卧室,扑通一声便跪伏在皇帝面前。
司马懿见到了奄奄一息的皇帝曹叡,气若游丝的曹叡听到左右大声告诉他太尉司马公入见,眼睛慢慢睁开,看见司马懿,又颤抖着伸出手来。
司马懿赶忙直起身去捧住皇上冰凉的手,两行清泪忍不住流下。
这时,曹叡断断续续说道:“朕以后事相托,君与曹爽辅少子…………死竟然可忍,朕忍死待君···今得相见,无所憾恨矣··”
曹爽把曹芳和曹询叫了过来,曹叡指着曹芳对司马懿道:“此子是也,君审视之,切勿误认也!”
司马懿荣幸地成为两朝的托孤大臣,为了加深感情,曹叡又让曹芳去抱抱司马懿的脖子。曹叡道:“今后国家就靠你了。”
此情此景,使得屠杀辽东近万人而脸不变、眼不眨的司马懿也悲伤不已。他再次跪伏顿首,颤声说道:“陛下勿忧!陛下不见先帝昔日命臣辅佐陛下之事乎?”
接着曹叡下诏:册立齐王曹芳为皇太子。
景初三年(公元239年)正月初一日丁亥,曹叡去世归天。八岁的曹芳继位,大赦。尊皇后曰皇太后,加曹爽、司马懿侍中,假节钺,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
大年初一头一天皇帝去世,司马懿顿时忙得不可开交,操办丧事,赶造陵墓,拥立新君,保卫宫殿,清理内政,加强防务。
名列他之前的另一位辅臣曹爽,既无经验,又缺才干,只能在旁帮衬。
好在司马懿以往曾在尚书台处理中央机务,熟悉运作,而且魏王曹操和魏文帝曹丕的大丧,他都亲身经历并参与操办,对此很有经验。
因此,司马懿把一切都处理得井井有条,毫无延误。人们看到他勤勉尽职的模样,都暗中称赞他是大魏的社稷之臣。
曹叡驾崩后,魏国正式进入了由曹爽和司马懿共同辅佐的曹芳时代。曹爽对司马懿十分尊重,司马懿也以礼相待,二人一心为公。
曹叡在世时修建的豪华宫苑,由于工程太大,耗费国力,且未建完。曹爽和司马懿一起商量,以遗诏的形式下令停工,可见二人合作还是很默契的。
曹爽毕竟是富贵子弟,喜好吃喝玩乐,大部分时间都和门客鬼混在一起,其中就有人开始暗中挑拨曹爽和司马懿的关系,朝政也要开始了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