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漂亮的黄色羽毛模糊成空中的黑点,护送队成员吴剑锋看了看手里的空鸟笼,露出了笑容,“它们会在这里更好地生活,也是为人类的过错做的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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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日期定在12月4日下午。
这是一趟2800公里的远途,从零下十八摄氏度的哈尔滨南下,直抵零上八摄氏度的湖南汉寿洞庭湖畔。
负责护送的宋永滨一行觉得责任重大,车上的特殊“乘客”是210多只滞留北方的候鸟,因不幸落入不法分子之手,它们被困在狭窄的兽笼里,错过了南下迁徙的季节;幸运的是,它们又被森林警察和志愿者解救出来,成为国内首批乘房车迁徙的候鸟。
4位队员轮替、昼夜兼程。途经十个省级行政区,车窗外的景色从北国的雾凇到中原的秋色,再更替为江南的浩渺烟波。51个小时后,12月6日17时,“乘客”们顺利抵达目的地。
12月7日,它们分两批“扑棱棱”地飞向相距约40公里的两片湖畔山林。眼见漂亮的黄色羽毛模糊成空中的黑点,护送队成员吴剑锋看了看手里的空鸟笼,露出了笑容,“它们会在这里更好地生活,也是为人类的过错做的弥补。”
▲ 每个笼子放十只左右鸟,以便他们有更好的活动空间。受访者供图
“晚点”的候鸟
“别人养不合法,那我们救护下来、集中养着就合法吗?”
面对着野生动物保护救助站日益增多的鸟,宋永滨质问自己。他是哈尔滨市公安局食药环支队的一名警官,兼任中国绿发会松哈大湿地保护地主任。
日益多起来的鸟,有的是支队在打击非法捕猎时查缴的,有的是当地林草局、农业局在查处市场贩卖野生鸟类时罚没的,还有的是护鸟志愿者从捕鸟人手里解救下来的。
“法律规定,不允许人工饲养野生鸟。”宋永滨深知,他们必须放飞这些鸟。这些鸟本该在10月中下旬开始南迁,每天平均飞行200多公里,两周左右抵达长江以南的地区。
人类的兽笼和捕网阻拦了它们南迁的路。11月寒冬,这群鸟仍然滞留在零下十几摄氏度的哈尔滨。
“在这放飞等于杀了它们。”宋永滨说此前也想过来年春天转暖时再放飞,但是入冬以来,被送到救助站的鸟越来越多,饲养的工作量和成本都让志愿者们不堪重负。
“北方冬天漫长,持续100多天。饲养这上百只鸟所需要的水、电、食物、人工、场地等,是不小的开支。”宋永滨说,长时间的饲养,野鸟自主采食能力会退化,很可能会影响这些鸟类的野外生存能力,“鸟也会更依赖人类,不害怕人类,放归自然后,就更容易被不法分子再次捕捉。”
宋永滨开始查资料,沿着候鸟的迁徙路线一路往南,到长江一带,成千上万的候鸟在那里越冬。“既然飞不过去,那把它们送过去呢?”这个设想让宋永滨觉得兴奋,他随即联系到湖南常德市汉寿县西洞庭自然保护区管理局。
宋永滨的想法得到了对方支持。为了操作性更强,他特地派去一名志愿者实地考察,最终确认这个办法可行。
宋永滨着手准备“伴着候鸟下洞庭”的计划。在运送前,必须保证上路的鸟是健康的。工作人员加班加点,为这些鸟进行检疫。然后是租房车,备笼舍,整个筹备工作用了大约两周。
▲ 车辆载着210余只鸟开往洞庭湖。视频截图
带着爱心出发
12月4日下午,在哈尔滨的地标建筑龙塔旁边,曾解救这群候鸟的警官冒着寒风专程来告别,宋永滨和其他几位志愿者将这些来之不易的鸟放进宽敞的笼子、带上车。
“每一只鸟都是志愿者、公安警官、执法部门的爱心,我们一定要把每一颗爱心都送到目的地。”面对即将开启的2800公里路程,宋永滨觉得责任重大。
当晚,车辆到达吉林市休整,并带上了45只在当地被救助的鸟。吉林市野生动物保护协会会长吴剑锋也加入了护送队伍。据他介绍,“乘客”总数达到210多只,有金翅雀、黄雀、树鹨、北红尾鸲等,多为体型不大的林鸟,都是国家“三有”保护动物(指国家保护的有益的或者有重要经济、科学研究价值的陆生野生动物)。
▲ 车内温度不能过高,下车后的温差,鸟容易死亡。视频截图
一行五人的护送团队,分别负责鸟类的饮食、笼舍卫生、健康以及沿途的公安站点和相关部门的接洽等。
为了防止鸟因打架、争斗出现伤亡,每个笼子里只放十只左右,保证它们的活动空间。鸟是需要不停进食的动物,一路上,吴剑锋随时投喂鸟们爱吃的苏子、谷子、白菜、油菜等食物,并时刻观察着鸟的状态。
鸟笼舍被放置在车尾部,处在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温度则被控制在15摄氏度以下。吴剑锋称,鸟不适合在温度过高的地方生活,也受不了忽冷忽热,如果在车上长时间处在一个特别热的环境里,下车后温差很大,鸟也会容易死亡。
护送队中的四人轮流担任司机,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最快抵达目的地。“鸟会飞,所以并不会晕车。”吴剑锋说,因为之前被非法盗猎者饲养过,鸟类已适应了密闭环境,所以也没有出现应激反应。
途经辽宁、河北、天津、河南、湖北等十个行政区,车窗外的景色从雪国的原野变成吉林的雾凇,又转为中原的秋色,再换上江南的春意。2800公里路程,车上的鸟们在51个小时内跨越了三个季节。
12月6日17时左右,一车人在鸟叫声中抵达了目的地——零上八摄氏度的湖南常德汉寿县,洞庭湖在浩渺的烟波下若隐若现。
在队员们的悉心照料下,210余只鸟全部安全抵达。
▲ 12月7日,它们分两批“扑棱棱”地飞向相距约40公里的两片湖畔山林。视频截图
飞向洞庭湖
12月7日,候鸟放飞的日子,也是洞庭湖国际观鸟节开幕的日子。
因为候鸟数量较多,吴剑锋一行人特意选择了相距40公里的两处放归点。“不能在一个位置连续放走,否则会因为食物、领地的争执而造成鸟的伤亡。”
上午9时,笼舍的门向上推开,100余只候鸟迎晨光“扑棱棱”地飞入远处山林。15时,余下的候鸟也“叽叽喳喳”地穿过水面雾气,飞远了。
因为林鸟体型小,放飞后无法对它们进行跟踪和监测。但队员们相信,它们在这里会有更好地生活。来年春天,它们将一路北上,再次飞越起伏的千山万水,躲过隐蔽的捕猎网和逼仄的兽笼,到达目的地,繁衍生息。
回忆日夜兼程的51个小时,宋永滨觉得,他们五个人就像大候鸟一样,奋力向南。“但我们不如这些小候鸟,四个人轮流开车都累得够呛,它们就凭着一双翅膀从南飞到北、从北到南。”
这辆“候鸟班车”和“大候鸟”们,可能会再次启程。因为宋永滨和吴剑锋都想继续探索救助、运送候鸟的路,并把这条路延伸得更长远。
这是不是干预大自然?吴剑锋内心有自己的答案。“如果鸟在野外生病、或无法采食,这个时候如果去进行补给,就是一种干预,因为状态不好的鸟可以给猛禽猛兽提供食物。”
但这些鸟的来源本就是人为干预自然而捕捉到的。吴剑锋觉得,这次护送候鸟,正是给人类的过错做出的弥补。
新京报记者 彭冲
编辑李 劼
校对 刘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