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前去大理喜洲驻村采访,借宿在一户村民家中,几天的时间感受到了白族群众的淳朴热忱。适逢春节前夕,喜洲当地群众请几名专题小组的记者为他们写春联。一时找不到放墨汁的容器,便寻了只白瓷大碗盛墨。我借宿那家的主人忽然想起碗柜背后有个老辈人用过的砚台,就去翻找出来洗净送我。
此砚非石,也无题字,砚池光洁,砚盖上刻绘着童子牧牛的场景。当时没仔细看,到工作完成后洗净墨痕擦拭才发现雕刻很是生动,不是庸手之工。其造型简洁古拙,呈现蟹甲青色,包浆旧痕浑厚自然。手指轻弹,金石之声清越。以我那时候的鉴赏能力,虽不认得砚品,但也知道是好砚一块,故此以贵重为由推辞不受。奈何主人家相赠之意甚切,我回程返家后才发现,此间主人用厚纸包裹砚台后悄悄塞到行李箱的夹层中。不禁感叹,深感厚意。
此砚伴我日久,期间随着收藏知识的增长,也熟知了砚品,方才认出这是一块澄泥砚。
澄泥砚以黄河渍泥为原料,经选泥、采泥、澄清、过滤、陈腐、做坯、阴干、雕刻、打磨、烧制、精修……10余道工序制成,质坚耐磨,储墨不涸,积墨不腐,列以四大名砚之中。
我获赠的这方澄泥砚,胎体厚重坚硬,金沙遍身闪现,雕工生动,虽无款识题字算不得上品,但与当今市场上的众多仿品比较,仍是一方不可多得的古运河泥澄泥砚。时用它研墨,果真是“易发墨,不损毫。”后从市场上购得一方现代工艺制作的澄泥砚,与之比较差距明显,研墨直打滑。
我国地域广阔,文化传统深厚,不少地方都出产名砚。早在唐代就有“四大名砚”之说,分别是广东端砚、安徽歙砚、甘肃洮砚以及山东红丝砚。待到宋代,红丝砚原料逐渐稀缺,产自山西的澄泥砚逐渐取而代之,列入四大名砚之中。
澄泥砚与其它几大名砚有别,它并不是采石斫制而成,而是用河泥烧制的陶砚。古籍记载,将用双层绢制的袋子吊在汾河内,绢袋对河水里的泥沙双重过滤,最终沉入第二层绢袋里的细泥就是澄泥。“取之于水而成之于火”的澄泥砚质地细腻,一经成砚便是文人追逐的上品。
自古爱砚人中,东坡先生必然算得上一位,澄泥砚在他的诗作中也有出现:“举世争称邺瓦坚,一枚不换百金颁。岂知好事王夫子,自采临潼绣岭山。经火尚含泉脉暖,吊秦应有泪痕潸。封题寄去吾无用,近日从戎拟学班。”据称这首诗是苏轼29岁时与弟弟苏辙的一首唱和之作。
彼时苏轼得到一方上好的澄泥砚,转赠给弟弟苏辙。苏辙很是开心,写了一首诗感谢:“早与封题寄书案,报君湘竹笔身斑。”白话的意思是:“赶紧把包好寄过来,我回赠你一枝湘妃竹的毛笔。”以上诗作就是苏轼回给弟弟,说明赠送砚台的理由:“世人都说邺瓦最坚硬,以百金为代价,也换不到一方邺瓦砚。但是我现在暂时用不上,我要像班超一样,投笔从戎报效国家去了。”
古代文人与文房四宝关系非常密切,不但经常把砚台互赠友人,也把书斋中的各种文房器物都看作朋友,砚台也因此获得了“石友”“石君”的美称。
我获赠了一方砚台,每当使用它的时候,就会想起赠砚人的厚意,也因此感受到了古人获赠砚台的欣喜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