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修明背着我纳妾那天,我被几个无赖堵在村口,是他新纳的妾安排的,为了清白我跳了河。
好心人救起我,又通知了他,他说:“婉婉,你这样还怎么做正头娘子?不要影响我的名声。这样吧,多带些嫁妆,给你个妾的名份。”
我转身就走。
后来,听说苏修明发疯般的四处找我:“她一定是还在跟我置气,离了我还有谁要她呢?我可是秀才,她不舍得的,不舍得的.......”
可是,我已经嫁人了,嫁给了世子。
1
我与苏修明定亲两年。
我家在县里,是商户,家资巨富,苏家在村里,清贫,只有两间茅屋,但苏修明考了秀才。
那时他到我家提亲,跪在父亲面前说绝不纳妾,于是,我同意了。
有人笑我傻,放着金堆玉砌的富贵小姐不当,上赶着要去过苦日子。
也有人嘲讽我,就那么巴巴的想当官太太,抓住个穷秀才就不放。
我不在意别人怎么说,既然认定了,就一心一意对他好。更何况秀才算什么,对我林家来说,不值一提,如果苏修明下一场也能考中,在朝中自然能帮他铺一条坦途。
怕苏修明分心,这些并未同他讲过,在外人眼中,林家依旧只是商户罢了。
父亲让他专心备考,找了门路让他在县学读书,他期期艾艾对我说:“婉婉,你能不能时常来书院看看我?”
我同意了,隔三差五就去给他送东西,衣服、吃食、银子......
于是,坊间就又有了个说法,林家小姐不知羞耻,日日跟在苏秀才后头,而且善妒,盯得死紧。
这日,我在茶楼准备离开,路过一间紧闭的雅室,里面传出谈话声。
“苏兄,怎么今日有空?难得呀!”
“是呀,苏兄,林小姐缠你缠得紧,你这还......你可真有福气,怎么做到的?给咱们说说,都学一学?”
“那哪是什么福气?照我说,男子在外头就得这般潇洒肆意,哪能让个女子天天守着,苏兄,你可不能惯她!”
似乎都是苏修明的同窗,七嘴八舌说得很是难听,书院里的人也不全是一心向学的,努力的有,混日子的也有,我对苏修明也时常规劝,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交友要谨慎,他嘴里答应,看样子却依旧如故。
“她被家里宠坏了,脾气大,喜欢胡闹,不过我既跟她定了亲,也只能包容一二,来来来,不说了,我们喝茶。”
这是苏修明的声音,语气中满满都是无奈。
我有些生气,这人竟然半点解释也没有,我让小厮敲开了门。
屋内,七八个学子围坐品茶,旁边还候着几个下人,而苏修明身边竟然挤挤挨挨坐着一名女子,半个胸脯都蹭到了苏修明胳膊上。
我认识她,苏修明的表妹,冯娇。
她的头上,戴着的却是我最爱的那支金钗。
众人见情景不对,纷纷散去。
“婉姐姐,你别生气,是我见了喜欢,让表哥借我戴着的,我这就还给你。”
冯娇就要伸手去取,脸上挂满了泪珠,瞧着楚楚可怜,但那手上的动作却极慢。
苏修明拦住她的动作:“婉婉,娇娇是我的表妹,身上一件像样的东西都没有,你的首饰那么多,这一件就送给她吧,别小气,一支钗罢了。”
这是不小气的问题吗?这支钗是外祖母送给我的,而且是宫里所赠,意义非凡,我找了几天了,不知怎么到了冯娇头上。
苏修明对他这位表妹极爱护,但凡有冯娇在,次次都是我受委屈,我心里气闷,强硬道:“我并没有送出过这支钗,请还给我!”
“婉婉,别胡闹,你要明事理些,这支钗我做主送给娇娇了。”苏修明似乎觉得面子受挫,声音大起来。
他越维护冯娇,我的态度愈发坚决:“不行,要么还我,要么报官!”
最后,我在冯娇的不情不愿中拿回了金钗,不欢而散。
过了两日,我听到一个消息,苏修明要纳冯娇为妾。
2
我从河里被救起时,天都快黑了。
先前听说苏修明要纳妾,于是带着个丫头就赶往苏家去。
谁知到了村口,几个无赖泼皮拦住了马车,车夫和丫头被打晕,我的衣衫被哄笑着扯乱,绝望之下,我纵身跳进了旁边的小河里。
我不会游泳,只能在水里扑腾,那几个人竟然也就这样转身走了,其中一人还啐了一口:“看她还敢不敢拦着我妹子进苏家的门,死了活该。”
我呛了好多水,身体逐渐往下沉,我开始窒息,想呼救,但一张嘴只剩下咕噜咕噜的水声。
我以为我要死了,谁料,在昏沉沉中,被人拖上了岸。
狠狠地咳了好一阵子,我才缓过来,救我的是主仆二人,男子浑身是水,抹了把脸,眉眼显得凌厉,见我没事,就干脆利落的离开了。
岸边,掉落了一块玉佩,被我收起。
丫头跑过来哭着扶起我,给我身上披了件披风,里面的衣服淌着水,粘在身上很不好受。
苏修明赶来时,冯娇穿了一身正红喜服,怯生生的躲在苏修明后面,仿佛一朵无辜的小白花,但我分明看到了她眼中的嘲笑和得意。
想到之前生死之际听到的那无赖的话,我恨不得撕了她。
“冯娇,你为什么要害我?”
她似乎被我的话惊到,又朝苏修明身后躲了躲。
苏修明安抚似的拍了拍冯娇的手臂,转头看向我,眼中满是责备:“婉婉,你不要无理取闹!娇娇一天都在惦记着你,还怕你不高兴,你就不能懂事些?”
我气急:“苏修明,刚刚那个无赖说是她......”
话没说完被他打断:“够了,林婉,你自己跟无赖攀扯不清,我还没有说什么,现在又怪罪到娇娇身上,纳她进门是我娘的意思,她一天都跟我在一起,能干什么?道歉,给娇娇道歉!”
又是这样,每次只要跟冯娇有关系,被责难的永远都是我。
我没有理会,倔强的昂起头,但心里委屈至极,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冯娇的声音响起:“表哥,你别生婉姐姐的气,听说是遇见了几个无赖,还是先瞧瞧婉姐姐有没有什么事吧。”
这话听着是关心,实则是把围观人群的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几个无赖,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会发生什么?
本朝虽然对女子并不算严苛,但也注重名声,如果名声坏了,再难有好的婚配。
果然,她的话一落,周围人纷纷议论起来,指指点点。
搂着我的丫头慌了,一边哭一边维护我:“我们小姐为了躲开那些无赖都跳了河,别乱说,你们都别乱说。”
冯娇仿佛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呀!都怪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大家别想岔了,千万别传出去,表哥是秀才,将来还要考功名的,可不能受了影响。”
这句话戳中了苏修明的痛点,他神情一下子变了,直勾勾的看着我,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浑身湿透,只有一件披风御寒,风一吹,冷得直发抖,苏修明自始至终都没有关心过我一句,在意了他两年的心,突然就冷了。
“婉婉,娇娇说得对,你这样子,正妻是做不了了,娇娇今日进门,你们俩就换一换,日后等我考取功名,再抬你为平妻,不亏待你。”
苏修明似乎认定了我一定会答应,语气平淡,没有商量的意思,只是通知我。
也是,人人都觉得我是个商户女,家资丰厚又怎么样?还不是低贱的门楣。好不容易攀上了秀才,将来或许就是官家夫人,哪怕是个妾也是光宗耀祖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人群中一片称赞,说苏修明大度,这都不计较,还愿意给我一个名份。
我心中一片冰寒。
自从定亲之后,苏家吃林家的,用林家的,对外还要宣扬是林家商户女攀上了他家。
为了他,林家的银子流水般花出去,苏家盖了大宅院,养了奴仆,置办了商铺田产。
渐渐的,苏家似乎也有了底气,加上外面的传言,说我痴缠着苏修明,断定我再离不开他,也就不再那么谨小慎微。
“苏修明,你还记得你当初在我爹面前说的话吗?”我冷冷看着他。
3
他一梗,似乎有些羞愧。
冯娇在一旁扯了扯苏修明的袖子:“表哥,没关系,我可以做妾的,只是不要影响你的前程就好。”
句句不离苏修明的前程。
果然,苏修明听了,态度愈发坚定:“娇娇都比你明事理,林婉,你别闹了,传出去我还怎么考功名?今天发生这样的事情都怪你自己到处乱跑。就这么说定了,过几天找个日子我安排人去接你进门。”
语气中满是无奈,似乎因着我使小性子让他头疼不已。
我推开丫头站直了身子,看着冯娇,讥笑道:“今天这事怎么发生的,你心里清楚,报应迟早要来的。”
冯娇眼神慌乱,苏修明又要说什么,我已经不耐烦听:“苏修明,你违背了当初定亲时亲口许下的承诺,这门亲事就此做罢,你我恩断义绝。”
苏修明的表情顿住,似乎没有想到我会这样说,有些着急:“婉婉,你......”
冯娇打断他:“婉姐姐,你不要赌气,女子的名声最要紧,你今天......还是跟表哥道个歉吧!”
苏修明的底气似乎又回来了,恢复了镇定:“是啊,婉婉,发生了今天这样的事情,还有谁要你?别赌气了,就这么说定了。不过,这事不好看,少不得要四处打点一番,你的嫁妆要再多带些。”
呵,我真的是瞎了眼,两年的真心喂了狗。
“苏修明,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说从此以后你我再不相干,冯娇是你的心头宝,你要娶她要捧着她都随你的意,至于我,就算终身不嫁都不会嫁给你!”
我转身走了,身后苏修明的同窗问:“苏兄,要不要去劝一劝?”
“没事,离了我她能去找谁?赌气罢了!”
回府之后,我高烧不退,一天一夜,像死过一回。
母亲守在床边以泪洗面,见我醒来,满眼担忧。
“婉婉,这事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母亲小心翼翼问我,这两年的付出不是假的,她怕我后悔。
我靠在母亲怀中,语气坚定:“娘,把婚事退了吧,苏修明纳妾在先,错不在我们,咱们家那些钱财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不能白白便宜了他们。外祖母先前一直叫我去,我打算去住一段时间。”
父母亲对视一眼,齐齐松了口气。
“好好,既然拿定了主意咱们就去做,这两年的支出一笔笔都有记账,不怕他不认。”
我答应着,眼眶却酸涩难忍。
次日,我带着丫鬟仆从,出发去了府城。
苏修明对我而言,已经成为了过去。
4
这几天,苏修明一直在等。
等林婉忍不住来找他,如果她哭闹纠缠,他也忍了,大不了再哄一哄,这两年不都是这样吗?
好哄得很!
只是正妻是万万不能了,她脾气不好,骄纵得厉害,那日那么多人她就敢对自己吼,日后不能由着她的性子,她来了还得让母亲好好调教一番才行。
可是,几天过去了,一直都没有等到,这让他开始心头有些发慌。
“表哥,夜深了,咱们安歇吧!”冯娇柔柔的扯扯苏修明的袖子,陪着表哥喝了一晚上的酒,越到后面越觉得表哥心不在焉。
苏修明一把甩开:“别烦我,你自去睡!”
冯娇咬咬嘴唇,心不甘情不愿的回房了,心里对林婉恨得咬牙切齿,但一摸到头上表哥新送给自己的金钗,就又心情好了起来。
次日,苏老太太见着一夜未眠的儿子,劝道:“你放心,那丫头这两年跟在你身后多少人都看见了,她还能跑了不成?况且我儿你可是秀才,将来就是举人老爷,是要做官的,她一个商户女攀上了你,是她的福气。”
苏修明见母亲也这样说,心中稍定,又担心:“娘,那我要不要去看看她?”
苏老太太拍拍儿子的手:“不用,她自个儿会上门来的。”
正说着,一个婆子进来:“老太太,林府来人了。”
苏老太太得意一笑:“你瞧,我说对了吧,她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