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宋雨汐订婚宴前一天,她的初恋严澈出狱了。
严澈不甘地找我谈判,我们双双出了车祸。
意识模糊中,我看见宋雨汐哭着趴在严澈身上,她声嘶力竭:“阿澈!你别吓我,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你!”
事后,宋雨汐扶着轻微脑震荡的初恋,声泪俱下的控诉我。
“你不过失去了一条腿,阿澈可是失去了整个爱情啊!”
1
方向盘被严澈抢夺的那刻,我大脑一阵发懵。
耳边是他激动的咆哮:“我为她坐了六年牢狱啊!她是我这么多年唯一的精神支柱,你把她还给我!”
下一刻,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我们同时瞳孔地震,面露骇然。
一辆货车像脱缰的野马朝我们呼啸而来,因方向盘突然变道的我根本无法躲避。
剧烈的撞击下,车辆迅速失控,在公路上摩擦出火花,玻璃的破碎声和金属的扭曲声不断交织。
我大脑一片空白,只感觉到身体的力量迅速流失,温热的血液染红了我的眼,左腿处是难以言喻的钻心之痛。
不知这来自地狱的煎熬过了多久。
我终于迷迷糊糊中闻到弥漫的消毒水味,眼前隐隐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朝我疯狂跑来。
我艰难的想扯起一抹笑,却全身冰冷的定格。
我的未婚妻宋雨汐略过我,扑向了同样躺着的初恋。
她脸色苍白如纸,双眼浸满泪水,颤抖着声线:“阿澈!真的是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出狱了!你醒过来看看我好不好?我求你不要再一次离开我…”
后面的话我已听不见。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心脏好像被无情的大手掐住,我感受不到它在跳动。
我在这无法呼吸的凝固空间里昏迷。
2
意识在黑暗里游离,我仿佛回到那年新生入校。
宋雨汐穿着洗到发白的格子衫和开胶的帆布鞋,站在新生堆里,格格不入。
她肉眼可见的穷。
也肉眼可见的清冷。
我的心没缘由的一跳。
宋雨汐家庭很糟糕,她的父母三天两头来学校闹着要她退学。
她妈当众揪着她耳朵:“死丫头,家里那么困难,弟弟都没上学,你凭什么上学?还敢把名字改了,偷钱来这里报道,你简直翅膀硬了!”
她的耳朵被揪的红肿,无数来自她妈的谩骂和周遭异样的眼光都没令她半分动容。
直到她爸一言不发的把她东西打包。
她终于失控的大喊:“为什么?为什么!我只想爬出那个泥潭,你们还要把我拖回去!你们已经毁了阿澈,还要再毁了我吗?!”
可她的字字泣血却换来了父母的一巴掌。
她认命的闭上眼睛,一滴泪滑落,却迟迟没有等来那巴掌。
我已经牢牢抓住她爸的手:“叔叔,可以聊两句吗。”
不知是我的眼神过于冷然,还是我的气场过于强大,她父母不再撒泼。
片刻后,他们喜滋滋的拿着我的卡走了,最后她妈还给了宋雨汐一个微妙的眼神,仿佛在说:“你挺有本事。”
从我的角度,清晰的看见宋雨汐紧紧绷住的脖子,细微的血管都凸起,她攥紧着双手,低着头哑声:“我会还你的。”
那时我傻乎乎的认为我帮了她大忙。
很久之后我才明白——
我用钱羞辱了她。
撕碎了她可笑的自尊。
3
宋雨汐同意做我女朋友的那天,是一个暴雨哗哗的夜晚。
我一如既往买了一堆女孩子爱吃的甜品
想带给她。
却在即将到达她宿舍时,接到她惊慌失措的电话:“救救我!不要!”
她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恐慌无助,我浑身血液翻涌,大喊:“你在哪?!”
却无任何声音再次传来,我颤着手拨过去全是关机。
立马意识到她有危险,冲进女生宿舍才知道她因为突然来了例假,出门去买护垫了,我朝她室友大吼:“你们不能借她一个吗!”
她室友翻了白眼:“她自己又不说。”
“还有,你一个大男人闯进女生宿舍,我要告诉宿管!”
彼时的我顾不得她室友的冷嘲热讽,极度焦躁下突然想到,学校今天临时整顿超市,她只可能去校外买。
学校靠山,后山那块小卖部虽有些远但便宜。
当我迎着暴雨赶到时,就听到小树林里隐隐约约的呜咽声。
我双眼赤红的冲过去,直接一拳挥向醉酒猥琐的陌生男子。
他被我一拳打倒后,好似酒醒的立马逃走。
我刚想把他抓住,宋雨汐却立马抱住我,她衣服凌乱,浑身哆嗦。
“不要追他,千万不要!如果你也出了事,我真的会愧疚死的!”
“这样,这样抱着我就好。”
大雨磅礴,水汽迷蒙,我们在雨里对视,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染的她眼睛无比透亮。
像受惊的小鹿。
又像倔强的小猫。
心滚烫的要跳出来,我知道我沦陷的更深了。
她吻了我,带着望眼欲穿的情绪和不可思议的眷恋。
多年后我才知,她不过是透过我的身体吻向另一个人的灵魂。
4
意识从深渊的囚牢里回来,我蓦然睁开眼睛,一股无法抑制的钻心之痛传来。
好像千万支钢针在我的左腿挑动。
我不可置信的看去,那里已空空荡荡。
我惊恐的大叫,父母立马冲进来抱住我:“小尧,别怕!”
我冷汗淋漓,颤着惨白的唇指向左腿:“爸…我…我的腿呢?”
我妈崩溃的埋在我脖颈大哭:“没了啊,我的儿啊,你出了车祸你知不知道!”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好像什么东西断了,下一刻害了我的凶手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步子出现。
严澈头上缠着绷带,眼带愧疚和不甘的凝视我。
“我…我欠你一条腿,是我害了你,雨汐,我不会再和你争了!”
说完,他痛苦的闭上眼。
我爸冲上去揪住他衣口:“你这个畜牲,你还敢来!”
我妈直接甩了他一巴掌:“你就是因为宋雨汐?害的我儿截肢!你喜欢她你去找她呀!凭什么害我的孩子?!”
我妈边哭喊着边捶打他。
忽然一道熟悉的身影护在严澈身前。
宋雨汐来了。
她眼里布满血丝,悲痛欲绝的看着我和我的父母。
“不要再怪阿澈了!要怪就怪我吧,阿尧,你放心,你的后半生我会负责的,以后我就当你的腿!”
“我…用我的后半生给阿澈赎罪,好吗?”
她的声音充满破碎,以往的我只会心疼的把她拉到怀里。
可此时,我只觉得无比愤怒和讽刺。
我妈最先爆发,她指着宋雨汐大骂:“你还敢护着他!什么狗屁后半生,你把我儿的一辈子都毁了!你拿什么赔?你给这个坐牢犯赔罪?!他的命都不够赔!”
宋雨汐诧异盯着我妈,一丝恼怒从她眼底闪过:“阿姨,他不是故意的,这是一场意外!我们谁也不想酿成这样的惨剧,但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一味的指责无用,重要的是阿尧的后半辈子啊!”
“难道你想阿尧后半生无人照料吗?”
我妈一下顿住,她痛恨的和宋雨汐对视。
良久,她沉默了。
我心酸的看了看胸口还在不断起伏的母亲,用无声的眼神示意我爸把她带走。
我妈挣扎后,在我爸强硬的怀抱下还是走了。
他们离开病房时,最后复杂的看我一眼。
那眼里有心碎,有自责,有隐忍…
5
看着爸妈留出空间,宋雨汐缓缓走到我身边,有些木然的看着我。
“阿尧,腿没了,但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她的声音带着空洞的安抚和一丝哀怨,好像是一种勉强。
我笑了,嘴角扯开讽刺的弧度。
“有你?呵!”
“你这算什么?为了给老相好脱罪,出卖自己?你的爱情真伟大,能为了他做到这种地步,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心胸这么开阔,这么没下线呢。”
“你…你说什么?”宋雨汐不可置信的喃喃。
她的脸上充满震惊和不解。
我想这是我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
以前的我对她从来都是和言细语,就算她生理期心情不好,我都能坚持哄她三天三夜。
现在想想从来都是我单方面的讨好,她心安理得的接受。
严澈听到后,立马护花使者一样将宋雨汐挡在身后:“你怎么能这么说雨汐?她可是愿意照顾你…一辈子啊,有多少女人这个节骨眼能做到这样?”
宋雨汐一下眼眶红了:“阿澈,你别这样,阿尧只是心里有气,对我发出来也好。”
我又笑了,这次是气笑了,两人在我面前这副姿态,好像我是破坏他们感情的第三者。
“严澈!我真不知道你的脸皮怎么能厚成这样,你做了这么多年牢,是把脑子做空了吗?你抢夺我方向盘这件事监控拍的一清二楚,你这是谋杀!你接着坐牢去吧!”
断腿的仇,宋雨汐的维护在我心里早已交织成一股庞大的恨意。
我不会放过他这个害我的凶手!
“楼尧,我那只是无心之举,我付出的代价比你少吗?我此生挚爱都拱手相让!这比杀了我都难受,你还要我怎样?”
“我把命赔给你好不好!”
严澈眼里充斥着浓郁的不甘和悔恨。
他痛苦的一巴掌接着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我向你赔罪!我该死!”
宋雨汐心痛抓住他手,不再克制的一把抱住他:“阿澈,你别这样,你还是病人啊,都是我的错!”
转头带着哀求看向我:“阿尧,你放过阿澈吧,怎么惩罚我都行,我都接受!”
两人痛苦的相拥,好像一对苦命鸳鸯,正求着我这个刽子手。
左腿的刺痛一点一点爬进我全身,浑身气温降到冰点,我一字一句吐出:“严澈!你必须坐牢!”
严澈浑身一颤,恐惧之色在他眼底蔓延。
宋雨汐惨笑着闭眼,双肩止不住的抖动,她埋在严澈胸前闷声啜泣:“阿澈,是我对不住你,六年前是,现在也是,我只想说这么多年我从没忘记过你!”
再睁眼时,已是满眼冰冷怨怼的盯着我:“楼尧,你家境优渥,工作体面了不起吗?凭什么这么高高在上看不起阿澈!你有体验过用双腿翻越几十公里上学的苦吗?你有流过烈日灼心下插秧插一天汗吗?你感受过一天就吃一个窝窝头的饿吗?你能为我奋不顾身坐牢坐六年吗!”
“你不过是有点钱,就像你第一次用臭钱在我父母面前撕碎我的自尊一样!”
说到这,宋雨汐更加激动。
“我告诉你!我们骨子流着一样的血,谁又比谁高贵?谁的人生不是人生,你非要毁了阿澈的人生吗?”
“我真是看错你了,你在思想境界和爱我程度上远远不如阿澈!”
“你失去的不过是一条腿,阿澈失去的可是整个爱情啊!”
“你真的太令我失望!”
说到最后她已神情癫狂,全身发抖,像是将压抑在心底多年的苦楚全部释放。
我愣住了。
浑身滚烫的血液一下冷却,心忽的冷静下来。
脑中疯狂运转,我这六年到底喜欢她宋雨汐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