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子玉
人应该随着地位、财富的正向增长其能力、境界、心理承受能力也要相应拔高,否则就极易陷入巨大的精神困境中,成功反而成为了枷锁。
北魏王朝的创建者道武帝拓跋珪是一个极其矛盾的个体,创业过程中雄才大略,带着鲜卑骑兵纵横北方,打下了北魏王朝领土的基本盘,人们有理由相信,“雄主”“明君”的标签将会和拓跋珪终身绑定。
但意外的却是,拓跋珪在人生的后半场却收获了一个新的标签——“精神病”。我们看看史书对拓跋珪异常行为的记载:“忧懑不安,或数日不食,或不寝达旦。”“追思既往成败得失,终日竟夜独语不止,若旁有鬼物对扬者。”...
曾经马上的汉子变成了严重忧郁、狂躁症患者,经常性几天不吃饭、整宿不睡觉,不是在复盘自己的过去,就是一个人持续性胡言乱语。
忧郁的人最具体的表现就是,陷入对过去的执念,或者各种幻想未来的负面镜像,既无法和过去和解,又对未来是充满恐惧。
过去和将来将其折磨得是死去活来。
拓跋珪“追思既往成败得失”,自言自语,这已经是严重的心理疾病。由于其是皇帝,所以这种精神疾病给个体造成的冲击也延伸到了北魏的庙堂,将个人的冲突扩大为集体的灾难。史书记载,大臣们在朝堂上脸色稍微有变化、呼吸不均匀、走路姿势不标准或者言语失当都会立刻遭到拓跋珪的当场扑杀,死者铺满了天安殿。
因为皇帝的精神失常,北魏庙堂秩序大乱,庙堂的乱局也延伸到了地方,各地是“盗贼公行”“巷里之间,人为希少”。
如果这种乱局持续化,那么北魏王朝的命运也会进入极大的不确定中。
409年十月,拓跋珪死于宫廷政变,终年三十九岁。
随着拓跋珪的死,北魏王朝也逐渐恢复了秩序,继续走扩张路线,并在太武帝拓跋焘手里完成了北方的统一。
那么问题来了,拓跋珪的人生为什么会是两个极端,从雄才大略最终走向精神失控。对于史家来说,只需实事求是记载事实就行,不会探个究竟,史书平铺直叙波澜不惊的写法也不会让读者去关注拓跋珪的精神困境,因为,大家读史的目的总是在关注一些宏大的命题,对于个体的纠结、挣扎,往往选择忽视,不能共情。
其实,历史人物在创造历史的同时,历史也在反向塑造着个体,从个体在不同阶段的表现就完全可以解读对应时代历史的细节。只有将镜头伸入个体的内心深处,才能更好地解读历史。
淝水之战后,前秦帝国瞬间崩溃,北方再次陷入群雄逐鹿的乱局,拓跋珪也趁机在代北草原重建了代国的秩序。这是公元386年的事,此时的拓跋珪才十五岁。
此后,拓跋珪就长期骑在战马上为代国开疆拓土,最显著的功绩就是从396年八月开始经历一年半的周期于398年正月灭了后燕。
拓跋珪打下了北魏疆域的基本盘 图源/剧照
灭掉后燕,不仅使北魏的领土得到了倍数级的扩张,河北平原更是给北魏提供了大量的人口,使北魏的兵源和后勤供应都得到了保障。当然,拿下河北最大的意义还在于,北魏生产方式的升级,由此前的游牧经济,升级为农耕经济,从生产方式上开始中原化。
以拿下河北为转折点,拓跋珪就被历史裹挟着狂奔。随着生产方式的升级,拓跋珪就必须对内进行汉化改革,包括政治、军事、文化等各个层面。尤其是,拓跋珪要改变北魏部落制的传统,集中皇权。
可以想象,拓跋珪在集中皇权的过程中肯定遭到了鲜卑贵族的强烈抵制,因为,即使是后来的孝文帝想迁都,还得以南征为幌子才能顺利落地计划,拓跋珪时代的阻力就更可想而知了。
说实话,政治和军事其实是两码事。拓跋珪在军事上为什么动员能力极强,战斗力爆表,就是因为,领土的扩张能带来利益的增长,鲜卑贵族在利益的刺激下愿意跟着拓跋珪开疆拓土。但是政治上的改革却是直接动鲜卑贵族的奶酪,他们肯定会强烈抗拒。
从魏王到大魏皇帝,拓跋珪只需短短数年,但是冲破鲜卑部落制的传统,从制度和文化层面重新塑造拓跋部族,拓跋珪一代人肯定不够。改革的压力就像砌墙一样,一天天加重拓跋珪的心理承受能力。
再说,军事是鲜卑人的长处,政治设计和文化领域却绝对是他们的短板,拓跋珪在实施汉化改革的过程中肯定会密集性遭遇挑战,这也在无形中加重着他的心理负担。
而且,随着领土层面的扩张北魏内部的胡汉矛盾以及五胡之间的矛盾肯定会越来越凸显,拓跋珪必须想办法解决内部矛盾,这也是加重其心理负担的因素之一。
等于说,领土层面的增长、国家运行系统的切换、汉化改革的压力、集权的阻力、文化的冲突、胡汉矛盾、五胡之间的矛盾...这些东西同时冲击着拓跋珪脆弱的内心。前期的时候拓跋珪可能还能凭借意志力应对,并用军事上的胜利来缓解这种压力,可随着压力的加大和持续,拓跋珪就逐渐无力应对,最终情绪崩溃。
没办法,北魏从之前前秦的奴仆,再到后燕的臣子,最终发展为独立的王朝,短短二十余年的时间,鲜卑拓跋部族就完成了从草莽到文明的进化过程。可以想象,每一次再开新局对拓跋珪都是一次心理冲击,以他此前的认知、境界、能力根本就无法应对这快进式的场景切换。
等到北魏初步完成了中原化并迁都平城之后,拓跋珪也陷入了巨大的精神困境中,行为逐渐病态,最终失控。
也就是说,拓跋珪此时的能力、认知和境界根本无法驾驭北魏的新局面。一切都是个体的能量和权力不匹配的问题。
如果拓跋部族的进化速度能慢点,拓跋珪可能还能跟上这个节奏,但拓跋珪个人的成长速度却远远跟不上局势的发展,最终只能在失衡的情况下崩溃。
代入到现实生活中,许多人总是追求声名、地位、财富这些能让自己站在聚光能下能享受人生美好的东西,岂知,这些东西是最难驾驭的。
有道是,声名是诽谤的媒介,誉满天下谤亦随之,一个人扬名天下就必然要接受舆论的讨伐,秦始皇、曾国藩,哪个不是毁誉参半,就是董宇辉、姜萍这种小人物爆火之后都会遭受舆论的攻击。
见不得人好是人的本性,见不得身边人的突然崛起更是普通人的意难平。
前段时间,董宇辉在接受采访时说自己睡眠不好,需要长期服用安眠药,这其实就是声名所带来的负面东西,董宇辉在没有准备好做一个网红的时候就被舆论推着往前走,肯定会陷入巨大的精神困境中。
这是必然。就是那些通过长期努力拿到结果的人在巨额财富面前都会迷茫,何况一个素人的突然爆火,其心理就更容易失控。
说实话,董宇辉还算幸运的,因为他有丰富的知识体系的支撑,能够及时消化这种内在冲突。如果没有多年的持续修为,这泼天的富贵他就更接不住。为什么说网红都是有周期的,原因就在这里。
普通人很难驾驭突然涌来的财富和声名。
那些彩票中了大奖完了迅速人生失控的人,本质上也是没有驾驭财富的能力,被财富反噬。
说句实在话,普通人是不适合发财的,因为他接不住。许多人的内心世界都是这样,发财后一定要买车、买房、娶个漂亮媳妇,最次也要将手中的电子产品升级一下,然后将自己发财的消息广而告之,以期收获众人的羡慕。
这样的心理你说他能发财吗?
即使发了财,他都守不住。
老天爷为什么不给普通人高位、声名、财富,那是在保护他。因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些东西能成就一个人,也能同时毁灭他,如果一个人没有与之相匹配的能力、德行、心理承受能力和境界,那马上就会陷入极大的精神困境中,走在崩溃的边缘。
一个人的地位、财富和其成长速度保持同步才是正常状态。
就这,大部分人在登上山巅之后一样会陷入空虚,那些暴富的人就更难维持身心的平衡,保持内心秩序的稳定。
南北朝是历史的转型期,对操盘历史局势的人素质要求极高,所以就出现了许多人因为素质和地位不匹配而人生崩溃的悲剧。最典型的就是南朝的刘宋和北朝的北齐。
宋明帝刘彧是通过政变当上皇帝的,由于其才能实在一般所以就只能通过暴饮暴食来解压,最后将自己吃成了一个超级胖子。据说,巨大的心理压力和暴饮暴食造成的生理问题还让他丧失了生育能力。
可以肯定,皇权虽然至高无上,但绝对没有他当一个藩王更快乐。
皇权给刘彧带来的只有精神困境 图源/剧照
可见,地位的增长并不会提升一个人的幸福指数,可能还会毁了他,原因就是德不配位,能力、心理素质、境界和地位的不匹配。
北齐也是“量产”奇葩皇帝的节奏,最典型的就是文宣帝高洋,前期异常生猛,后期却是和拓跋珪一样的精神病患者。原因就是,北齐内有严重的胡汉矛盾,外有北周和南朝的军事压力,他根本就承受不住这个重担,最终被压力击垮,整个人崩溃。
南北朝皇权更迭频繁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藩王、权臣、边将总是被内心的欲望驱动着向皇权发起冲击,岂知,他们成功问鼎的那一刻,也是灾难的开始,就像萧衍称帝后所说:“朕是抓着六根已经腐朽的缰绳驾驭大梁这辆破车呀。”
主打一个战战兢兢。
面对弟弟萧宏对皇权的挑战行为,萧衍崩溃大哭:“你是不知道当皇帝的苦,傻呀。”
大多数人只看到了皇权表面的风光,但都自动忽视了权力背后的风险,如果能力和地位不匹配的话,很容易被颠覆。
为什么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在皇帝的位置上都相当松弛,治大国若烹小鲜,就是因为他们能力和地位的匹配,他们的成长速度和地位增长是同步的。
所以,一个人要想追求声名、地位、财富的暴增,最先应该内观自己的素质是否能匹配这些东西,如果不能,那么当概率性事件砸到自己头上时,这些东西反而会毁了自己。
要想发财,首先就要具备驾驭财富的能力。
一个人最安全的成长方式就是,财富、地位和个人综合素质的同步增长。
平衡,最重要。
写文不易,看完记得点个“赞”。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