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这句话之所以能够流传千古,跟说这话的皇帝是分不开的。
这个皇帝就是曹操的曾孙——曹魏的第四任皇帝曹髦。而曹髦可以说是中国历史中,第一个被臣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杀害的皇帝。
在我国传统文化中,天子是上天的儿子,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子便是在我国古代政权里是最高位的共主,而杀害天子则是大逆不道中程度最严重的。
在曹髦被害之前,即便有杀害皇帝的乱臣贼子,也只敢关起门来,在没人的地方下毒手而已,而在光天化日,在众目睽睽之下把皇帝当胸刺死这种事情,在古代,可谓骇人听闻……
曹髦(241年—260年),是曹操曾孙、曹丕之孙,曹髦三岁时,被曹魏的第三个皇帝曹芳封高贵乡公。后曹魏朝政被司马家族把持,曹芳密谋夺回政权,计划败露被废后,曹髦就被郭太后力荐继任成为曹魏的第四代皇帝。
据《魏氏春秋》记载,曹髦是一位才华横溢的年轻君主,史料说他:“文同陈思,武类太祖”,指的是曹髦文才如同陈思王曹植,武略可比魏太祖曹操!然而,即便是如此聪慧的皇帝,在经过三代人的经营,权倾朝野的司马氏面前,也不可避免地成为傀儡。司马昭咄咄逼人,气焰一日比一日嚣张,眼看就要篡位。
公元260年6月1日夜,史书记载:风雨将至。
曹髦秘密召见侍中王沉、尚书王经、散骑常侍王业,说:“司马昭之心,路人所知也,朕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与他拼个你死我活。今天,朕要你们与朕一起去讨伐他!”
三人大惊失色。
王经知道司马昭不仅军权在握,而且朝中党羽遍布,与他拼命岂不是以卵击石?于是苦劝皇帝:军政权柄握在司马昭的手里已久,皇宫内外都是他的人马,陛下无兵无甲,是绝对打不赢的。陛下您一旦这样做,祸患恐怕难以预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三思而行啊。”
曹髦从怀里取出讨伐司马氏的诏书,说:“我决心已定,纵是死,又有什么可畏惧的!?何况不一定会死呢!” 说完他就进内宫禀告郭太后。
而这王沉、王业,本就是暗中依附了司马昭的鹰犬,这两人出宫后,就立刻跑去向司马昭告了密。
而王经则拒绝和王沉、王业一同去告密,决定和皇帝同生共死。
当曹髦知道王沉、王业去司马昭那里告密的时候,也没有改变计划,决然说道:“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一定要去讨伐司马昭!”
第二天一早,曹髦拔剑在手,登上天子的辇车,带领不到三百名僮仆、侍从,呐喊着出发,迈上了讨伐司马氏的征程。
其实告不告密对事情的结局并没有什么太大影响,曹髦以几百兵甲不整的童仆侍从,去讨伐数万重兵在握、时刻戒备森严的司马昭,无论如何,都是以卵击石。
曹髦如此地豁出性命,奋力一搏,是因为年轻气盛,或单纯只是一个愣头青的脾气?绝对不是!
此时的曹髦虽然虚岁只有二十岁,但他在只有十三岁的年纪,接到诏书来洛阳的时候,就已经显示出他这个年纪少有的成熟稳重。
高贵乡公那时曹芳被废,曹髦与其他的曹魏宗亲被司马氏监押在邺城,已度过了四年的监禁时光。不想,皇位却从天而降,却落在这个十三岁的少年身上。
公元254年10月4日,曹髦来到洛阳,谦逊有礼的他完全不像他的年龄。群臣迎接向他行礼时,他用人臣之礼相还,车到宫门,他坚持下车走进去,司礼官提醒他不必对群臣还礼,也不用下车,可以直接入宫,他说道:“我是被皇太后征召而来,至于安排我做什么现在还说不准呢。”
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礼不可废,足见小曹髦是非常谨慎且有分寸的人。
古人都认为不能乱了君臣纲常,从司马家后来的下场也知道。君臣纲常一乱,臣下对司马家下手,也就理所应当没有心理负担了。
很多人认为曹髦不够韬晦,不懂静待时机。可是,要知道曹髦面对的是以老奸巨猾、韬光养晦闻名于世的司马家族,司马懿是一个连诸葛亮都能熬死,连曹操和曹丕都看不透他的人物,以致托孤给他,可谓绝世“苟神”。而其子司马师深得司马懿真传,数年间暗中训练一支军队却能不透露半点风声,以致成为在高平陵之变中夺权的武装力量。
而司马昭同样是一个阴狠的人物。
曹髦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再聪明,再韬晦,也不是这个阴谋传家、又掌握朝廷大权多年的司马家的对手。
曹髦即位之初,以复兴夏朝的少康(大禹的玄孙)为榜样,想竭力挽救曹魏政权。他选派官员到全国巡视,访查民情和吏治,平反冤狱;又接连下诏,抚恤战争死伤,奖励仁德孝敬的人,力行勤俭,减税赈灾……来收拢人心。
可司马氏则一步一步地勒紧绞索——让曹髦没有任何实权,尽管曹髦明处隐忍小心,暗中找机会夺取,但善于经营的司马家族把朝政搞得毫无缝隙漏洞可钻,司马昭处处权谋诡诈、戒备森严,甚至挟持曹髦和郭太后与他一起去剿灭勤王的诸葛诞势力,使忠心曹魏的力量基本上被斩尽杀绝。曹髦的一切努力无不付之东流,只能沦为听从司马家摆布、等候禅代的傀儡。
司马昭讨平诸葛诞之后,更是加紧了篡位的步伐,甘露三年夏五月,曹髦被迫下令,封大将军司马昭为相国,晋公,食邑八郡,加九锡,司马昭还惺惺作态,故意辞让了九次不接受,把又当又立的虚伪、无耻做到了极致。
到了甘露五年春正月,司马昭正式让曹髦下令给自己加封为相国,封晋公,加九锡。而且司马昭这一次接受了诏令,没有任何推辞。所以大家都知道司马昭的篡权行动已经近在咫尺。
在这种情况下,曹髦如果再不有所行动,先祖打下来的曹氏江山,就要窝窝囊囊地交到这个无比阴险狡诈的乱臣贼子手中了。
在这种情况下,一般的末代皇帝几乎都不会再有什么作为,只等着交出最后的权力,离开龙椅,默默无闻地有一个去处就完了。可曹髦却不想做一个明哲保身的皇帝,他毕竟是一代枭雄曹操的后代。
再韬光养晦下去,不仅看不到什么转机,还会让司马昭篡位成功的同时,落得个德高望重,受到禅让的好名声。这时候,他不仅要去讨伐逆贼,还要堂堂正正地去,大张旗鼓地去!他让天下人都知道司马昭的真面目。人最可悲的不是被打死,而是被吓死,而他奋力一搏,也并不是一定会死,即便是死,他也要告诉天下人,他才是曹魏的皇帝!
死也要死得其所。一个皇帝就该有皇帝的样子,做一个皇帝该做的事情,这才上对得起列祖列宗、下对得起大魏臣民。
皇帝亲自讨伐公元260年6月2日辰时,暴雨雷霆,天暗得像要沉下来。曹髦拔剑在手,登上天子的辇车,带领不到三百名童仆侍从,呐喊喧嚣地出发,动静闹得要有多大声就有多大声,正式迈上了讨伐司马氏的征程。
走到皇城的东止车门,曹髦一行碰上了司马昭同父异母的弟弟——屯骑校尉司马伷率领的军队前来堵截。曹髦仗剑,其左右高声喝斥:“天子在此,谁敢阻拦?”司马伷和部下看到杀气腾腾的皇帝,哪敢与皇帝交战,一哄而散,四散奔逃。
曹髦一行继续前进,司马昭的亲信中护军(禁军司令)贾充带领禁军从外而入,迎面与曹髦战于南面宫阙之下,士兵们看到曹髦手握长剑,亲身上阵,都不敢靠前,眼看又要溃散。
根据《三国志·裴松之注》引《魏末传》的记载,贾充对跟随他的骑督成倅、太子舍人成济兄弟二人说道:“司马家,若是事败,你们也不会有活路,还不赶快出击!”
成倅、成济问:“应该杀?还是应该抓?”
贾充命令说,“杀之。”话音未落,贾充又催促道:“司马公养你们,就是为了今日,还犹豫什么!”
成济得了尚方宝剑,挺起长戟就朝曹髦刺去,长戟从曹髦的前胸进去,透过后背,可怜这个无所畏惧,铁骨铮铮的少年天子就此殒命,当时只有19岁。
少帝曹髦倒下了。这致命的一击,却也把司马氏永远钉在了弑君篡位的耻辱柱上。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杀害天子是大逆不道中程度最严重的。在此之前,即便有杀害皇帝的乱臣贼子,也只敢关起门来,在没人的地方下个毒药之类,而在众目睽睽之下把皇帝当胸刺死这种事情,在中国历史中,这是第一起,这完全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这种弑君行为,让和司马昭一起长大的仆射陈泰都接受不了,他表示一定要:“腰斩贾充,才能稍稍谢罪于天下。”
司马昭却不肯杀贾充,因为他女儿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贾南风,也就是司马昭未来的孙媳妇!司马昭让陈泰再想差一等的办法。陈泰说只有比这上一等的办法,没有比这下一等的办法。上一等的办法,就是让司马昭赔命了。
可司马昭想的就是做皇帝,如何会赔命?而陈泰不久就愤恨地吐血而死。
曹髦下葬时,百姓聚集相送,史书记载,“掩面而泣,悲不自胜”。
后来司马昭在汹汹舆情之下,只好把成济推出去当了替罪羊顶罪,后来又厚着脸皮剥夺了曹髦的皇帝头衔,且黑白颠倒地污蔑:“高贵乡公肆行不轨,几危社稷,自取倾覆……”然而,他也终究无法在人们的唾弃中称帝了,只好把称帝的计划留给了他的儿子司马炎。
然而,这样就万事大吉了吗?
司马昭不知道的是,他的后代不仅以其祖先的行为为耻,而且深受其害。
据《世说新语·尤悔》记载,东晋时期晋明帝司马绍还是太子时,问起自己的先辈是如何取得天下的,宰相王导不加隐饰地讲述了司马懿创业时种种凶狠残忍的手段,又说了起司马昭杀害魏帝曹髦的所作所为。晋明帝听完之后,把头埋在床上说道:“如果真的是王公你所讲的那样,晋朝的国祚安得长久!”
纵观晋朝的历史,不能不说司马家公然杀害天子的行为,实在是给这一家带来报应。自从司马家开了一个坏头,后人就有样学样,司马家首当其冲,自食其果。晋朝的皇帝可以说是中国历史上最悲催的一朝皇帝,自此司马炎之后,西晋东晋其他十三个皇帝没有一个命好,不是年纪轻轻就死了,就是受尽凌辱苟且偷生,尤其是西晋和东晋的末代皇帝更是两样都占全了,西晋末代的两个皇帝都是被外族俘虏,受尽万般凌辱,不满二十岁被杀。东晋末代皇帝被权臣篡位后还是被杀了,年纪也不过三十五岁。
真可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