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媳进门》
我是人人羡慕的侯夫人。
长媳进门那日,夫君痴迷地望向她,随即叫停了仪式。
长子盛怒之下,抽刀与夫君对峙。
我夹在父子之间,好言相劝。
「莫要为女子毁了前程,送她走吧。」
夫君怨我,「你就这般善妒,容不下人?」
长子恨我,「若不是你无用,我们父子岂会相残?」
好,既然前程都不要了。那就毁了吧!
1
「这桩婚事,本侯不允。」
「既未礼成,此事就此作罢。」
长子唐辰安携带长媳宋锦书跪拜父母时,喜帕从她的云髻上滑落。
长媳那与夫君白月光九分相似的容颜,
就这般明晃晃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夫君定安侯唐逸痴迷地望向她,随后他张口叫停了仪式。
面对众人嘲弄的眼神,我挂着得体的笑意,「夫君,喜宴还未开始,你怎么就醉了?」
长子也跟着开口道,「父亲,今日是儿子的大喜事,你莫开儿子的玩笑。」
「本侯没醉,本侯也没有开玩笑,这场婚事不作数。」
唐逸目光温柔地看向宋锦书。
宋锦书迎向他的深情眼神,恼怒道,「侯爷,你若是看不起民女的出身,当初贵府就不应该同意这桩婚事。」
说罢,她将手中的红色绸缎一抛,转身便要离去。
2
此时,长子唐辰安也顾不上礼仪,抬手拉住宋锦书,低声哀求道,「锦书,要走一起走,你早就是我的妻,哪怕没有这场礼仪。」
夫君听闻这话夺步上前,拉住了宋锦书的另外一只手。
「本侯从未厌恶你,本侯不过是爱慕你罢了。」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所有人都觉得定安侯唐逸疯了!
我坐在主位如坠冰窖,
相濡以沫多年,我自认为与他琴瑟和鸣,没想到不过是笑话一场。
3
我惨白着脸,想着怎么抹平今日的丑闻。
可这时,盛怒之下的长子竟然直接抽出了长刀,与他的父亲对峙。
「您教我,君子不可夺人所好。」
「可今日你做什么?」
「她可是您的儿媳啊!您这是要将我往绝路上逼啊。」
唐逸看着儿子神色淡淡,「是又如何?」
从未红过脸的两个人,如今却为了另外一个女人剑拔弩张,全然没有顾及到我的心情。
我望向他们父子,心中百感交集。
他们一个位极人臣,一个前途无量。
一个温柔体贴,一个乖巧孝顺。
今日前,我是上京人人羡慕的侯夫人,今日后,我是上京最大的笑话。
我使尽了全部的力气,这才走到了他们父子面前。
4
我压下心底翻滚的情绪,这才慢悠悠地开了口。
「辰安,你把刀放下,他是你爹。」
「此女来路不明,我本不愿意让她入门,可架不住你喜欢。」
「可今日她仅凭露了面,就闹到你们父子不和。他日,必然要闹得家宅不宁。」
「夫君,安儿,莫要为女子毁了前程,送她走吧。」
我苦口婆心,说的口干舌燥,可父子俩的神情只是微微变了变。
这时宋锦书红了眼,甩开两人的袖子。
「侯夫人说的是,我这样的女子,怎么敢高配贵府?」
「辰安,我们的夫妻缘分就到此吧。」
「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放我走吧,否则我只能死。」
她一身傲骨如雪中梅,却脆弱地让人心疼。
那一刻,唐家父子的心都要碎了。
可在他们父子看不见的角度,宋锦书瞥了我一眼,那目光阴冷又狠厉。
我苦笑一声,彻底明白了,这女子绝不会善罢甘休。
而这两个蠢货却看不懂,她的别有用心。
唐逸见宋锦书这般,转身狠狠地往我脸上甩了一巴掌。
「你就这般善妒,容不下人?非要逼着她去死吗?」
「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来,我行如行尸走肉,好不容易再看见她。你非要毁了我这点念想?」
长子恨恨地看向我,「母亲,母亲若不是你无用,连自己夫君的心笼络不住。我们父子岂会相残?」
我不敢置信看向他们,只觉得五雷轰顶不过如此。
既然如此,这对白眼狼父子,我都不要了。
我扬起手毫不客气的给了唐逸一巴掌,又给了自己的好儿子一巴掌。
「好,既然你们都有怨怼,今日我就宣布休夫弃子。」
5
此言一出,原本安静下来看戏的宾客,又喧哗了起来。
「侯夫人是不是气疯了?」
「我看是,我还没听说过有女子休夫的。」
「她没了侯夫人的身份,不过是小小的商女罢了。」
「没了侯府,她这么多的家产,能在京城善终?」
「.....」
唐逸脸色这才有了慌乱,但很快他就镇定下来,「休夫不行,和离可以。还有你的嫁妆也都必须留下来。」
唐辰安听到这话,没有反驳。
在这件事上,他们父子倒是出奇的一致。
我看着他们的无耻嘴脸嗤笑一声,转身对着长公主行了一礼。
「民妇恳请长公主殿下,为民妇做主。」
来上京这么多年,真当我是软柿子?冤大头?
嗤,谁还没有个靠山?
乐宁长公主摇了摇手中的扇子,瞥向众人,随即嘲讽道,「定安侯,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今日错在你们父子,却还要贪图妻子的陪嫁?真是笑话!」
唐逸脸色一黑,「公主,这是本侯的家事,还请公主莫要插手!」
「本宫偏不呢?」乐宁长公主微微一笑,随后便不再给唐逸开口的机会。
「今日本公主做主,允许侯夫人颜月休夫弃子。从今往后,侯府和她再无瓜葛。」
唐逸不服,却不敢多说什么。
毕竟这位公主是陛下的心尖宠,若她是男儿,这太子位子早就是她的了。
我松了一口气,对着乐宁长公主行礼道谢。
之后我对着满堂宾客道,「今日之事,对不住大家了。还请大家不弃,留下喝一杯改换门庭的喜酒。」
唐逸听到这话冲上前来,又想给我一巴掌。
可惜,还没到我身前,就被人制住了。
他眼神狠辣地看向我,「毒妇你敢!这是侯府,不是你们颜家。」
6
我勾了勾嘴角,笑得讽刺,「侯爷,老侯爷没有告诉您,早在你我成婚前,这侯府的地契便已经是我的了吗?」
当年,侯府落败,支撑不住这人情往来。
于是,我爹主动买下了侯府地契,并承诺作为我的陪嫁。
唐逸似乎也想到了这里,他脸色一白,再难说出反驳的话。
「来人,将定安侯和世子请出去。」
我一声令下,府里的下人便立马将两人轰了出去。
7
等到宾客散去,我又立马让人把今日的事情写成话本,让他们在各个酒馆说书。
想必今日过后,唐家父子会在京城名声大躁。
深夜,我满身疲惫地躺在床上回想过去。
嫁与唐逸前,我便知他有个早逝的白月光。
可活人何必和死人争?
两姓缔结,又何止情情爱爱,还有权势富贵。
可婚后唐逸温柔持静,从未对我红过脸。
他一无妾室,二无通房。
满京城都寻不到他的风流韵事,是顶顶好的夫婿。
他下了朝堂会给我带喜爱的吃食,出了远门会给我各地的奇物。
在日复一日,我心动过,迷失过。
如今宋锦书的出现,就如同一巴掌,将我彻底扇醒。
原来不过是大梦一场,镜花水月二十一载。
还有辰安,这些年来,我对他耗尽了全部的心血。
他起时,我已经准备好了早点,他睡时,我还在过问他的情况。
好不容易,我熬到了他成了状元,熬到了他做官,熬到了他娶妻。
我眼巴巴地盼着他将来的成就,比他的父亲更胜一筹。
那时候,他笑得和煦,对我说,「您是这个世上最好的母亲,此生此世,安儿不负母亲期望。」
可最后,我养育他那么多年,都不如他和那女子相识几个月。
我转辗反侧,最终红了眼。
8
第二日,我刚起身,幼女唐星安就急冲冲地闯入我房中。
「娘,你怎么敢休夫弃子?」
「你知道现在外面的人都怎么看我吗?」
「你有没有考虑过我?我马上就要及笄了,你这让我怎么嫁人?」
她风尘仆仆,身上还带着露水,可见着一路的辛苦。
她声声质问,却没有一丝宽慰的话。
我无悲无喜地看向她,「然后呢?」
幼女见我不悦,身上的气焰消了一半,随即小心翼翼道,「娘,那个男人不花心?爹和哥只是一时糊涂,你就让他们回来吧。」
我抬目看她,那个天真无邪,总是娇气地说「娘,我要护着你一辈子」的孩子长大了。
我压下心底的酸涩,淡淡道,「不可能,你要是心疼他们,倒是可以滚去和他们作伴。」
此话一出,唐星安彻底老实了。
她不傻。
唐逸父子被赶出去的时候,可是分文没有。
而她这个有「污点」的母亲,却恰恰富可敌国。
见她不再言语,我挥了挥手让她下去。
她这才不情不愿地走了。
9
打点好府中上下,我又给乐宁长公主递了帖子。
前脚帖子刚送到公主府,后脚公主的车架就停在颜府的门口。
「不必多礼,」乐宁长公主上前虚扶我一把。
我才起身,又听她道。
「这么快,你就想明白了?」
我苦笑一声,「不得不。民女如今身怀万贯家产,如孩童身抱黄金走于闹市。民女虽然不愿意做刀俎,却也不想成为他人随意宰割的鱼肉。」
「求长公主护我。」
「啧,看来你脑子里的水都流干了。早将那对父子赶出去多好,靠男人不如靠自己。只有金银权势才不会欺辱你。」乐宁长公主摇了摇手中的扇子,一脸的欣慰。
「颜月,本宫可以护你,只是不知你的诚意是什么?」
我心中微微叹息一声。
眼前院中百花争艳,有不少是我让人从关外带回来的名花,有市无价。
若无权势,这花也到不了我的手里。那怕能到,我也保不住它!
想清楚这一点,我低声开口,「民女愿出半数家产。」
宁乐长公主微微一笑,只是淡淡道,「你院子里的花不错。」
听到这话,我快速改口,「殿下,民女愿出七成家产。」
宁乐长公主这才满意的勾了勾嘴角,她纤长的手指拂过花丛,摘下其中最艳丽的那一朵。
她转身将花别在我的发间。
「你瞧,多美啊。」长公主微微赞叹道,「如你所愿,本宫护你一生无虞。」
10
长公主离去后,唐逸便找上了门。
我听说,朝堂上多得是骂他的人。
我不愿意再见他,可他却不依不饶,直言我大祸临头了。
我冷笑一声,「放他进来,我倒要听听什么祸。」
很快,唐逸便大摇大摆地出现在我面前。
他张口便来,「无知妇人,蠢货。如今太子之位未定,几位皇子皆有可能。可公主始终是公主,你和她来往能有什么好下场?」
他这话说的不错,如今几位成年的皇子夺嫡最有希望。
几位皇子都想要拉拢长公主,可她却一心护着自己的幼弟。
这也让长公主成了所有人的眼中刺。
「夫妻一场,你与其求长公主,倒不如现在跟本侯认个错。本侯若是心情好,或许能护你一二。」
他洋洋得意,笃定我走的是绝路。
可乾坤未定,一切皆有可能。
谁走绝路,还未可知!
我拿起手边的茶水,直接朝着唐逸泼了过去,「多谢侯爷好意,这是本妇人的谢礼。」
「毒妇,泼妇,」唐逸一抹脸上的茶水,就跳着怒骂。
「既然你不识抬举,那本侯爷就等着看你的下场。」
他一甩袖子,怒气冲天的走了。
11
唐家父子的行为,在朝堂上被参了又参。
可鉴于唐逸年少时,不留余地的选择了当今陛下,陛下对他还有几分宽容。
毕竟这个有缺陷的臣子,总比完美无缺的臣子,要让人睡好觉。
于是,当今陛下只是笑笑,道了一句,「唐爱卿还年少。」
这让唐家父子彻底松了一口气。
两人在外继续造就八卦,今日他送了宋锦书绝世暖玉,明日他送了宋锦书天价头面。
两人也不管外人的看法,对宋锦书施展了浑身解数,只为博得美人芳心。
而我则是成了长公主的钱袋子,整理日忙着赚钱。
日子就这样过了三个月。
直到宋锦书找上门来。
对于这个抢走我夫君和儿子的女人,我是有几分好奇的。
12
她那一日的眼神,是那么怨毒,是那么疯癫,全然没有半分对唐辰安的喜爱。
我敢肯定,她是最希望唐家父子倒霉的。
宋锦书见到我,乖巧的行了一礼,「问夫人安。」
我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月眉星目,灼灼风华。
赞一句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你来,我未必安,」我嘲讽地看着她。
她不作妖,我名字都可以倒过来写。
宋锦书微微一愣,随即歉意地看向我,「夫人,是锦书对不住你。但今日锦书前来,是为了告诉你真相。」
「哦?」我挑了挑眉,心中有些好奇,「你抢走我的夫君和儿子,难道还另有隐情?」
「是,」宋锦书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我。
「夫人知道叶安然吗?」
听到这个名字,我一阵的恍惚。
叶安然,唐逸早逝的白月光。
未嫁前,我曾听闻唐逸爱她爱的死去活来,为了她甚至于要脱离侯府。
可是,唐逸刚闹起来,还没闹他个天翻地覆,叶安然就死了。
后来,我便嫁给了唐逸。
想到这里,我心中一惊,难道是侯府逼死了叶安然?
我满脸的困惑,没等我开口,宋锦书又继续道。
「叶安然,正是家母。」
「当初家母深爱我的父亲,可偏偏唐逸要强取豪夺,家母无奈只要假死脱身。」
「后来,家母生下我没多久,唐逸又找到了她。他再次想要霸占我的母亲,我母亲不从,被他失手打死。」
听到这里,我不可置信的望向宋锦书。
宋锦书却是苦笑着点了点头,「对了,夫人。我还要告诉您,您的好儿子在你的眼皮子底下,玩死了不少的通房,您可以去查查。」
「你说什么?」这一次,我再也坐不住了,「她们不是病死的吗?要么就是回家了,怎么会?」
说完,我瘫坐在椅子上,
「畜生啊,那都是人命啊。」
「难怪你要报复他们。」
我心中五味杂陈,原来我从未看透过他们父子。
「是,所以接下来请夫人,不要插手和帮助他们,我要亲手送他们下地狱。」
宋锦书绝美的脸上划过一丝杀意。
我望向她,眼中染上了一抹怜惜。
「对不住你了,如果你需要我帮助,我会帮你。」
宋锦书眼神闪了闪,随后一脸愧疚的看向我,「夫人,你是个好人,但这次是我对不住你了。」
说完这话,她对着自己的脸左右开弓,很快她吹弹可破的皮肤就变得红肿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