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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述人:张翠英 整理:一个闲人

我叫张翠英，今年86岁了。

在我们那个年代，我算是一个有学问的人。

家里不算富，但也还过得去。

虽然上学的时候，常常饿着肚子，吃不饱饭，但也还是上到了高中毕业。

那时候，绝大数人都没有上过学。

我的老伴，小学也只上了三年。

像我这样能够高中毕业的，已经是凤毛麟角，算是有学问的人了。

我十八岁的时候，被分配到赵庄管理档案。

后来又调到陈庄大队做粮食保管员，后来当过教师。

十二月份的时候，县里召开第五次代表大会，我做会议记录员。

会议结束后，分到了确山粮店当会计。

第二年四月份，又被调到公社办公室当统计员。

5月份分到工作组调查资料。

60年又调回到出山粮店当会计。

人生的命运，有时候很难料。

我虽然出生在困难的年月里，因为一直上学，毕业后就直接参加了工作。

从来没有真正体会到农村的苦。

62年，城市人上山下乡，那时候，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是一件光荣的事情。

我也第一个报了名。

回到农村。

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抗美援朝回来的老伴。

回农村不到三个月，领导让我回去上班。

我没有回去。

想着都结婚了，回去上班，每个月18块钱的工资，养不活一家人。

这是我这一辈子做的最错误的决定之一。

回到农村，也是我噩梦般苦难生活的开始。

公公婆婆很早就去世了。

跟着老公的哥哥生活。

我们成家之后，只分到40斤小麦，100斤红薯干。

住在哥哥嫂嫂家的一间小房子里。

因为不会种地，两个人又老实，回来之后，没有人看得起。

哥哥嫂子看不起，外人也看不起。

那时候，还是吃大锅饭，挣公分。

没有粮食，吃不饱饭。

有时候一天吃一顿，有时候一天吃两顿。

天天饿得头晕眼花。

出去还不敢给别人说，没吃饭。

怕人看不起。

去的晚了，队长劈头盖脸就骂。

干得慢了，队长也骂。

每天白天干活，晚上回到家里，躺在床上自己默默流泪。

觉得日子没法过，想离婚。

那时候，想离婚又怕人笑话。

咬紧牙关，想着争口气。等孩子长大了就好了。

后来孩子们陆续出生。

我和老伴共育有二个儿子，一个女儿。

老伴十年前去世了。

在我还能动的时候，虽然辛苦，至少还有盼望。

盼望着孩子们大了，我的苦日子也就到头了。

想着虽然辛苦，总算是把孩子们都拉扯大了。

没想到，儿子大了，我老了，反而没地方可住了。

日子更苦了。

我有二个儿子，现在却无处可去。

说的是两个儿子轮着养，到谁家里，谁的媳妇嫌弃。

在谁家里，都是心惊胆战，一句话，一件事，媳妇就有可能把我撵出去。

我这一辈子，为了家庭，为了孩子，苦了一辈子。

年轻的时候，想着日子再苦，孩子就是我的盼头。

等孩子们大了，日子就熬出去了。

就这样，苦啊，熬啊，终于熬到，给三个儿子都成了家，带大了几个孙子，孙女。

想着这一辈子，总算是对得起孩子了。

自己也该安享晚年了。

没想到，我现在的日子，还不如一个五保户。

有儿有女的日子，还不如没有儿女的生活。

我后悔结婚，后悔生孩子，后悔养孩子了。

这一辈子，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

年轻时候苦，以为孩子们长大了就好了。

老了才知道，孩子大了，生活更是苦上加苦。

没有孩子，至少不用那么辛苦。

一辈子，在农村里刨食，常常连饭都不够吃，更别说挣钱了。

就是在那样的条件下，我和老伴，还是给两个儿子盖了两处房子，给他们都娶了媳妇，成了家。

在农村，作为婆婆，光是成家还不够，还得带孙子。

给大儿子带大了孩子，必须给儿子子也带。

等到给两个儿子的孩子都带大之后，我也真的老了。

不中用了。

家里的农活也干不动了。

分家之后，我们也一直跟着二儿子一家生活。

帮他们带孩子，干农活。

后来干不动了，农村也都开始实现机戒化。

庄稼成熟的季节，只要在地头把庄稼拉回家，晒干就可以了。

我也就不下地干活了。

在家里给他们做做饭，洗洗衣服。

现在，我86岁了，做饭洗衣服的事情，也干不了了。

二儿媳妇觉得在家里白吃饭了。

觉得应该一起养老，不能够光住在她家里。

大二媳妇不让住她家，觉得我一直跟着二儿子，一直偏心二儿子，能干的时候，都给二儿子家干活了。

不能老了，还让他们家养。

我现在还没有躺倒，还能够自己走动。

还没有让她们伺候我。

就那，都不愿意我住在他们家。

说是轮着养我。

住在大儿子家时，大儿子和大儿媳妇每天在县城上班，晚上回来，早上出去。

有时候不回家，就住在城里。

我自己摸索着给自己做点简单的饭菜。

住了六个月，大儿媳妇觉得时间到了，不能住她家里了。

把我的东西，找个邻居给我搬到二儿子家里。

我80多岁了，也没有力气翻找东西都在哪里。

想着找个单子铺床，在一大堆东西里，也没有找到。

我想着问问二媳妇，看见单子了没有?

儿媳妇直接黑着脸说:

没人看见你的东西，你要是不想住，你就别住这里。

住这里，就别那么多事。

二儿子在外面打工。

住在二儿子家里，二媳妇在镇上开了个店子，天天也不回去。

回去也是率着个脸子。

我都想不明白，这人变化咋这么大?

我能干的时候，家里地里不让她们操一点心。

那时候，她们小两口在外面打工，我和老伴在家里，给她们带孩子，种庄稼，挣的钱，全部给他们。

那时候，儿媳妇还被队里评为"好媳妇"。

我也把她当成自己的亲闺女，我觉得，我老了，就指望二儿子和二媳妇了。

没想到，干了一辈子，现在不中用了，不管你年轻的时候，付出多少，到老了，都不算数了。

我住在哪里，哪里都嫌弃。

我还没有躺在床上等她们照顾，都没有人能给我端一碗饭。

住在谁家里，谁都没有好气儿的。

每天胆战心惊，生怕把我撵出去。

撵出去，我又能住哪里呢？

大儿子家不让住，二儿子家也不让住。

女儿在外面打工。

人家五保户，到老了还有个自己的窝，没想到，我干了一辈子，到老了，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有两个儿子又能怎样？

没有儿子，还能够有个地方落脚，有儿子，反而没个地方住。

这一辈子，没过过一天舒心的日子，活得是真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