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已经有太多不知所谓的中式小酒馆,我们也早已过了闹哄哄喝酒的年纪,所以一直没有去被大家捧为神店的三佰杯,直到前两天有朋友从宁波来,机缘巧合之下终于约上了。
踏入店的一瞬间,我整个人都懵了,昏黄灯光下,深暗木屋里,客人满满当当,大家挤挤挨挨,几乎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看上去每个人都很享受,嘈杂而热烈,市井又江湖。
抬头再看手写菜单,我更晕了,不计其数的本店特色菜、今日推荐菜,各种宁波烧法混合东海海鲜,根本不知道从何点起……索性让宁波朋友帮我拿主意。
红板上的招牌菜选两道,白板上的传统菜选两道,再到海鲜档口,看看当天的渔获,红果鲤和带鱼眼下油脂正肥美,纠结很久选了后者,只因雷达网带银白柔亮,其实野生虎头鱼、沸腾鮟鱇鱼、秘制酱烧大白鲳我也好想吃啊……
点完菜我们已经情绪高涨,落座狭小的餐桌,桌上一封《告顾客书》硬生生把我看饿了。
好在店里出菜飞快,生腌梭子蟹先来,酱汁倒下去浸一会儿再吃,不像宁式呛蟹那么咸,膏润肉软,自带迷人的生腥气,这谁抵得住!
臭冬瓜拼臭茭白被告知“年轻人和外地人慎点”,那就是我们的必点了,据说是跟宁波一位做了几十年腌货的老奶奶订的货,装盘时淋一层香麻油,茭白脆嫩、冬瓜化水,没有绍兴臭苋菜梗那种公共厕所味儿,反倒显出几分清新,还透出臭卤发酵后的微妙酸度。
野生沙虾,盐水煮一煮就很鲜甜,加了芹菜添一抹清香,我还蛮喜欢的,没想到宁波朋友说:“按老家口味得加霉干菜!”“哎呀,想想就好吃喏。”
店里的牛蛙仔,细小似田鸡,用铁观音烟熏过,红烧味带淡淡茶香,下酒绝佳。
试着配平时不常喝的黄酒,单一年份手工冬酿,不勾兑、不加焦糖色,做得很干净,全然没有传统黄酒的甜腻,跟江南的菜式很搭。
做黄酒剩下的酒糟也是好东西,拿来糟肉,做个薄切,五花肉片跟土豆片层层叠叠一起蒸,肉香和糟香融为一盘,特别去尝那湿润的糟泥,有一种进阶版酒酿的奇妙口感。
比起臭和糟,更有攻击性的是霉!鳓鱼三度抱盐三年陈,咸里散发陈年的臭,做成霉鳓鱼肉饼,蒸出来臭里带鲜,巧妙配了淡味的海蜇丝,浸到汤汁里分外好吃。
比起霉鳓鱼,更有冲击力的是虾籽!我第一次意识到宁波人的虾籽不是苏州人的河虾卵,而是海洋中的浮游生物,加盐腌渍再发酵,发展出尖锐的咸臭,当地人常拿来配毛芋艿,今天用来蒸带鱼,细碎密密铺满。
怕虾籽太咸,可以蘸点米醋,店里用的瞻岐米醋是宁波非物质文化遗产,加了中草药酿造,酸度清丽,特配海鲜。
据说为了把港口的渔获新鲜运到上海,店里专门买了辆运输车每天两头跑,所以还能在这里吃到外面不多见的小海鲜,比如当天就有跳跳鱼,滩涂边蹦跳的小鱼,做个椒盐,就很下酒。
刚刚喝了黄酒,跟进纯米吟酿,日本人本想学中国人酿米酒,却意外造就了清酒,这支用爱知县的软水和梦山水酒米酿造,米香轻柔、口感清纯,跟浓醇的黄酒相映成趣。
酒兴来了,下酒菜再来一轮!糟鸡、糟鹅掌、猪头肉做个拼盘,再来杯店里的精酿啤酒,专门在宁波找人做的,清爽咸鲜,仿佛带着海鲜的味道。
可不我们刚刚从爱尔兰回来,当晚还带了瓶爱尔兰威士忌,Redbreast是单罐蒸馏的经典,特别混合了未发芽的麦芽,突出天然麦芽香气,铜罐三重蒸馏,令酒体更轻盈顺滑,雪莉酒橡木桶陈酿又带来辛辣甜美的口感,充满翡翠绿岛的淳朴自然。
酒喝多了,下酒菜我忘记了一些,但忘不掉甜品猪油块!加了猪油的糯米和黑洋沙一起蒸,热烫油润甜糯,宁波人笑称是“煮破的黑芝麻汤团”,童年最爱。
忽然发现隔壁一桌年轻人也点了这道甜品,怎么?你们也是宁波人?一聊,原来祖辈从宁波来上海,骨子里还留有美食基因……正说着,她们桌上了盘热乎乎的荠菜炒年糕,看我眼馋,小姑娘大方地匀了一口,搞得姐姐我都不好意思了,上一次这么串桌还是在沪依小酒馆。
好喜欢这般小酒馆,好像环绕着某种神奇的气场,来了这里,酒不免多喝两口,菜可以互相交换,人人享有一种真实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