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饼如嚼月，中有酥与饴。今年我们过了第一个没有母亲的中秋节。母亲于今年一月份离开我们至今为止有八月余了。中秋节前两天，在北京工作的妹妹就在群里说，她要回娄底陪父亲过中秋节。她回娄底的当天晚上打电话给我，问我在哪里？我说我在单位宿舍备勤值班，因为有同事跟我换班，我要还同事的班。她是用一个北京的手机号码打给我的。她问我值班需要她开车接送吗？我说，不用。你多陪陪父亲吧。她说好，然后就挂了电话。在妹妹打电话过后的当天晚上，我就做了一个梦，梦见母亲和我们一起吃团圆饭。饭桌上还有妹妹离异的爱人。我们吃的一盘菜是鸡。前妹夫嫌弃地把鸡脖子丢弃在饭桌上。母亲依然是像在世时一样，一把椅子侧身而坐四分之一的座位。梦醒时分正是凌晨三点钟，我忍不住在群里发微信说，这是不是母亲托梦给我，要我们大家都团圆和睦。妹妹第二天看了微信，她在群里提议，中秋节那一天去公墓看母亲，问谁和她一起去？父亲和二姐报名去。我问我爱人老杨去不去。老杨说去。我在群里对妹妹说，中秋节前一天我上晚班，要九点钟左右才能把交接班及宿舍里的琐事处理完。我问妹妹愿意等我到九点钟一起去吗？妹妹说，九点钟有点晚，她和其他姊妹先去，下次轮到我休息时，她再陪我去。我说好。
中秋节上午八点半左右，我从单位坐公交车回家，坐到建设局红绿灯附近时，路上的车呈现出一种拥堵的状态，司机和乘客都呈现出一种焦灼的心态。上午快九点四十分，我终于下了家门口的公交车站，打电话给老杨，他说他们正从山上下来。他要我先回家。我这时看到群里父亲和二姐发了一些家人在中秋节为母亲祭奠的照片。照片上，家人们为母亲摆了三碟桂圆干、拇指玉米、鸡蛋、葵瓜子和月饼等食品，还摆了三杯酒。家人们正在为母亲焚香烧纸祭拜。老杨回来后，因他临时有事，他又匆匆忙忙走了。我洗完衣服，就来到父亲家里，和二姐及妹妹一起陪父亲过中秋节。我到达父亲家里时，已经快十一点半了。我们都想给父亲帮忙下厨，但是年愈八旬的父亲想亲自给我们做一餐团圆饭，我们就尊重他的意愿。父亲靠近厨房的小客厅和摆电视机的大客厅里分别挂有两幅对联。小客厅挂的对联是岳飞《满江红》里的诗词：“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大客厅挂的对联是父亲亲自撰写的对联：“勤耕而获无言苦，写水画山有奇趣”。大客厅悬挂的对联之间还有一幅以《清气满乾坤》为题的梅花图。父亲悬挂的两幅对联，体现了他看淡名利，热爱读书写作画画的文化人的情怀。三十七，三十五。只见父亲眼睛一边盯着厨房门口的、靠着塑料袋等杂物的、摆放在地板上的石英钟，一边嘴里念念有词说，他是在看高压锅蒸鸡的时间。石英钟上的分针指在“7”的位置。知女莫若父。我了解父亲最喜爱读书写作和照相，我给父亲拍了几张左手拿豆腐，右手在切豆腐以及左手用洗碗巾包铁锅耳朵，右手配合在调换铁锅角度煎豆腐的照片。拍完照后，我用拖把把厨房和客厅拖了一遍。拖到客厅沙发下时，已经没有母亲在世时遗落的果皮纸屑，也没有母亲得阿尔兹海默症时经常用来捆扎东西的各种材质的绳索。我只从沙发下拖出了两根牙签。妹妹总想为父亲做点什么，她把石英钟旁边的塑料袋一个一个拧成一个麻花后整理好，然后把石英钟摆在父亲卧室门口的茶几上。十二点半准时开餐，父亲为我们做了三个菜：红枣蒸鸡、煎豆腐和白菜。白菜用两个菜碗盛着。生活尚可自理的父亲，现在没有直接在电饭煲里煮饭，而是在电饭煲里隔水蒸饭吃。父亲把菜端上桌时，用慈爱的口吻问我吃了桌子上摆的鸡蛋和哈密瓜没有。我答吃饭以后再吃。父亲又说，我们响应政府的号召，搞光盘行动，今天的菜要全部吃完。这里有两个鸡腿，你们三个，哪两个吃？二姐说，两个妹妹吃，我比她们大。当二姐和妹妹边看《开门大吉》电视节目，边等父亲吃饭时；当父亲在厨房盛蒸饭时，我又抢拍了几张照片。饭后，妹妹先午休了，父亲因牙齿不好，饭吃得慢。因为二姐陪父亲过中秋节第二天要去深圳看她孙女，她等我洗完碗后，约我陪她去买酱板鸭。买了酱板鸭后，二姐忙着清理去深圳的行李，我在家里吃过晚饭，在六点多钟，又步行到父亲家里陪他看中秋节文艺晚会节目。父亲正在吃土豆和鱼，妹妹吃过晚饭和朋友去孙水公园赏月去了。在路上，我经过一家中国福利彩票店，见老板娘刚刚从老家回来，她妈妈送给她一些蔬菜，其中有一个巨无霸冬瓜，她妈妈送给了她四分之一。我问老板娘可以给我一些冬瓜种子吗？老板娘友好大方地给我用塑料袋装好种子，还叮嘱我要把种子晾干。中秋节文艺晚会在内蒙古火焰蓝消防文艺小分队的一首《战士与母亲》的歌声中结束。我正准备回家时，父亲说，等他给老家的堂嫂打完视频电话，还有他给广东和湖南的战友回了祝福微信以后，他要我陪他到九楼平台去赏月。我说好的。我在等父亲忙的时候，顺便给他抢拍了几张以对联、梅花图、红色多穗麦吉月饼提袋和警帽为背景的照片。我突然发现，父亲满脸堆笑的右边脸颊上竟然有一个浅浅的酒窝。拍照以后，父亲给我转到央视五台体育频道，看到杭州亚运会上，中国健儿又夺得了二百米仰泳冠军。这时，妹妹已经回自己家里，她在家里翻找到母亲在世时写的“蚊仗”两个字，她特别珍惜，其中“蚊”字的“虫”和“文”两个偏旁隔得特别远，好像两个单独的字。妹妹把母亲的墨宝发在群里，二姐说，她没有母亲遗留下来的任何笔迹，深感遗憾。父亲忙完以后，他手拿手电筒和我一起上九楼平台赏月。九楼有一截转弯的楼梯，特别窄小，父亲叮嘱我小心一点。到了九楼平台，父亲要我以蹲的姿势给他拍了以平台小阁楼上的太阳能热水器和月亮为背景的照片。照片上，他穿着白衬衣，橄榄绿旧式警裤，黑色布鞋。他说，蹲着拍，显得人与月亮离得近一些。然后，他告诉我，月亮所在的位置是东面，月亮下面有一栋大楼，大楼楼顶上有五颜六色的圆圈灯在闪烁旋转的，就是娄底广播电视台发射塔。西面是司法局家属大楼。北面是公安局老办公楼推倒重建的用于别的用途的大楼。他又说，他有一个战友在司法局，他曾经以他为原型写了一篇小小说，发表在家乡的报刊上。他说，平台上一共有四个小阁楼，连接楼下的四个单元。平台上还有一列“目”字形不锈钢晾衣架，他曾经一个人在今年秋天的一个太阳很大的日子，在窄小的九楼平台楼梯爬上爬下，一天之内晒了八床被子。我也曾经在群里发要父亲注意安全的微信。赏月赏完了，父亲带我从东面数过来第三个小阁楼里下楼梯，他开始把手电筒照在他前面，后来，他发现我因光线昏暗跟上来慢，他赶忙把手电筒照在他屁股后面，这样，楼梯间光线就亮一些了。八点四十多，我跟父亲告别。走在回家的路上，月亮走，我也走。我这才仔细观察月亮，原来，月亮里面有阴影，好像一个人的两只眼睛，一个嘴巴。我在拍月亮的照片时，闻到了马路上幽幽的桂花香。回到家里，我看到监控视频里，父亲一边在和老家的二伯父打电话，一边在本子上记录，好像一个记者在采访。我把监控视频截图发群里，父亲说，兄弟之情！回忆少儿生活。有趣的事，边说边记个提纲！今天是中秋节，而母亲却离开我们去了另一个世界。望着天上的月亮，我不禁想起艾青的诗《我的思念是圆的》：“……我的思念是圆的/西瓜，苹果都是圆的/团聚的人家是欢乐的/骨肉被分割是痛苦的/思念亲人的人/望着空中的明月/谁能把月饼咽下？”我希望月亮可以成为某种媒介为我们传递对母亲的思念，希望把思念装在月亮里传送，来表达我们对母亲的思念……作者简介：
姜民，70后。籍贯邵东。
◆总编兼创作基地主任: 刘云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