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去世后，爸爸在外另娶。

爷爷要把我送人，姐姐抱着我不撒手。

爷爷对姐姐说：「你抱回来的就你养！」

这一抱就是二十年，我上了大学，有了好工作。

爸爸和爷爷找到我们，理直气壮地说：

「你弟结婚要买房，你俩作为姐姐，怎么也得帮衬帮衬吧！」

1

我从记事起，身边就只有姐姐。

别的孩子都有爸爸妈妈。

我问姐姐我们的爸爸妈妈呢？

姐姐一边起火烧饭，一边冷冷地说

「死了。」

后来是别的小朋友在我面前说：

「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你爸跟别人有了其他小孩，不要你啦！」

我才知道，原来我是有爸爸的。

只不过，他不要我们了。

姐姐大我十岁。

小时候，我总喜欢屁颠屁颠跟在姐姐后面。

早上，姐姐会早早起来生火烤土豆。

那会家里条件不好，空空荡荡，什么电器都没有。

唯一能用上电的就是电灯。

煮饭烧水都是用树枝、干杂草搭个架子生火。

山里雾气重，到处都湿漉漉的，生火并不容易。

烤熟一个土豆要好久。

姐姐总是会把那个最大的土豆给我。

但是我并不爱吃，天天都吃土豆，有点难以下咽。

后来，姐姐就会把我带到姑姑家。

姑姑家就在村里不远处，但是她好像不是很欢迎我们。

姐姐一到姑姑家就开始干活，洗衣服、放牛、踩猪食、喂鸡。

为得是中午可以在姑姑家吃饭。

姑姑的眼神凶凶的，我不喜欢在桌子上吃。

我就会端着碗蹲在墙根。

姐姐看我碗里没有菜，夹了两块肉给我，姑姑说：

「你吃得完吗？别浪费了。」

姐姐没有说话，不停地刨着碗里的米饭。

吃完午饭后，姐姐又开始不停地忙活着。

姑姑家的慧慧在一边看电视，手里拿着书本。

那会我很好奇，这纸上还有各种各样的小人。

我走过去蹲在她旁边。

悄悄地翻着她的书。

她看到后，一巴掌拍在我手上。

「不要动！！」

眼神凶巴巴地看着我。

我啜泣着不敢哭出声。

我怕惹她不开心，以后和姐姐就不能在她家吃饭了。

晚上在姑姑家吃完饭后，姐姐早早地就带我回了家。

姐姐在给我铺床，我想起白天慧慧看的书。

「姐姐，慧慧说她在上学，你怎么没有上学呀？」

「上学要钱的，姐姐没有钱。」

那会我才知道，钱这么重要。

姐姐铺好床后，看着我：

「姐姐会想办法让敏敏读书的。」

「敏敏一定要读书！」

很快，我就6岁了。

姐姐带我去找爷爷，说我很快就能上学了。

我很是期待。

上学了，我是不是也能跟慧慧一样有好看的书包，好多文具。

我在爷爷家屋里，看着姐姐跟在爷爷后面。

爷爷忙前忙后一直忙个不停。

就是没跟姐姐说话。

许久，爷爷说：

「哪里来的钱给她读书啊！」

「当时说把她送人，你不让。」

「你抱回来的你供她读啊！我没有钱。」

姐姐站在门外瞪了爷爷很久，后来，她转身进屋来。

牵起我的手，就回了家。

我知道，读书没戏了。

2

回家后，姐姐拿起我那件满是泥土的衣服到小河边洗。

我蹬蹬地跟在她后面。

她边洗边说：

「姐姐会想到办法的。」

我看着姐姐还有些发红的眼睛。

嗫嚅着说：

「姐姐，我不读了。」

「这样就不用去求爷爷了。」

姐姐听到后把衣服狠狠摔在石头上。

起身就大步往回走，扔下了衣服和我。

我看着她用衣服抹着眼睛。

她哭了。

我起站身，也跟在后面哭，我是不是惹她生气了。

「姐姐，姐姐……」

姐姐没有理我，大步跑了起来，把我甩得远远的。

回到家后，没有看到姐姐。

我就坐在屋里等。

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床上。

我起身去找姐姐，走出屋子，小河边的衣服挂在屋檐下在滴水。

我小跑着跑到隔壁堆杂货的屋子。

姐姐正在里面挑干草。

她看到我后，笑眯眯地说：

「一会姐姐给你做好吃的，今天有肉。」

姐姐没有生气，我开心地蹦。

「好啊，好啊！」

那晚，姐姐烧了青菜面条，碗里还有几块肉。

好香好香，我吃了满满一碗。

「嗝～」

我满足地打了个嗝。

姐姐看着我噗嗤笑了，我也咯咯笑个不停。

「以后，敏敏会经常有肉吃的，敏敏还可以跟其他小朋友一起上学。」

姐姐说这话的时候嘴巴在笑，但是眼睛没有笑。

「姐姐想到办法啦？」

我歪着头看向姐姐。

「嗯！」

姐姐没有骗我，没多久，我就真的上学了。

学校离家里很远很远，大家都是住在学校，放假了才回家。

后来，我就和姐姐分开了。

学校的生活比在家有意思多了。

班里有十几个学生，下课了可以一起跳绳、丢手绢、踢键子。

但是，老师上的课，我老是走神。

有几次打盹儿还被老师抓起来一直站到下课。

学习，一点意思都没有。

终于到了周末，我可以回家看到姐姐了。

我紧紧地抓着我的书包。

那里可是放了我偷偷攒下的三个馒头。

姐姐应该会喜欢吃吧！

我跟着其他小朋友爸爸的三轮车一起回来的。

到了家却没有看到姐姐。

可能是在姑姑家帮姑姑干活。

我又一口气跑到姑姑家，姑姑说：

「你姐现在不得了，嫁了人，眼里都没有我这个姑姑了。」

「我好歹供你们吃喝多少天，一点彩礼钱都没有的。」

「我看你姐啊，嫁了人，之后也不会管你了。」

从姑姑那，我才知道，我不在的日子里，姐姐嫁给了村里的王铁蛋。

王铁蛋家里是有点钱，但是他脑子不好啊！

这是村里大家都知道的事。

二十好几了都没有姑娘愿意跟他。

我小跑着跑到王铁蛋家，站在他家的屋侧边，看到了姐姐正在门前水龙头那里洗衣服。

我撇下了嘴，眼泪止不住得流，哇哇哭了起来。

姐姐被我的哭声吸引，转过身，看到了我。

她扯着脸笑了笑。

3

「敏敏回来啦！哎哟，我都忘了今天星期六了。」

「这都快下午了，快过来，姐姐做饭给你吃。」

我看着陌生的房子，屋前坐着个王傻子。

生气地站在那里吸着鼻涕。

她拽我，我甩开了她的手。

蹲在地上。

「生气啦？小哭包，走，吃饱了再气。」

姐姐把我托了起来，放在王傻子家的凳子上，没一会，一碗热腾腾的面就端了过来。

跟之前一样，上面还有好多肉。

我的肚子咕咕地叫，姐姐把筷子塞在我手里，我一根一根扒拉着。

一会，就吃光了。

我看见王傻子对着我笑，我很是生气。

我一点都不喜欢他，他那么傻，怎么配得上姐姐。

难道姐姐真的像她们说的那样是因为爱慕虚荣，贪图王傻子家的钱才嫁给他的吗？

我的火气瞬间又起来了。

我对着姐姐就是大吼：

「你为什么要嫁给他，你就这么缺钱吗？」

因为这句话，让我一直后悔到现在。

姐姐没跟我说话，周末下午我收拾东西上学，她也一句话不说。

直到另一个周末，隔壁的李婶跟我说：

「你姐挺不容易的，10岁开始把你拉扯这么大。」

「你以为她嫁给王傻子是自己享福去啦？」

「她是为了你啊！小傻子。」

后来我才明白，姐姐为什么突然有钱让我上学，为什么突然有肉吃。

那我那样对姐姐说话……

我缓缓地挪着步子去了王傻子家。

我靠在门口不知道要说什么，姐姐在屋里缝着衣服，一次也没看我。

我抠着手上的肉刺，一撕拉，就冒出了血珠。

一阵麻辣的刺痛感。

「嘶～嘶～」

我忍不住哼唧出来。

姐姐来到我面前，拉住我的手，拿出剪刀，把我手上冒出来的肉刺一点一点剪掉。

剪完后，我拿出我的书包。

从里面掏出两个从学校带回来的鸡蛋，小声地说：

「姐姐，给你吃的。」

姐姐瞪了我一眼，笑了。

之后我们再也没有提起那件事。

姐姐还像之前那样对我好。

就好像，这件事从未发生过。

可对我来说，却在我心里有了深深地烙印，一辈子也忘不掉。

姐姐，我会好好读书的。

回到学校后，我硬逼着自己不犯困，一犯困我就使劲掐着自己的手。

放假的时候，我就回姐姐家。

姐姐在王傻子家多弄了一张床。

只要我回去，就把王傻子赶到另外一个屋子。

但是王傻子的妈妈钱春花就不乐意了：

「小雪，你都来我家两年多了，这肚子怎么还没动静啊？」

她又瞥了眼我说：

「我们家可不能多养个人哦！」

「你可得给我抓抓紧。」

姐姐听着钱春花的话，默默应声。

我躲在姐姐后面，偷偷地看着她。

她一脸凶样，姐姐很听她话。

几个月后，姐姐的肚子还是没有动静。

钱春花拿回来一大袋乱七八糟的草。

她说是生子的药方，在一个有名的老中医那里买的，要姐姐喝。

姐姐喝了几天后，不停地吐。

钱春花到处说我姐怀上了。

可我瞅着我姐越来越不对劲，她脸色越来越差。

之前脸上还红扑扑的，现在连嘴唇都没有血色了。

我拉住钱春花的袖子：

「你看不出来吗？我姐病了。」

「你给她喝的什么东西？」

「你到她去卫生院看看啊！」

我急得直跺脚，可钱春花还端着药给我姐。

「人家老中医说了，这药会有点反应，正常的，要继续吃，再吃几天，就好了。」

4

我拦不住钱春花，也拦不住姐姐。

这天，姐姐喝完药后一直捂着肚子，头上不停地冒着冷汗。

关键时候就找不到钱春花了，王傻子在一旁着急地直打转。

没啥用。

我去找爷爷，爷爷甩开了我的手。

「她都嫁出去了，婆家的人，我去管什么？」

我哭红了眼指着爷爷说：

「以后你再也不是我爷爷了！」

我转头就向姑姑家跑去，现在能帮姐姐的就只有姑姑了。

姑姑一边骂一边跟我去王傻子家。

「一有事就来找我，有啥好东西也没见提过来给我。」

「你将来嫁人的时候，可得想着我，听见没？」

我拨浪鼓似得点头。

「我会的，我会的，姑姑，你快点！」

姑姑骑着三轮车把姐姐带到了城里的卫生院，医生说姐姐是中毒了。

要洗胃。

洗胃要四十块钱。

我看向姑姑，姑姑迟迟没有去缴费。

我拉了拉姑姑的衣袖。

「姑姑，救救姐姐，我以后赚钱会还给你的。」

姑姑抓紧了口袋，缓缓才开了口。

「我哪知道要这么多钱啊？」

「钱不够。」

她从兜里抓出一把钱，都是五毛一块的。

凑在一起才二十三块钱。

我转头看向收费处的护士姐姐：

「姐姐，能不能赊账啊？」

护士姐姐冷冷地说：

「不能，交不交费啊，不交费的话就不要挡着别人。」

我看向后面一群陌生的人，他们也在看我。

姑姑把我拽到一边站着。

这里到家一来一回也要好几个小时，根本来不及。

姐姐坐在一旁，捂着肚子，垂着头。

我急得不停地抽泣着，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忽然，有人递给我两张十元钱。

抬头，是一位年纪不太大的爷爷。

「先去缴费吧！以后再还我。」

我颤颤巍巍收下了钱，赶紧去交了费。

姐姐洗完胃，我却没有再看见那位爷爷。

我该怎么把钱还给他。

我刚进病房门，就看见姑姑在数落姐姐。

「死丫头，嫁了个有钱人，怎么，这么久也没见人来啊？」

「你那个傻子老公，怎么不送你来医院啊？」

……

我站在一旁，没吱声。

毕竟，这次是姑姑帮了忙。

「姐，你能不能不要再回王傻子家了？」

「姐姐没事，这结婚姐姐是认真考虑过的，你不要想太多。」

「好好读书，将来敏敏嫁个好人家。」

我会好好读书，将来带你离开这里。

5

小升初，我去了县里的二中。

二中，从来不被看好过。

但它，已经是我拼尽了全力才够得上的学校。

班里的学生大都是住在县城的，很少有像我这样外地来的学生。

班里一共五十二个学生，月考我排名四十八。

这是我第一次觉得不知所措。

我明明跟他们一样学习的，以前也是这样，可我次次都在班级前三。

可现在，为什么就这样了呢？

回到家，我不敢告诉姐姐我的成绩，更不想让钱春花知道。

可是，纸包不住火。

班里，同村的王识比我高一名，很快就传了个全村。

「之前不是说敏敏成绩比王识好吗？说不定之前就是运气好。」

「姑娘家毕竟还是姑娘家，之前成绩再好，这到了初中啊，还是不如男孩子。」

钱春花听到后，开始阴阳：

「这成绩还考什么大学，简直就是浪费钱。」

「还不如早早去打工，早点赚钱，好把这些年用我们家的钱还回来。」

正在刷碗的姐姐把碗往水里一扔，水溅到钱春花的鞋子上。

「唉哟，不长眼啊！」

「婆婆，讲话要有点良心，敏敏没用你们家钱。」

「敏敏用的是我的钱！」

「你的钱还不是我们家钱！」

……

「啪！」

一个巴掌扇在我姐的脸上。

姐姐抓起钱春花的头发就开始薅。

「你以为我是好欺负的，我一直不说话，是因为我还小，得找个地方糊口。」

「这几年我也忍够了，我这有手有脚的，还能把敏敏饿死不成。」

「这日子不过了，你家傻子爱跟谁过跟谁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