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作者:卜卜萝

芳芳看小说 2024-10-19 08:36:44

简介:

江湖,不过杀与不杀;

英雄,不过几章回的潇洒。

在爱与恨,情与仇中究竟如何抉择?

一夜间惨遭灭门,十年中被仇恨折磨的每一个夜晚,我要报仇,这是支撑我活到现在唯一动力……

爱因恨踯躅,割舍,谁的心会更痛?

“小哑巴!”他浓重的黑瞳闪着光,脸上头一次收起那玩世不恭、艳媚邪气的笑。他用两指捏住我的下巴,让我不得不面对他的逼视,“我只说一次,在我身边不许你想别的男人!”

知道吗,从你眼中传来的恐惧要将我吞没。从第一次握住你的手,这只手便成了我赖以取暖的归岸。我紧紧地回拥着你,你的怀抱好冷,“我不会离开你,永远都不会……”

我的蓝天,藏在你的身后,可我的涯……何处是涯?

精选片段:

那刀猛然扫向我的脖颈,来不及反应,闪电一般,身子像被劈成了两半,热辣辣的痛感传遍全身,我僵直立在原地……

  血腥味充满鼻腔,嘴中湿腻腻,尽是粘稠的血液,星星点点的血滴遍布面庞。我瞪大眼睛,身体上的痛楚不敌心中的哀恸,我惊恐的眼中霎时充满泪水。溅进眼中那一点猩红,被清澈的泪水冲刷,我清晰地看到娘亲那美丽不可方物的脸庞,那平日笑靥盈盈的脸上,充斥着巨大的痛苦而扭曲着,肌肉僵硬的晃动,美丽的瞳孔像要爆裂出来,嘴角挂着血,一缕一缕染红我的衣襟,担心又安心的看着我。

  娘亲用自己的身体为我拦开半刀,让我的脑袋现在仍可停留在脖子上,让我只是在左肩到左胸留下深深的伤口。

  “娘~”我动动嘴唇,却无法发出声音。娘亲一手抓着我的胳膊,像要拥抱我一样,身子前倾倒向我幼小的身躯,重重的把我压在身下。

  我无声的叫着娘亲,伸手想推开她,想看她的脸,可手上却一点力气使不出。突然,我再也不能动一下,恐惧占据心中每一个角落,呼吸仿佛都已停止,只有嘴唇不听话的颤抖……

  那双眼睛,那双眼睛,蒙面持刀人的眼睛……

  他的眼角扫到娘亲身下的我,眼中露出轻蔑的笑意。他抬起头不再看我,悠然缓慢的环视四周,径直傲慢的走过我与娘亲的身边,嘴角的笑意更盛……

  突然他一抬手,一放手,我听到兵刃贯穿身体的声音,血液如注,从娘亲的后背喷射而出。那把原本握在蒙面人手中的刀,狠狠的插进娘亲伏下的身体,连带着,刀尖深深植入我的右侧小腹。

  喉咙甜腻腻的,一滴滴血涌出来。神经都已麻痹,感觉不到任何的痛楚,只是身上像开了一个口,所有吸进来的空气都从那里漏出,让我力不从心的一阵晕眩……

  蒙面人兴味盎然的欣赏着挣扎的我,白里泛黄的眼睛,反射着血光,兴奋快意的瞪着……那是一双有着美丽轮廓的眼睛,黑黑的毛绒绒的眼眶,只是经过过多岁月的洗礼,这双眼已经分不出喜怒哀乐,只有麻木的快感,挑逗的眼神像是享受这种杀戮的幸福一般……他的眼睛放出魔鬼的光,离我的脸,越凑越近。

  “啊!”

  我大叫一声,喉咙沉沉的,就像是野兽一般的哀鸣。坐起身来,大口喘着粗气,胸口不住的起伏着。脸上蒙了一层水汽,分不清泪水还是汗水。

  我扯扯衣袖,抹去脸上的湿气。指尖停留在左肩长长的伤疤上,轻轻地抚摸,仿佛还会痛似的。

  我倒杯茶,走到窗边,平息急促的呼吸。十年过去了,仍像发生在昨天……

  六岁的我,无力的躺在娘亲身下,仅剩微弱的呼吸。我感觉到血液一点一点流出体外,要抽干灵魂的那种恐惧。

  娘,快醒醒,说一句话啊;爹,快来救我,你最爱的女儿;哥,你在哪,你还要教我家传的绝世剑法,不能说话不算话;姐姐呢,我好像听到姐姐的哭声,你还活着对不对……

  所有的人,爹爹,娘亲,哥哥,姐姐,还有丫头管家,是不是都不在了。我用力挣扎,却连转转眼珠的力气都没有,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丝生的气息。

  风渐起,吹得周围的长草沙沙作响。娘亲的身体渐渐变冷,却仍旧压在我身上,温暖着我不安冰冷的心。

  黄昏变黑夜,黑夜变白天。

  血腥味凝固,我吸着腐烂的尸气,就在渐渐失去知觉的时候,一个男孩子的惊叫声把我惊醒。

  “师父师母,这里有死人!”他的叫喊引来一阵骚动。

  我没有力气出声,头晕晕的想要睡去,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一个硬朗极有震慑力的声音:“年长弟子随我去看看,我们把他们葬了吧。”

  “爹爹,我也要去。”稚嫩的女孩,不谙世事的声音,仿佛眼前的不是一场杀戮,而是有趣的戏班子表演。

  “不行,你太小,在这里跟娘亲呆着。”女子严厉又温柔的声音。

  “那祁川师兄为什么可以去呢……”

  “祁川?”女子讶然,她喊了两声,叹了口气,“回去一定罚他。”

  娘亲被搬离我身体,新鲜的空气迎面而来,我却不知所措,不能呼吸。我不要离开娘亲,即使她不能说话,不能走路,不再给我梳辫子,不再对我笑,我也不要离开她。喉咙里堵塞着酸楚,我动了动干涩的唇,发出了一声像是动物受伤后的微弱叫声,眼睛直盯着娘亲离去的身影。

  “你!”抬娘亲尸体的男孩停止了动作,快步走到我身边,蹲下身仔细望着我,伸出手指在我的鼻边试探,“师父,师母,这有个活的!这小孩还没死!”

  他略显慌乱的抱起我,检查我的伤势,但看着浑身血迹斑斑的我,不知该从何入手。

  喂进口中的水,一滴一滴,变成泪,从眼中流出来。娘亲……

  被称作祁川的男孩依旧抱着我,眼中,一点一点,被我的伤痛灌满。被他称作师父的俊朗男子,动作干净利落的为我包扎伤口,牵动我身体和心中的一丝一丝伤痛。

  “娘……”我发出沙哑细小的声音,绝望的看着被搬开的尸体。

  我垂下的手被一只温暖柔嫩的手掌包住。一个中年女子关切的注视着我,爱怜的拨开我铺在额头的乱发。她梳着妇人的发髻,清秀灵动的面容,闪耀着温柔的慈爱,嘴角安慰的微笑,抚慰我一般。

  我呆滞的扭转头,想去寻找自己熟悉的亲人的脸,可是好累,再也支撑不住。闭上眼,头歪向男孩的怀抱。

  那天起,我就住在这个屋子中。抬眼,闭眼,都在这个屋子,这个不是我的房间,不是我的家,却又不得不当成家的地方,这个所有人对我都很好,尤其是师娘,可我却感受不到温暖……

  东方渐渐微亮,又是一天,新的开始……

不知睡了多久,身体时而发热,像被火烧,时而发冷,似堕入冰窟。梦中充斥着不同的声音,那双眼睛,那只泛着血光魔鬼的眼睛一直在盯着我笑,我不住颤抖,想大叫,呼救命,却发不出声音。我疯狂地扭动身躯,想摆脱那双眼睛,想狂奔到爹爹的面前,想躲进娘亲的怀抱。

  触手间,一只手被我紧紧握住,像终于抓到救命稻草一样,我倾尽全身力气,不论那人怎样挣脱,我就是不放。

  我终于平静下来,那只手给我的真实感让我暂时不再惧怕魔鬼的注视。我的意识渐渐模糊……梦中,有时听到女子温柔中透着威严的声音,问询我的情况,有时出现一个灰衫男子,为我把脉,疗伤,还有娇纵的女孩子,对我不屑一顾,年长或年幼的男男女女,时不时过来关切的看看我……可出现最多的,时时伴着我的,是一个年纪比我稍大一点的男孩子,没人的时候,他会双手握着我的手,还会轻轻抚摸我的发,有人的时候,他就任由我扯着他的手不放……

  我一直以为我握着的是娘亲,我把娘亲留在身边,可原来……他们叫他祁川。

  “喂,你聋还是哑,我娘在问你话,你快点回答!”蛮横天真的声音,她看来和我年纪差不多大,一身红衫,梳着两个羊角辫,雪白粉嫩的面颊像要滴出奶油一样,墨黑的大眼睛,眼梢骄傲的向上翘着,樱桃一样娇艳的唇一上一下的张合着,露出一口洁白的小牙。

  “琳珊!”温柔的声音,严厉的训斥。被称作娘的女子眉头微皱,淡灰色装束,为她豪爽的外表平添几分稳重。她转身向我,“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痛吗?”

  女子的一句话提醒了我,可我想到的不是我的伤口,而是挡在我面前的娘亲,我的亲人,家人,还有,那双魔鬼一样诡异的双眼。

  我原本迷惘的眼睛被恐惧填满,看着眼前一张张陌生的脸,奋力挣扎着想离开众人的视线。我轻声呼唤着,叫着“娘”“爹爹”,可是嘴中不断发出的声音,任何人都无法识别,包括我自己,那像野兽一样的低沉的叫喊,把我都吓到了。

  我缩到床角,手猛地收回,僵硬的手指却仍是紧抓祁川的手的姿势,指甲在他的手背留下两道划痕。我双手护着胸前,不住的摇着脑袋,想摆脱开这一切。

  “你不要怕,我们是好人。我会保护你的!”九岁的祁川身材还小,却已散发出令人安定的气质。他向前探身,靠近我,真诚焦虑的望着我。

  那女子让众人退下,只留下她一个人陪着我,安慰我,像娘亲以前那样抱着我入睡。她问我伤口还痛不痛,问我想不想喝水,饿不饿,想吃东西吗。我却只是抽泣,无声的流着泪。后来,她又会问我叫什么名字,是哪的人,父母是谁。我不再哭泣,双眼干涩的望着她,动动嘴唇,依旧无法发出声音。

  我……哑了。

  “释然,来,这是师娘亲手为你做的,多吃一点,今天师父他们回山,很想祁川吧!”师母笑盈盈的把莲子八宝粥推到我面前。

  十年,她的脸上增添了细小的皱纹,可皮肤依旧白皙细嫩,笑起来眉眼弯弯,女侠豪气不减,严厉随着岁月磨灭了几分,增添几分柔情,看起来更像是个富贵人家的夫人。

  说是师徒,感情却像母女。师母对我怜爱,无微不至的照顾我,待我好更胜过施琳珊,她的亲生独女。只是我有着本能的抗拒,我失去的娘亲,不是任何一个人可以代替的,我是去的爱,不是许多人的好就可以弥补回来的。而且,我害怕我会再次失去,我的心,永远都是封闭的,就像我的嘴。

  “琳珊天天吵着见祁川,连他爹爹都不想,就想着祁川!”师母伸手为我把碎发捋到耳后,像对自己的女儿一样温柔怜惜的看着我吃饭。

  祁川,这些年,这个名字与我最是熟悉。

  最初我无法融入新生活时,是他时时陪着我,用他灿烂如烟花的笑靥感染着我。无助脆弱,迷惘生与死,曾经与未来时,是他对我说,“你一定要振作起来,为家人报仇!”在我没日没夜练习剑术,却欲速则不达时,是他拉过我的手,扔开我的剑,带我到山涧瀑布,看着奔腾的流水,飞身而下,“我们逍遥门剑术心法就在于‘逸’,你心里装了太多事,怎么练得出来,从这里跳下去,体验一下飞翔的感觉吧!”

  他喜欢对我说话,自顾自的讲,时而与我眼神交流,无需言语,他明白我在想什么。可十年来,他总是想让我开口,叫他一声祁川,因为今生我说出的最后一句话,只有他听到了。

  “娘!”房中温馨的气氛瞬时粉碎,施琳珊推开门,小嘴一扁,既像生气又像撒娇似的笑笑,“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这么没规矩,进师姐房间也不敲门!”师母责备的说,脸上却挂着笑。

  “娘!”施琳珊扑进师母的怀中,斜眼瞄了我一眼,“您天天躲在师姐的房间,不想见女儿吗?”

  “多大了,不嫌羞!”师母刮刮她的鼻子,拥着她。

  这么多年,她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对每一个人撒娇,除了我。

  “娘,给女儿绾个青花髻吧,爹爹回来,要让他看到女儿变漂亮了才好!”

  “爹爹最想看到你剑术进步,发髻不梳也罢!”

  师母开玩笑的逗弄琳珊,惹得琳珊脸上一阵羞红,更添娇艳。她叮嘱我多吃些饭菜,才和琳珊笑着走出我的房间。

  琳珊年纪比我小两个月,可看上去像比我小两岁,不是她长得小,而是我过早的成熟吧。被仇恨冲昏头脑,心心念念只想报仇,所以师父给我起名叫“释然”,希望我放下一切怨念,而他迟迟不让我下山,就是怕我会被仇恨驱遣,做出不可预料的事。

  我对着镜子,理顺了三千青丝,却无论如何理不出个青花髻。我很讨厌对着镜子,清秀的瓜子脸,些微有些苍白,墨漆一样的眉眼,娇俏的小鼻子,淡淡的唇,这张脸,少了一些生气,却如此像我的娘亲,像我的姐姐,无论何时看到这张脸,都只是揭开我的疮疤,徒增我的伤痛。只是我无法露出娘亲那样温柔泛着光晕的微笑,我不会笑,我的世界如此寒冷,言不由衷的笑容只会令自己都厌恶。

  “逍遥剑的关键是一个‘逸’字,你轻盈灵动有余,却过于狠辣,把招术看的太重,失了精华所在。记住,无恩无怨,无欲无求,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我闭上眼,脑中出现师父临走前,对我的点拨。我不懂,招数若不很辣,如何之敌死地,敌人不死,岂不是自取灭亡?

  风吹动竹林,沙沙的响。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幽幽青绿中,享受早已习惯的孤寂。今天师父回山,所有人都放假,忙着重逢或者叙旧。可我珍惜这一点点时光,我不能说话,每次都是单独和师父师母请安。祁川师兄,在众多是兄弟中最得师父欢心,不止因为他的资质悟性高,还因为他的性格好。他总是灿烂如烟花般的笑着,对所有的事都满不在乎,潇洒的活着,逍遥剑被他耍出来,威力大增。今天一定又会有一堆师兄妹围着他,要他讲下山的趣事。

  我摇摇头,有时祁川会突然不自觉的碰进我脑中。想起我们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很甜蜜,却又莫名的恐惧……

  释然,是释爱还是释恨,爱与恨同样让人畏惧……

  手中的剑渐渐垂下,我轻轻叹口气。

  突然,一阵剑气从身后袭来。

天空,一半蓝,一半灰。

  逍遥门所处的烟峭山,偏僻荒凉,像一条分割线,隔开大陆与南海。山南面都是陡峭的山崖,在悬崖最高处眺望,碧海连天,点点船只装饰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像点点星光镶嵌在静谧辽阔的夜幕中,向下甚至可以看到海浪击打屿石,掀起滚滚浪花……北坡却是另一番天地,拥有自己的布局格调,像一个孤立的世外桃源。翠绿的竹林迎风摆动,偶有突兀的奇峰山峦,几抹瀑布飞流而下……

  也许美好都是要远离硝烟与繁华,这里纯洁宁静,人烟却稀少,就连山下的烟峭小镇,来来往往也只有那几张熟悉的面孔。一如逍遥门,名头虽响,却很少有人在江湖走动。

  六月的末尾,没有焦灼的艳阳。

  六月的末尾,那么下个月就是我的生日了。我并不期待什么,只是心底最深处,隐约藏着一个记忆,娘亲为我扎好冲天的羊角小辫,爹爹端来一碗象征性的长寿面,我嘟着嘴,不愿意吃,姐姐在哄我,哥哥却在一旁大笑,来抢我的面条……

  我仰头望着灰蓝的天空,轻轻叹口气,手中的剑渐渐垂下。

  突然,一阵剑气从身后袭来,温和中夹带凛冽。

  我回过神,急向一边侧身回转,却没有去挡开他的剑,而是在空中虚画了一个弧线,直指那人的咽喉。

  果然,他吓了一跳,剑身轻扬,拨开我的剑尖,身体向后仰倒,躲开这极为犀利的一招。我暗笑,这招的更经典更为狠辣的精华还在后面……可是,不能再继续了。

  我顺着他的剑力向后跃开,看着男子向后几步踉跄,精致俊美的面庞写着满满的惊异,还带有几分慌乱,圆滑饱满的红唇围成精密的圆弧,高挺的鼻梁在脸上投出一道阴影。好久,他浓黑潇洒的眉才舒展开,深邃的目光中充满了不解与疑惑,脸上却绽放出烟花般灿烂的笑容。

  “你这小丫头,什么时候学的这么狠毒的招数?”明亮的声线,欢快的责备。

  “你这小丫头”是祁川师兄对我的别称。最初,他怎样哄我骗我,我都不肯吃药时,这句话就会脱他口而出,后来,我们一起练武,朝夕相处,我的执拗倔强逐渐显现,每当弄的他气急败坏,却又拿我没有办法时,他就会这样叫我。

  我仰起头,得意的笑笑,收剑入鞘。

  “真是吓了一跳,还好你师兄不只仪表堂堂,还有真才实学,要不然,天下群雄都称赞臣服的我,就这么栽在你这个小丫头手上了!”他爽朗的大声笑着,轻柔的捏捏我的脸蛋。

  我笑着别过头,躲开他的手。忽而又转过头,轻轻的抬手指了指他,戏谑调皮的笑笑,眼中露出疑问:“怎么师兄你在江湖上很有威名吗?天下群雄都称赞,臣服?”

  他恍然,扬扬眉,垂下眼,笑容不露声色的褪去,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像在思索着什么。那瞬息的黯然,令我心中无来由的一痛。抬眼间,他却换上了愉悦稠密的微笑,捏捏我的脸,牵起我的手,向前走。

  “想不想我?”

  我和祁川坐在深潭边的岩石上,看着山间飞流直下的瀑布,打在山石上溅起朵朵水花,汹涌投入深潭。奔腾的流水声,化作水汽,湿润着我们面颊。

  水流到我们的岩石下,渐渐归于平稳,只剩下一丝涟漪。

  小时候,我们也喜欢这样坐着,练功累了的时候,不开心的时候,想念亲人的时候,我都会坐在这里,看着这一切。忘了什么时候,祁川把手搭在我的肩,让我靠在他的胸前,让我歇息……

  “那就是默认了。”见我不做手势,不回应他,祁川很自然的说。

  我明媚的笑笑,好久没有感到这样开心。

  我抬起身,双手抱拳,对他作揖,故作正经的表情,“小女子怎么敢不想念大侠您呢?”

  他咧嘴一笑,洁白的牙齿反射着阳光,“你这小丫头,想我不在正厅等我,一个人跑到这里练剑,练剑就那么重要……”他的声音淡去,一只手绕过我的脖颈捏捏我的脸,眼睛却盯着湖面。

  仿佛是受他的忧伤感染,我心头一阵凄苦,练剑当然很重要,如果少练这一天的剑,遇到那个魔鬼眼的仇人,也许我就会如十年前一样,死在他剑下,少练这一天的剑,也许不只报不了仇,还会赔上自己的性命。可是,为什么祁川会如此忧伤……

  “祁川,”我扯扯他的衣袖,注视着他的眼睛,手在我们之间比划着,从刚才我就感觉到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握住我的手,笑着摇摇头,眼中却笼罩着淡淡的忧伤,“没什么,只是觉得,如果可以一直这样,没有烦恼的坐在这里,该有多好!”

  我轻轻触碰他手上的疤,那道被我抓伤的疤痕,祁川的心里也有一道疤,即使他是笑容灿烂如烟花的天使,他心中也有道难以抚平的伤疤。

  “喂!你这小丫头,怎么一个人跑来这里?”祁川气喘吁吁的怒斥,盯着受伤刚刚痊愈的我。

  我抱膝坐在潭边岩石上,听到了,却不想理会。

  “喂!你想自杀吗?”他小心的走过来,坐到我旁边,尽量不惊吓到我。

  我茫然的抬起头,我不想自杀,我刚刚才从鬼门关回来,那两道伤疤明明已经愈合,可只要想到,仿佛就会隐隐作痛,我亲眼看着娘亲死在我面前,死太恐怖,我不要……可是我该怎么办,我该怎样活……我好怕。

  “你很幸运。”他的声音不同与以往,少了那份放荡不羁,认真的让人意外。

  我抬起头,这是什么话,一夜间失去所有亲人,所有爱我的人,居然还会被称作幸运。

  “你有那么爱你的娘亲,用生命来保护你,你的爹爹,一定也是拼尽所有力气在保护你……多好,即使分开,阴阳相隔,他们依旧也是爱着你的,”他目视前方,像是在自言自语,“你这么伤心,也是因为你爱着他们,曾经一定有过很幸福的生活。”

  他自嘲的笑笑,“你知道我吗,被师父收养之前,我是个孤儿,只有娘亲没有爹爹,”他缓缓地吐字,“我和娘亲的日子过的很苦,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总是在逃亡……有时候,娘亲会看着我流泪,‘为什么会生下你?’她会这样问我……可我想她应该,也是爱我的……如果我能够见到我爹爹该有多好,哪怕只是一次,远远的看着……”

  他的眼中含着泪,嘴角却向上扬,坚强的笑着,“我娘临死前,告诉我永远都不要靠近我爹爹,他会杀了我,可她连爹爹的名字都没有告诉我,要不然,即使死在他手上,我也想叫他一声爹爹!”

  他凝视着我,眼中的泪滴顺着脸颊滑下,“至少你幸福过,你要振作,你要为他们报仇,不能让他们枉死!”

  我的瞳孔放大,被这个想法击中,有些不能呼吸。

  我看着祁川,缓缓伸出手,擦去他脸上的泪。

  “你很幸运,你遇到了我,我救了你,我是你的福星啊!”他捏捏我的脸颊,恢复成平时不羁的笑容。

  我扁扁嘴,却不禁笑了出来。

  “这就对了,好好生活啊,像我一样……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薛月……”我无意识的张口,瞪大了眼睛,我刚才说的,清晰出口,是人类的语言。

  “你,你明明就会说话嘛!”他大声的说,“你再试试,我早知道你可以说话的。”

  我张大了嘴,一字一句的做着口型,可无论怎样努力,怎样清嗓子,就是无法再发出声音。

  “你,再试试看,叫我的名字,祁川……”

  “你在山上不知道,江湖险恶,武林盟主,背叛,追杀……有时候我真恨当初对你说,要为父母报仇,我应该对你说,要和祁川师兄快乐的生活……”他额前的发随风飞舞,看似说笑,又似认真。

  我不禁莞尔,别过脸,不让他看到我满脸红霞,似认真又似玩笑,轻轻的在他胸口捶了一下。

  “小月,”他捧起我的脸,看着我的眼睛,“如果我们把一切都忘了好不好,我不再想找到爹爹,你也不要报仇……”

  我脸色忽变,双眼放着冷箭。坚定的摇了摇头,打断他不要再说下去。我被魔鬼眼折磨了十年,被仇恨折磨了十年,十年刻苦练剑艰难生活为的就是那一天可以手刃仇人。

  祁川不以为意,露出淡淡的笑,“早就猜到了。”

  他探手在衣袋里,表情像变戏法一样,伸出手,手心赫然放着一只白玉头钗。钗身玲珑似透明,钗头是一朵绽放开的白玉小花,五朵花瓣微微翘起,花心点缀着几粒玛瑙石,简单,精致。

  “礼物!”他灼热而深邃的目光紧逼着我,“第一次下山,总要给你带回点什么。这花叫做酴醾。”

  “酴醾……”我做着口型。

  “七月花,花季末尾的绽放。有人说它代表着终结。可只有终结才能重新开始……”他抿抿嘴,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他也知道我不会听从,“我给你戴上吧!”

  我低下头,在水中的倒影,看着他轻柔的理顺我的发髻,把白玉钗紧紧的插入发中。水中的女子,脸上除了苍白,终于又有了其他的色彩,倒影都让人觉得娇艳。

  “小月,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要怎样报仇。可你却志在必得一样,答应我,不管怎样,都要告诉我!”祁川按着我的肩,关切又诚挚的说。

  我点点头,清楚的打着手势,“南宗剑派,你调查的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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