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盯上我家了》作者:桓婧

芳芳看小说 2024-08-28 11:26:52

简介:

沅国竟宁年间,奸臣与清流相争,朝堂之上,一派风起云涌。

我家作为排不上号的边际成员,就是双方势力相争的背景板,不仅不用参与争斗,遇事还总被人忽略。

尤其我父亲,是个相当低调的存在,连史官多记述一个字都会嫌浪费笔墨那种。

但不知为何,沅国鼎鼎有名的大奸臣,还是盯上我家了。

身为清流名士中的一支,我家拥有宁折不弯的品格,本该与奸臣势不两立、对抗到底,却迫不得已与之联姻、共结连理——我和姐姐,分别嫁给了大奸臣的两位公子。

每每思及此处,我都不禁潸然泪下。

此时我夫君从门外回来,奇怪地看着我:“你怎么哭了?”

我答:“眼里进了砖头。”

我夫君默了默,忽略掉我的口误,递给我一份清单。

清单上写的是地方进贡的物品,进贡的对象是最受陛下宠爱的六公主。

六公主之前因为一些小事,与我起了争执。

我不解夫君之意,甚是迷茫地看着他。

他悠闲地走到我身边坐下,不紧不慢地说:“看看有什么喜欢的,为夫替你去截个胡。”

精选片段:

沅国竟宁年间,朝堂上形成了两股较大的势力,呈分庭抗礼之相。

  这两股势力,分别是:奸臣东平,股肱司空。

  “东平”指的是东平王。

  东平王早年凭借军功被封异姓王,手握十几万人的军队,负责沅国北部边塞防御之责,是国内地位最高的一位武将。

  按理说,武将本不该干预朝政,也不能干预朝政,但是东平王他很不一样。

  沅国管朝政的是文臣,连武将所需要的军饷粮草,都得从文臣手里抠,所以东平王在拿军饷粮草的时候,免不了看人脸色。

  东平王是个暴脾气,谁人给他脸色他就给谁拳头,被给了拳头的也不敢在这个位置上久待,以至于一来二去,负责给他派军饷粮草的人换了好几拨,新来的却依旧在给他脸色。

  东平王见这些文臣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臭脾气,一咬牙一跺脚,跑到皇帝跟前说:“那个大司农尸位素餐,批个军饷他娘的居然要批两个月,放在战时就是在贻误军机,恳请陛下换人——对了,我这里有个不错的人选,不知陛下作何考虑?”

  皇帝作何考虑不重要,东平王举荐的人,皇帝自然不敢有什么异议,立马就给那人安排了大司农的位置。

  东平王从此以后取军饷粮草取得舒心,走路都带风。

  有了一件舒心的事以后,再看其他不舒心的事,也就越看越不舒心。

  不舒心的事看多了,东平王便觉得手痒。

  边塞承平日久,东平王用不着顾虑战事,便把手伸向朝堂,开始着手整顿那些让他不舒心的事。

  从东平王开始整顿那一天起,朝中所有官员,无论何等官位,只要对自己职责稍有懈怠,东平王都会揪住他的小辫子,拖到朝堂之上大肆批判,安上一个德不配位的罪名,对其撤职查办。

  因为官员被撤职查办而空缺的职位,则由东平王举荐的人补上。

  这件事一开始没人觉得不对,时间一久,大家才猛然发现——

  短短三年,这个凭借军功进入朝堂,背后没有任何世家做倚仗的东平王,已经让自己的门生故吏遍布朝野,掌握着大半个国家的话语权。

  之所以说大半个,是因为另外小半个国家的话语权,由丞相司空一家为首的清流名士牢牢据守着,东平王暂时无法撼动分毫。

  因为有外敌在,这群清流名士内部,也就团结得愈发紧密。

  而我父亲作为这批清流名士中,不怎么排得上号的一位,在自己岗位上兢兢业业不敢有半分懈怠,就是怕被东平王抓住把柄,仕途不保。

  父亲为人非常低调,朝堂上的两方势力争吵不休时,他尽量隐藏自己的声音,顶多在皇帝做出偏向他们这一方的决定时,跟着其他人一起喊喊“陛下圣明”的口号。

  他谨守自己的生存法则,在波诡云谲的朝堂之中保全了仕途,保全了这个家,让我和姐姐得以在一种被朝中势力格外忽视的状态下,平安健康地长大。

  世家的女儿到了合适的年纪,一般都要为了家族联姻而出嫁。

  但因为我父亲为人太过低调,外界对我和姐姐非常之没有印象,我们早过了及笄之年,却连个登门议亲的都没有。

  不用为了家族联姻而成为牺牲品,是我和姐姐迄今为止最大的幸运。

  不过这个幸运能维持多久,父亲心里比较没底。

  半个月前,沅国皇帝有感于朝堂上的两方势力缠斗太久,矛盾如果到了不可调和的境地,最终可能会迎来一场大战。

  大战之后,两败俱伤是最好的结果,但如果一胜一负,对皇帝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他那个皇位坐得也不安心。

  既然不能保证两败俱伤,就该尽量避免战争到来,只要双方不开战,也就分不出胜负。

  所以皇帝他一拍脑门,给东平王提了个相当吊诡的建议:由东平王亲自出面,从素来跟他作对的清流名士家中选出一女,配给东平王的长子,用联姻的方式来化解双方矛盾。

  东平王大概觉得自己年纪大了,跟人斗争太累,也有意缓和紧张的气氛。

  所以东平王脑子一抽,居然认同皇帝的建议,真的开始给自己儿子挑媳妇了。

  此消息一出,家里女儿作为备选者的清流名士们都在暗暗骂娘。

  清流名士大多不肯与庶族联姻,即便权力大到左右皇帝旨意的地步,在清流名士眼中,东平王也还是个庶族。

  士庶之隔犹如天堑,哪里能随便打破。

  不过大家骂娘不敢骂到皇帝跟前,所以皇帝听不到这些人的心声,已经开始慢条斯理地安排各项事宜。

  各家的女儿们都要由宫廷画师画一幅肖像,送去东平王府以供初选。

  清流名士们原本想贿赂宫廷画师,让画师把自己女儿画丑。

  奈何宫廷画师只听命于皇帝,不收贿赂,肖像全都按原样来,画得不偏不倚,画完后直接送进了东平王府。

  连让人往肖像上加几点麻子的机会都不给。

  等全部肖像完成,清流名士们人人自危,每天都在祈祷着东平王高抬贵眼,别看上自家女儿。

  我和姐姐也从这件事中体会到,父亲他为人低调,是真低调——负责整理备选名单的人完全忘了单家还有两个女儿,宫廷画师直接略过了我家没画。

  父亲发现我家被忽略后,每天都开心得合不拢嘴,相比起同僚们的胆战心惊,他倒是显得高枕无忧。

  不过他也只敢在家里这样,出去的时候还是和同僚一样摆出一副苦瓜脸,免得被人发现端倪,把事情捅出去。

  父亲最近心情一直很好,恰巧今天轮到他休沐,天气不错,他打算带着我们一家去城郊的湖上冬钓,煮酒论诗什么的,想想就很惬意。

  出行计划在昨晚定下,今天一大早父亲就叫丫鬟来催:“二姑娘快着些吧,坐马车去城郊的湖那儿要一个时辰,再晚的话,玩不了多久就得赶回来。”

  “知道了——”我推开被子,打着哈欠起身,来到铜镜前开始梳洗打扮,穿好衣裳。

  没过一会儿,丫鬟又来传达父亲的话:“老爷说今天天气不错,但是湖上风大,姑娘们还是要带件避风的斗篷。”

  “好——”我随口应道,心里想着哪件斗篷比较衬今天的衣裳。

  结果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丫鬟第三次过来,在厨房找到我:“姑娘先别忙着挑路上要带的零食了,赶紧整理下着装,去前厅跟老爷一起接旨吧。”

  我手里拿着半块米糕,心情复杂:“……”

  好不容易起这么早,皇帝的旨意可千万别让我今天的行程打了水漂。

  通过门廊来到前院,我和同样刚整理好着装的姐姐碰上,跟她一起进入前厅,负责宣读皇帝陛下旨意的宫中内侍正好进来。

  我和姐姐匆忙向内侍行了个礼。

  内侍同我们回礼,然后退到一旁,向身后的人做了个“请”的手势,让身后的人先进来。

  打头的那人身材壮硕,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他的妻子也不遑多让,行动举止干净利落,一副常年练武的样子。

  他们身后跟着的两位年轻人,个个剑眉星目、英姿飒爽。

  我和姐姐以及父母看到他们,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呼吸一滞,差点连话都忘了说:“见……见过东平王、王妃。”

  跟东平王和王妃行礼过后,我和姐姐又一起向平辈——东平王家的两位公子见礼。

  “不必拘礼。”东平王武将出身,嗓音带着一股醇厚且掷地有声的特质,他瞥向一旁的宫中内侍吩咐道:“宣旨吧。”

  宫中内侍倒仿佛听命于东平王一般,答了声“是”,疾步走到众人面前。

  我和姐姐站到父母身后,东平王和王妃也走过来和父母并排站着,东平王家两位公子悠闲地走到他们父母身后,站定。

  众人一起听内侍宣读圣旨:“陛下诏曰:工部属水部员外郎单祺之长女单薇,勤修有容、静女其姝、宜室宜家,特聘于东平王之长子檀晖为妇,共修百年,永以为好……”

  “老爷——!”

  随着母亲的一声惊呼,父亲在我们面前轰然倒下。

  他初闻噩耗,一时之间难以接受,竟然气至昏厥,吓得我们一家人都着了慌。

  东平王和王妃见状走过来,为维持面上的客气,稍微关心了几句,然后回头跟人说请郎中过来。

  我和姐姐一同围至父亲身边,先安慰急得没主意的母亲,又叫人拿水过来。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父亲因为气晕过去,所以没有看见接下来发生的一幕——

  一片混乱中,东平王的视线在我身上停留片刻,若有所思,然后回头别有深意地看了看自己尚未婚配的次子。

  似乎是想着既然已经薅了羊毛,那干脆先逮着一只羊薅完。

  我被吓得冷汗直流,拼命掐着父亲的人中,想把他叫起来问清楚:

  我家究竟是什么时候被奸臣给盯上的?!好在父亲昏迷的程度不是很深,在我大力按压人中穴的努力之下,父亲怪叫一声醒了过来。

  东平王看到父亲苏醒,随之展露笑颜,而清醒不久的父亲,眯缝着眼睛环视众人,等把视线挪到东平王身上以后,两眼一翻差点又要背过气去。

  内侍也急了,赶忙捧着圣旨过来帮忙,他跪在父亲身旁的空地上,对父亲喊道:“单大人你先别晕,你还没接旨——”

  母亲揽着父亲的肩,努力想把他扶正,眼泪不住地往下流:“单祺你别吓我,你千万不能有事——”

  父亲一直身体康健,我很少见他这样,脆弱的样子叫我害怕,为了防止自己呜咽出声,我干脆闭着嘴没有出声,趁没人注意,偷偷举袖子抹了一把眼泪。

  姐姐被吓得更懵,呆呆地跪坐在我身边,没有任何动作,犹如一尊石像。

  父亲在众人的呼喊之下缓缓回过劲来,喘了几口气后,由母亲扶着站起身来。

  父亲抖了抖压皱的袖子,对东平王行礼道:“见、见笑……”

  “无妨。”东平王看着父亲,用甚是关怀的语气道:“单大人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要不要先去休息,让郎中过来再看看?”

  “不用……”父亲虚弱地笑着,从内侍手里拿过圣旨,端正站好,平复了气息以后,镇定地念出那三个字:“臣接旨。”

  东平王满意地点了点头,对父亲道:“单大人好好休息,我们先回去了。”

  父亲说自己没事,坚持送东平王出府,东平王也没再推辞。

  父亲要送,我和母亲以及姐姐自然要跟随。

  到了府门外,东平王和父亲说着告别的话,我突然发觉姐姐没在身边,转头去找,差点被自己看到的一幕惊掉下巴——

  东平王世子檀晖似乎拿着一样东西递到姐姐面前,但姐姐只是垂眸看着那样东西,双手背在身后不肯接。

  檀晖对付的办法也很直接——他伸手把姐姐的左手从背后拉出来,打开她的手掌,把东西放进她手里。

  因为檀晖背对着我,遮挡住了我的视线,所以我看不见他给姐姐的是什么,等他给完以后转身,我也同时收回了视线,免得被他发现我在偷窥。

  但这个场景已经深深印在我脑海里,让我没办法忽视。

  送走东平王后,我们一家回到府里,看着堆了满院子的聘礼,相顾无言。

  发生这种事,我们自然没了出游的心情,父母撇下我和姐姐去房中议事,姐姐也失魂落魄地回了自己房间。

  入夜。

  我推开姐姐的房门走进去,看到她双手交叠放,半趴在房正中的桌上,双眼无神地盯着忽明忽暗的灯火。

  桌上除了灯座以外还有一样东西,大概就是檀晖今天给她的,我用眼睛往那儿一扫,发现是她经常佩戴的玉蝉。

  用翡翠雕刻而成的玉蝉在灯光之下更显莹润,我看了这东西十几年,应该不会认错。

  那是我的推断有错?

  又或者……檀晖侮辱了姐姐拿这个玉蝉威胁?!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再次把视线转到姐姐身上,仔细分辨了她脸上的表情,觉得似乎……应该不会有那么过分,是我想多。

  我拍了拍自己的脸甩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在姐姐对面坐下,她察觉到我的动作,终于回过神来,坐直了身体。

  “东平王世子怎么会拿着你的玉蝉?”我状似无意地问。

  “大概是跟在我后面,看见我丢了,顺道捡回来的。”姐姐说出自己的推测,呢喃着道:“他那么生气……”

  我越听越糊涂:“你为什么要丢自己的玉蝉?”

  “不想看见它想起……”姐姐说到一半忽然没了声音,我抬头看向她,发现她的眼眶逐渐发红。

  我意识到檀晖跟姐姐之间发生了点什么,而我居然不知道?

  这简直匪夷所思,我和姐姐几乎天天都在一起,晚上也经常一块睡,我以为她没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不过……嗯,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有自己的生活实属正常。

  我试探着问:“你们……单独见过面?”

  我其实不是那么强烈地想打听姐姐的私事,奈何我身负使命而来,不问清楚不行。

  姐姐对我没有戒心,苦笑数声,笑过以后,和盘托出:“连上今天,他已经帮我找回了三次玉蝉。”

  第一次是赛诗会,檀晖把玉蝉给她时说:“你在诗里拐着弯骂对手,骂得挺狠。”

  姐姐震惊地问:“你听出来了?!”

  檀晖笑着说:“在你们士族眼里,我是不是就该不学无术?”

  姐姐慌忙否认,然后在回家的路上跟檀晖聊了许多,她又胡编乱造了几首诗,都被檀晖听出了深意,于是深觉此人是知己。

  第二次是蹴鞠赛,那天大家踢得太过上头,下起小雨也不肯停,直到姐姐摔了个狗啃泥,双方才同意终止比赛。

  姐姐没注意玉蝉掉了,第二天回去找时,檀晖坐在那儿,守株待兔般等她:

  “今天营里的兄弟们在此处训练,碰巧发现了你的玉蝉,你跟人蹴鞠也不摘下来?”

  姐姐说她戴着玉蝉运气好,当然不摘。

  檀晖闻言便看着她笑:“这么重要的东西,可别再弄丢了。”

  这两次都是姐姐自己回原地去找,没带上我,难怪我不知道。

  “你们两情相悦!”我听完以后得出结论。

  我极少见她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跟我讲述有关一个人的点点滴滴,姐姐肯定动心了,不用猜。

  陛下赐婚,是正经做了回月老,顺应了他们的意愿,可是……

  “我们不能在一起。”姐姐垂下眼帘,语气绝望地道,“今天你也看到了,父亲气至昏厥——我们两家分属不同的派系,以后必定要争个输赢,即使在其中侥幸活下来,等纷争结束开始清算的时候,我和他,肯定有一个人不能活。

  “从两派开始争斗的那一天起,所有上船的人,就再没回头路可言。”

  我想安慰姐姐,却又讲不出什么话来。

  劝她别那么悲观?劝她人生得意须尽欢?有花堪折直须折?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让姐姐早点休息,从她的房里退出,又去了父母那里,把姐姐的事告诉了他们。

  “既是两情相悦,那便遵旨罢。”父亲放下空了的茶杯,“我原本担心她不喜欢这桩婚事。”

  “可是,爹,你怎么办?”我问,“以后你就是东平王的亲家,朝堂之上……其他人会怎么看你?”

  受排挤是肯定的吧?而且还是两头堵,受夹板气。

  “不必担心。”父亲说,“为官数十载,什么场面没见过?要是因为这样就乱了阵脚,那我早该辞官归隐。”

  我疑惑地看着父亲。

  诚然,这样稳重的样子才该是他,那今天他被气至昏厥……难不成是演的?

  父亲给自己续满了杯子,完全不回应我疑惑的眼神,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是时间太晚,我不得不在母亲的催促下起身回去睡觉,话也来不及问,不过我后来想,即使问了,父亲大概也不会答我,所以没什么必要。

  姐姐大概需要一个人好好休息,我决定不去打扰她,回了自己的房间。

  父亲曾经称赞过我,说我很有那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大将之风,无论白天发生多大的事,晚上只要一沾枕头就能睡得像头死猪。

  他说的没错。

  所以第二天丫鬟含冬在敲门无果后直接推门进来,把我摇醒,拿出一张纸哭着对我嚎道:“二姑娘你快看看这个——门房说大姑娘一早就出去了,我去给她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了这张纸——”

  我被她摇得好不容易理清思绪,等眼前的景物定住,才看到纸上写着简单的八个字:

  女儿不孝,小翎要乖。

  她是真的疯了,用这么少的字来跟我和父母诀别,分明一心求死。

  要不是含冬在我和姐姐身边跟得久了识字,这张纸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被人注意到——

  我感到一阵心慌,却不能在此刻表现出来。

  我迅速起身,边穿衣裳边吩咐含冬:“你告诉爹娘,我去城里那些高的楼子看看,他们去河边找找。”

  含冬抽噎一声,答应着走了出去,我穿好衣裳,边走路边挽发,再简单地用木梳固定,从离家最近的高楼开始搜寻。

  姐姐寻死的念头应该是在昨晚定下,所以来不及买药,不可能服毒。

  如果带刀出去,她不是官府的人,大清早的在都城旭京这么走,不可能不被巡防营的人给拦下。

  所以最后只剩两个方法,跳河或者跳楼。

  对了,那场赛诗会,就是在观星楼举行的,她会不会去那里?

  我想到这里,立刻提步奔向观星楼。

  我在观星楼的楼下看不到任何东西,生怕自己疏忽,赶忙爬楼上去,看到空无一人的大厅后,一颗心如堕冰窟。

  我来到栏杆前,看着府宅和零星几座高楼被城中道路分隔成几块的景色,此时朝阳升起,街景都清晰了许多。

  但目之所及,却看不到姐姐的身影。姐姐到底去哪里了?

  我努力回想着她有可能去的地方,最后发现她哪里都可能会去,要找到她最好把全城都搜一遍。

  思及此处,我感到一阵头疼。

  旭京太大,时间到了正午我才检查完所有高楼,而父母也刚搜寻完护城河,回来的时候恰巧和我碰上。

  接下来还要去哪儿找?我们顿时都没了主意。

  “老爷——”管家的喊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抬头一望,发现他正从家里的方向急匆匆赶来,路上的行人唯恐被撞,都对他纷纷避让。

  管家跑到我们面前,气喘吁吁地弯下腰,父亲赶忙扶了他一把:“怎么样?是不是小薇回来了?”

  “是、是——”管家说完这个好消息,把气喘匀才道:“是东平王世子送回来的,大姑娘要轻生,正好被世子瞧见,拦了下来。”

  听到这里,我和父母才终于松了一口气,父亲沉声道:“先回家。”

  众人一起回家的路上,管家尽职地跟父亲说着姐姐事件的细节:“世子把大姑娘送回来的时候,两人较劲似的互相瞪眼,后来世子说,大姑娘若实在不想嫁,东平王府可以退婚,但是大姑娘以后别想嫁其他人,世子也发誓终生不娶——老爷,您说说,这可真是对冤家!”

  “不是冤家不聚头。”父亲闻言感叹道:“年轻嘛,都天不怕地不怕。”

  世子把姐姐送到家里,确认有人看着她,让她无法再动轻生的念头,便告辞离开,所以我们回家时并未见到世子。

  姐姐被厨娘和含冬两双眼睛盯着,坐在前厅不敢妄动,直到我和父母进来,厨娘和含冬解开绑她的绳索,姐姐才得以揉了揉刚才被缚住的手腕。

  厨娘和含冬告退,姐姐自知有错,偷偷瞟了一眼父母脸上的神色,便赶紧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

  我走到她身边坐下,陪她一起,顺便检查她的手腕有没有被粗砺的绳索磨破——还好只是被磨得肤色发红。

  我们从小到大,无论发生何事,都绝不会丢下对方一个人挨骂。

  连父母都对我们没辙,早已放弃了将我们分开训斥的努力。

  母亲见姐姐没事,便把教育之责全权交给父亲,自己先回房休息去了,今天在外奔波把她累得不轻。

  父亲在我们对面坐下,开始给自己倒水。

  “我苦心孤诣教导你们这么多年,没想到教出你这样的废物。”父亲的语气平淡,语义却极重。

  我担忧地看了姐姐一眼,见她闻言只是咬了咬嘴唇,没有太大反应,才稍稍放心。

  “如果你不满意这桩婚事,你爹我拼着这条老命也要抗旨把婚给退了,现在倒好——”父亲抬起杯子呷了一口水,“明明两情相悦,你却要寻短见。”

  “我不是真的要寻短见。”姐姐的语气保持着难得的平静,开始解释今天她怪异的所为,“我只是想做出自尽的假象,算好时间,特意等巡防营的人经过时跳河,好多点人证,然后游到下游再上岸——没想到被檀晖拦下了。”

  我诧异地望着姐姐:“你为什么不告诉家里?”

  “我想瞒下所有人,这样才令人信服。”姐姐继续叙述着完整的计划:“我打算隐姓埋名,在外面安定下来,等风头过去,再传消息回家里。”

  “你没试过冬泳吧?”父亲冷冷地指出姐姐计划里的漏洞:“从河道上直接跳下去,经冰冷的河水刺激,轻则抽筋重则动弹不得,为了不被人发现你还活着,你还得一路游到下游再露头呼吸——连最有经验的老水手都不敢做这种事。”

  “我后来也是……想到这一点,”姐姐面色尴尬地说:“犹豫了一下,所以才被檀晖给拦住了。”

  “幸好他拦住你给你一个台阶,不然你在河道那儿想跳不跳的,更丢人。”父亲吹了吹水道。

  “爹明明知道后果——”姐姐被训以后没有丝毫愤懑,她如此行事,有她自己的道理:“如今士庶相争,已经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地步,若将来士族落败,跟随东平王的人,断然容不下单家继续做东平王的亲家;若庶族落败,丞相在了结东平王一家时,也肯定会把我们一并株连……爹,这无论如何都是一盘死局。”

  “不见得,”父亲把杯盖扣上,发出“嗒”的一声,淡然地看向我和姐姐,“这局棋还有一线生机——就是如陛下所期望的那般,化解士族与庶族间的矛盾,结束这场争斗。”

  我心想,这真是天方夜谭。

  “让双方握手言和?”姐姐的想法和我一样,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直接否决道:“不可能,这太难了。”

  “哦?”父亲挑眉,讥讽道:“从小到大,我教了你们那么多,就教会你们挑容易的事做?”

  我和姐姐面面相觑。

  父亲放下杯子,屈起手指扣着桌面:“这场争斗已经持续了十几年,许多政令都因双方扯皮而被耽误,许多有才华的人都因不肯站队而被埋没到地方,对这场争斗感到不满的大有人在,所以如果提出结束争斗,必定会得到响应,此事并非不可行!”

  我没想到父亲竟有这样的心志——这么说来,昨天他听到圣旨后假装昏厥,也就解释得通了。

  “爹,你昨天装晕,是做给内侍看的?”我问道。

  姐姐闻言瞪大了眼睛,看看我又看看父亲,大声重复我话里的那两个字:“装晕?!”

  姐姐想骗父亲,没想到先被父亲骗了一回,唉,我们这个家,整天都勾心斗角。

  “我站在士族一边,面对陛下所赐的这桩婚事,总不能喜笑颜开。”父亲说,“一个人微言轻、庸碌无为的小官,面对此事会作何反应,我就该是什么反应。”

  一个会被赐婚气至昏厥,却又不跟皇帝去闹的小官,才是皇帝最满意的、与东平王联姻的人选。

  “你看,”我用手肘戳了戳姐姐道:“爹才是高手,多学着点。”

  姐姐完全不像我这么乐观:“爹,你要我为了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去改变朝局?”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怎么突然有点要姐姐为了娶檀晖倾国以聘的意思?

  等等,我又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小薇,你们两情相悦,要不是朝局若此,成婚本该是理所应当的事。”父亲看事向来通透,一句话就点醒了我。

  朝局若此,但朝局本不该如此。

  昔日太、祖立国,君臣同心,百官协力,以五万兵力生生挡住北漠铁骑,百姓安乐,海晏河清。

  那时的朝堂根本就没有这些争斗。

  两方势力彼此倾轧,不过是国力日盛,大家吃得太撑才引发出的乱局,不是沅国朝堂应有的状态。

  姐姐喜欢世子没错,世子喜欢姐姐也没错,他们只是受朝局影响不能相守,他们才是受害者。

  不该把罪责推到两个受害者身上,而是该去改变朝局。

  这便是父亲的逻辑。

  “爹娘为女儿谋划之心,女儿明白,可是妹妹没有义务为我牺牲。”姐姐听懂了父亲的话,转头望向我,语气坚决道,“小翎有自己的路要走。”

  我明白她的想法,回望着她笑道:“姐姐同样没有义务为我牺牲。”

  姐姐张了张口,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父亲的一声咳嗽打断。

  父亲清清嗓子,站起身来,拢着衣袖道:“那接下来由你们姐妹俩单独谈,我就不参与了。”

  父亲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涉及我们姐妹二人的事,父母为免于自己一碗水端不平的情况出现,一般都由我们自己去谈。

  等父亲的背影消失在门边,我抢在姐姐前面先开口道:“你不想连累家里,那我也一样,我也会尽己所能不让你为我牺牲——何况父亲提出的是最好的办法,如果真的做成,所有难题都能迎刃而解。”

  “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可是真有做成的可能吗?”姐姐颤抖握住我的手,眼里渐渐有了泪意,“我如果嫁给檀晖,皇后肯定要你……”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不要你现在就为了我放弃喜欢的人。”我回握着姐姐的手,同样坚定道:“世子敢发誓,为你终生不娶,他已经那么努力,你要辜负他吗?”

  姐姐闭了下眼,眼睫之下渗出两滴晶莹的泪水,顺着脸颊一路往下,滴落到我的手背上。

  我看了下手背说:“好了别哭了,或者你要继续哭我们先换个手,你自己接自己的。”

  姐姐难过的情绪瞬间消失殆尽,睁开眼,脸上的表情如遭雷击,她往我肩膀上推了一把:“我是你姐姐,接我几滴眼泪怎么了?你嫌弃吗?!”

  我十分嫌弃,甚至忍不住皱眉:“眼泪落在手上可难受了,黏糊糊的,天气这么冷,想用热水洗手还得去厨房烧……”

  姐姐愤愤地用衣袖擦干眼泪,起身跺脚对我怒道:“单翎,你真不愧是我亲妹妹!”

  我摇头晃脑道:“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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