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空难丧生后,半夜我却接到她的电话

每读故事 2024-10-06 08:35:34

三毛说:“每想你一次,天上飘落一粒沙,从此形成了撒哈拉。”

正因为如此,他那个优秀的女儿,在西撒哈拉重生了。

“100万!只要能救出我女儿,我女儿的死亡赔偿金我都拿出来给你当律师服务费。”一个苍老的声音霸气地喊道。

陈楚江觉得这句话很别扭,既然都说是死亡赔偿金,那还怎么去救女儿?

由于足够吸引眼球,他朝着声音来处看过去,正是律所高级合伙人胡蕾的办公室。

胡蕾曾是前国家一级游泳运动员,保送名牌大学后,考入美国常春藤大学读了“老流氓”(LLM,美国法律硕士)。

只有35岁,却有16年执业经验,至今单身,典型的工作狂,擅长处理高端涉外案件,人生赢家无疑。

她性格有一些些强势,但总体还是好相处的。

陈楚江刚来律所的时候,大家都告诫他跟胡蕾交流什么话题都能说,就是千万别提家庭,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办公室的门没关,陈楚江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正坐在胡蕾的办公桌对面,满是老年斑,皮肤松弛,身体随着说话颤抖着,感觉随时要散架。

陈楚江好奇地走到门口,想听个清楚,被胡蕾瞥到,索性喊他进来学习涉外案件处理。

老人称自己女儿是十年前空难的幸存者,在非洲西撒哈拉被人救起来以后囚禁10年之久,但苦于求助无门,这么多年一直没能把她救出来。

胡蕾用她独特淳厚的嗓音回道:

“张大伯,这种情况应该属于领事保护的范畴,是外事部门来管,我们律所可能还做不到跨境救人这种事儿。”

“哼!”张老头气不打一处来,“外事办?那能有啥用,就想让我签赔偿协议,息事宁人。”

“是赔偿金额谈不拢吗?”

“不是,只有签了赔偿协议,我才能拿到我女儿的遗骸。但空难后,我接到过我女儿的电话,她肯定没死!所以我坚决不签,结果外事办的说我是出现了什么……什么幻觉。”张老头全身抖动着,喘着大气,“外事办和那个航空公司合起伙来骗我签字,胳膊肘往外拐!”

陈楚江见他过于激动,赶紧上前搀扶,老头喘了几口气,叹道:

“哎,十年了,我真的没精力跟他们再缠下去了。”

原来老人近期感觉自己大限将至,上个星期最终还是妥协,签了协议,但坚决不同意在境外火化,一定要看遗体,结果冷冻邮寄给他的竟然是用小铁桶装的一堆碎肉。

“妈的,给我寄了一个大罐头!”老人手上的拐杖杵着地上直响,“我不信女儿就是这堆玩意,我让外事办去抗议,要航空公司重新调查,结果他们让我雇律师算了!好嘛,签了协议就开始推来推去踢皮球。”

胡蕾有些诧异:“保护公民的海外利益,就应该是外事办负责,怎么还让你来律所?”

在陈楚江的印象中外事办也是一级政府部门,都是素质高、懂外语的年轻人,不会随意把人推到律所的,更不会说当事人出现幻觉这种伤人的话,于是要老人详细说说情况。

老人说十年前,他老伴儿那时候也还健在。

两个人一起在家里看电视,突然看到插播的紧急新闻,一架从巴西圣保罗飞往德国法兰克福的国际航班发生空难,飞机坠毁在西非沿岸的大西洋。

而他们在国外从事咨询机构工作的女儿张应雪,正好上了那趟航班。

刚看到新闻消息的时候,老两口五雷轰顶,疯了似的到处打听,最后找到了本市外事办。

经外事办多方核实确认,失事航班隶属于A国的国际航空公司,他们女儿的名字确实在登机旅客名单中。

经过两周的搜救打捞,航司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宣称,机上司乘人员共计264人,全部遇难。

后来航司事故调查报告公布,承认虽然遭遇了强对流天气,但机组人员违规操作导致发动机起火爆炸,是事故发生的主因。

老两口老来得女,而且是这么优秀的独生女,他们难以接受这个结果,但残酷的事实就摆在眼前。

即便哭干了眼泪,也不得不面对。

在外事办的牵线搭桥下,航司通过在中国大陆的代理处,联系到了老两口,双方开始协商赔偿事宜。

老两口不缺钱,并没有狮子大开口,只想快点签字以后让航司把女儿残存的遗体和遗物寄回来,好落叶归根。

本来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结果突然在某一天深夜,老人的手机接到了一串开头为+212的国际长途电话。

连续两天,刚开始,他们以为是骚扰电话也就没接。

但是那电话总是半夜拨打过来,而且连家里的座机号也打。

老头觉得奇怪,在第三天半夜接通了。

电话那头却没人说话,只有呼呼的风声,老头试探性地问过去:“你是谁呀?怎么老是半夜打电话给我?”

只听见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叫了一声“爸爸”,随即传来了哭泣声,老头当场激动得癫痫发作,被紧急送往医院。

等醒转过来,老两口在网上查询了212所代表的国家区号,是位于西非的一个争议性地区——西撒哈拉。

因为从没听说过,他们就在墙壁上挂的世界地图上找,等找到那个角落的时候,两位老人又一下子瘫软在地上。

这里就是离女儿飞机失事那片海域最近的地方。

女儿可能还活着!

这一通电话让老人已经死寂的心重新燃起了希望。

他们把这事儿告诉了当时对接的外事办工作人员,那边也觉得诡异,于是建议老两口带着录音录像设备,等电话再来的时候记录,然而,对方却再也没来过电。

他们不甘心,主动开通了国际漫游功能,直接拨打回去,却始终打不通,至此那个电话再也没出现过。

老人急得不行,请外事办查到这个号码,并坚持称听到了女儿哭着叫爸爸,肯定是被绑架的求助声。

外事办的人当时还劝慰老人,可能就是个巧合,骚扰电话的马甲就是随便套的。

而那一声叫喊,可能就是半夜梦里思念女儿,被电话惊醒后的幻觉。

毕竟航司的全套死亡证明材料都已经摆在面前了。

此事太过离奇。

胡蕾听完汗毛直竖:

“呃……可能,真的如外事办所说,一些巧合让您出现了幻听?我们也接过不少案子,家人突然离世,会产生这种情况。”

“如果就这一件事儿,我老头也就认了。可后来我的邮箱总是不定期地收到女儿的邮件。”说着张老伯打开了自己的邮箱app,把收件箱点开。

他告诉众人,空难后,差不多有四年时间,他会收到一个名为yingxue.zhang的谷歌邮箱的邮件,老人知道这是女儿张应雪的工作邮箱。

一年中给他发很多次,邮件抬头是:“秉华,你好!”或者“Hi,秉华。”

“秉华是?”陈楚江好奇地问。

“我就叫张秉华。”老人一边划着手机屏幕一边解释。

“您女儿直呼您名字吗?这看起来像陌生人的称谓,一般系统邮件才会这么称呼您吧,是不是她设置了什么自动发送功?。”

老人摆摆手,叹道:“如果这邮件抬头写的是爸爸,我还真觉得是假的。因为我女儿从小受到的是西式教育,她会四门语言,跟我邮件对话一直都是这个习惯,不信你看?”

他把邮件翻到更早的时候,果然,称呼都是直呼其名。

“而且,”老人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在七年前确诊了肺癌,而那年她发给我的邮件里就有询问我癌症治疗情况和医药费用。还有……”老人又往后翻,“我老伴在女儿失踪后一年就因为思念成疾,去世了,结果一个月后她回复的邮件里就写道,对妈妈的离世感到非常的难过,作为女儿相当不孝。”

陈楚江点开了其中一封邮件的内容,真的就是以女儿的口吻询问他生活、工作、健康情况的简短的信件,结尾是:如果联系不到我,请不要着急,我忙完了会尽快回国陪你们——yingxue.zhang。

那口吻感觉像是空难从没发生过一样,似乎张应雪真的生活在另一个平行空间。

纵使胡蕾见多识广,可此时看着这诡异的邮件和摆在面前的航空公司死亡证明,也不经皱了皱眉,显然是对这灵异事件也没有什么头绪。

“还不止呢!”张大伯又从手机里调出来几张照片,“这是我推特账号上的截图,你们看。”他指着右下角99+的红色数字:

“这个是我女儿用推特给我发的私信,上个月我去美国的时候,无意间打开这个软件发现的,但是我不太会用这个软件,就截了图,想回国研究研究。”

陈楚江搓着一胳膊的鸡皮疙瘩,看着张大伯滑动着照片。

“您怎么有这个账号?这个好像在国内登录不了呢。”

“这是女儿以前给我申请的,只有去国外的时候能登陆上,不过我一直都没用过。”他抿着嘴,看向两位律师。

又补充道,女儿张应雪在美国给他们买了一套房子,说是等有时间接他们过去住。

飞机失事后,老人也没想着要处理,虽然每年还要缴纳房产税,但总要留个念想,想着万一她哪天会回去。

等了快十年,张大伯身体越来越差了,最近突然感觉大限将至,上个月拜托老乡专门陪自己去了一趟西雅图,把房子处理掉了。

就是那个时候他想起来还有个账号,就试着登录下,结果发现女儿从三年前就开始频繁更新动态。

陈楚江点点头,凑近了又看看,咦了一声:

“怎么她给你的私信全是日语?还有后面的几串数字是什么意思?”

“哎,我女儿精通四种语言,中英就不说了,西班牙语和日语也很在行,她在各种平台上用不同的语言,这不稀奇。”张老伯老头摇摇头,“这串数字我刚开始觉得是电话号码,但是位数不对,更像是……某种密码,对对,是求救密码!”

胡蕾越听越觉得诡异,看着那些日语假名和数字,心里发毛,于是吸了口气高声喊道:

“宗可洪!过来下!你看看这日语什么意思?”

好像声音大一点,她就不那么害怕了。

宗可洪是在日本帝国理工大学留学归来的律师,听到喊叫后,他茫然地走进胡蕾办公室。

什么都没解释,胡蕾就让他赶紧对着那个截图翻译日语。

他傻愣愣地咂摸两声,摸着宽下巴仔细看:

“这是在自己账号上截取的私信列表吧?”

见老头摇摇头,想来他也不是太懂,于是解释道:

“这私信是对方系统的通知,告诉你她更新动态了并不是跟你聊天。从截图来看,只显示了每次动态内容文本的开头和结尾,中间正文都省略了。”

他掏出自己手机,跟三人展示:“就像大家有时候收到长短信那样,在屏幕通知上只显示内容的头尾,中间是省略号。”

宗可洪指着那些只有两三行的私信截图:“你们看,大部分推文的开头是寒暄和自我介绍。”

“什么自我介绍?”其他人都好奇地问。

“说她来自……让我想想这个片假名的词是……”宗可洪沉吟片刻,突然眼睛一亮,“哦,是非洲……”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还有什么?”老头紧张地问道。

“还有……她可以顺畅地……对对对,这个‘コミュニケーション’(发音:空缪妮kei寻)是外来语,嗯……就是‘交流’的意思,也就是她自称会说很多种语言。”

“就是她,就是我女儿,没错!”老头激动得浑身开始颤抖,紧紧抓着宗可洪的胳膊,“那……后面数字是什么意思?”

宗可洪被老头的样子吓了一跳,胳膊也被抓得生疼,用手扒拉了下,不太情愿地说道:

“正文看不到,最后那段话的意思是请联络我。”

宗可洪还不合时宜地教起了日语:

“您看这个‘联络’在日语中也写成‘联络’,发音是‘蓝辣库’,这个‘蓝’呀,要发长音……而且……”

胡蕾皱着眉打断了他的自嗨:“那数字还真的是电话或者账号之类的吧?”

宗可洪摇摇头:“这就不知道了,不像是日本的电话。”

他到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吊诡的事儿,傻乎乎地问道:“看截图猜啥呀,直接登录去看那个推特账号啊,正文里面应该有说明。”

胡蕾摇摇头:“不行的,要看推特必须翻墙才行,但翻墙是违法行为,咱们还是需要向网信办申请通信信道。”

宗可洪摇摇头:“搞那么麻烦,我直接找我日本同学帮我查不就行了……”

几人正在讨论呢,却突然发现旁边的张老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始吐白沫,直挺挺地倒在了沙发上。

大家被吓惨了,赶紧掐人中,打120。

好在送医及时,医生说是过度兴奋导致的抽风,应该是被推特私信内容给刺激到了。

七十多岁的风烛残年的老头,经历丧女之痛,又走了老伴,如今孤苦伶仃还要被这种诡异的信息折磨,大家心里都相当难受。

胡蕾坐在病床边,看了看昏迷的老人,又瞥了眼两个青年律师:

“怎么样,这个诡异的案子你们想不想接,100万呀,比干诉讼赚得多多了。”

“这……”陈楚江沉吟半晌,“这案子怎么打呀,我们这……还什么西撒哈拉,那是什么地方我都没听过。”

宗可洪在一起去医院的路上知道了案件经过,他也茫然地点点头:

“是呀,这个事儿看起来鬼里鬼气的,怪瘆人的,这……是不是要请道士啊?我俩小卡拉米,怎么接啊?”

“我带你们呀。”

胡蕾微笑着举起胳膊:

“虽说事出反常必有妖,但我是唯物主义者,我就不信真有鬼。说不定真的是空难幸存者,困在了西撒哈拉,被人控制了呢?我原来是游泳运动员,从坠机地点来看,离海岸最近只有十几公里,抓着漂浮物也不是不可能游上岸。”

说着,突然问道:“你们看过三毛的《撒哈拉的故事》吗?她与荷西就是在西撒哈拉生活的,那应该是个美丽的地方……”

两个大男生摇摇头,想来并非文艺之人,不过看心宽体胖的胡蕾姐,一介女流都不惧,他们也都点点头,毕竟跟着合伙人混,那是能分大蛋糕的。

如何入手呢?

肯定不能像无头苍蝇一样满世界飞,胡蕾思来想去,觉得应该去一趟外事办,找找当年案件的承办人,了解下具体的情况。

外事办,全称是市人民政府外事办公室,办公大楼就在政府大院后门的一栋小阁楼里。

胡蕾以前处理过很多政府部门涉外的法律服务项目,所以来办过很多次“因公出国”的审批,认识保安,于是顺利带着陈、宗两人上楼,来到了领事处的接待室。

一个自称孙小峰的男士热情接待了他们,约莫30多岁,高个子,看起来很斯文,给三人引到会谈室后倒了茶,随即拿出记录本,坐在了桌子对面。

当得知是为了张秉华寻女一案来此处后,孙小峰脸色变得有些为难起来。

他无奈地说道:

“胡律师,张秉华的事情,我也跟了十年了,很了解,这个老人性格有些执拗,你们律师何必要接这个没头没尾的案子呢?”

宗可洪听此话有些不高兴:“哎,你怎么能这么说求助者呢?不是你打发他找律师的吗?”

孙小峰皱眉摇摇头:

“我这不是被他逼得没办法才建议的嘛,再说我说的是事实呀,事故报告、死亡证明,白纸黑字摆在面前。

“现在赔偿协议也才签完,100万赔偿款马上到位,遗骸也拿到了。这些法律文件和手续,可是我一个个帮他做的领事认证。

“为了他的事儿,我打了无数报告和申请,十年间都换了三任领导了,可是所有的结果都指向她女儿已经遇难了。”

孙小峰好像一肚子委屈要倒:

“张秉华就执拗地认为她女儿被绑架了,十年都不签和解协议。好不容易签了,现在又不认可那遗骸,非要重新做DNA比对。

“你们知道他这些年给我提了什么要求吗?要我去跟A国政府抗议、要以政府名义举报航空公司,还让我派警察去西撒哈拉抓人……

“我跟他解释多少遍了,我们是地方外办,没有外交权限,派警察跨境抓人更是天方夜谭。

“结果被他骂得狗血喷头,说我是软骨头,哎……我一个办事员,我能怎么办……”

胡蕾点点头,孙小峰其实说得没错,外交事权在中央,地方外办只能对内协调,跨境执法更是妄想。

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主权,除非丧权辱国,否则不可能允许别国警察在自己领土调查、抓人。

陈楚江比宗可洪温和多了,他先安抚了下孙小峰的情绪,然后好言问道:

“是这样,刘科长,我们接这个案子啊,确实是因为有一些诡异的事情,不像是捕风捉影……”

孙小峰此时已经意识到自己刚才情绪有些过于激动,挺不好意思,此时就坡下驴,也柔声叹道:

“您是说半夜的电话和莫名的邮件吧?这个确实很奇怪,但是……”

陈楚江道:

“还不止这些,今天我们发现张应雪的推特近三年都比较活跃,还留有神秘数字。种种信息都指向这件事跟西撒哈拉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会不会真的是被绑架了呢?”

随即给孙小峰讲起了推特截图的事儿。

孙小峰听完也是啧啧称奇,听到张大伯又晕倒的信息,他忍不住叹道:

“哎,其实我理解他,毕竟这么优秀的女儿。他眼看时日不多,现在只要有1%的希望,都不会轻易放弃。”

他沉吟片刻,抬起头看着眼前三人:

“你们说的这些反常的甚至邪乎的事情,我们不是没努力过,毕竟这些事情查不清楚,老人的心也一直悬着,他的内心不得安宁,我们其实也一样。”

原来孙小峰之前尝试过联系西撒哈拉当地大使馆,想给他们去个函,帮忙查询那个电话的归属。

但一查之下,这个陌生的地区,竟然还没有跟中国建交,甚至没有受到中国政府的承认。

别说使领馆,连个代办处都没有。

而且现在这个地区被摩洛哥、毛里塔尼亚、阿尔及利亚等多国势力介入,是战乱不断的争议地区,恐怖主义势力渗透、暴力事件频发。

而那个神秘邮件,孙小峰也曾想过联系谷歌公司调取张应雪的后台操作记录和IP地址。

他也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托了各种关系,还真的联系上了谷歌总部,但是对方以隐私为由,干脆地拒绝了他的请求。

后来他还被美国安全部门注意到,认为他是以中国政府官员的身份索要美国公司用户私密信息,直接给中国大使馆发了个照会质询,害他解释了好久,写了几十份报告,才把自己的工作保住。

从那之后,孙小峰自己也反思,是不是陷得太深,不该投入过多的私人感情。

想来想去认为无声电话可能是老人的幻觉,毕竟只有他的自述。

而那邮件可能只是某种还不知道的功能设置。

慢慢地,他的工作重心开始转为劝慰张大伯,尽快签署赔偿协议,领取遗骸后,尽快结束这个案子。

终于,在折腾了十年后,上个月,老人突然答应,签署了赔偿协议。

他又费了好大的劲儿协调,尊重老人的意见,在不火化的情况下,取回了遗骸,结果老爷子看到遗骸的样子,又开始提一堆超出他和单位能力范围的要求。

“至于你们说的推特的事儿,他还没跟我提及过,想来也是近期才搜集到的,说实话这些东西的真实性,我都不敢确认了……”

几位律师看得出来,孙小峰现在听到张秉华这个名字就头疼,他真的是尽力了。

胡蕾十指交叉,一扣一扣的,良久:

“照你这么说,西撒哈拉那边治安堪忧,各派冲突不断,如果得到一个会四国语言的技术人才,是不是……”

“胡律师还是觉得她被人挟持了吗?”孙小峰有些失望地问。

“对……”胡蕾思考片刻,问道,“既然你们地方外事办有权限限制,也做足了工作,为什么不上报,请求国家协调核查呢?我记得有专门的12308领事保护热线,像这种情况,可以直报国家领保中心的。”

孙小峰见胡蕾是个内行,也就没有什么套话,摇摇头,直截了当地说道:

“主要就是这个案子证据不足。我协助张大伯拨打过12308,也说了电话、邮件的事儿,结果上面一查名字,国际知名航司出具了死亡证明的案子,凭我们几句话,领保中心会接茬吗?”

他扫视了一遍三位律师:

“领保中心每天接到全国各地上千起求助电话,资源是有限的,要优先分配给有明确证据在境外死亡、失踪、被绑架、强奸这种情况的求助者。所以,后来我只能靠自己的关系私下打听……”

孙小峰见三人茶都喝光了,起身提来开水又一一给他们倒满,介绍起了西撒哈拉的情况。

西撒哈拉目前绝大部分沿海地区被摩洛哥政府实际管理。

他在外交部借调过,认识一些同事,所以私下找他们问驻摩洛哥大使馆,能不能核查那个电话的来源。

得到的回复是,驻外大使馆在境外没有行政权,而且西撒哈拉是非常敏感地区,算是军事严管状态,仅凭一个没有记录的神秘电话就给摩纳哥政府去照会要求核查,很可能被指责干涉他国内政,引起不必要的外交纠纷。

建议最好在有足够证据的情况下,再来函询。

“真是麻烦啊……”宗可洪双手抱住脖子,“怎么在国外想问个事儿这么费劲……”

胡蕾抿嘴苦笑道:“不然呢?外事无小事,稍不注意就是国际纠纷。”

然后顿了顿:“你以为那100万真的好拿……”

她现在也感觉走到了死胡同,连地方政府都难以协调的问题,区区三个律师到底能够掀起多大水花呢?

正踌躇间,胡蕾的电话响了。

是张秉华的来电,胡蕾赶紧接起电话,只听见老头颤巍巍的声音在电话中传来:

“那……真的不是我女儿……DNA检验报告……不匹配。”

说完,电话里就传来手机掉落的声音,随即就是医生和护士的呼叫声。

胡蕾赶紧联系了张秉华的管床护士,得知老人收到了一个邮寄送达的文件后又晕厥了,但目前没有生命危险。

胡蕾通请医生拍了文件的内容,通过微信传给了她。

这是省遗传基因鉴定中心做的DNA检测报告,想来是前段时间拿到所谓“女儿遗骸”后,不肯相信是女儿的遗体,倔强的老头自费去做的。

报告的结论非常清晰:样本组织与张秉华不存在亲子关系。

也就是说航司寄回来的遗骸不是张应雪。

三位律师和孙小峰都蒙圈了,这么大的国际航空公司白纸黑字出具的鉴定报告,竟真是假的。

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那些灵异事件突然就多了几分真实可信。

众人一同乘车去往医院,看到了放在老人病床前的报告,核实确实是省级鉴定中心出具的具有法律效力的文件。

孙小峰拍着脑袋:“我对国外的这些文书太信任了,就没想过堂堂国家航空公司竟然也会造假!”

此时,张秉华老人缓缓转醒,但因为戴着呼吸机,只是瞪大着眼睛,却说不出来话来。

一个看管的护士见他看到众人很激动,把他们赶到一旁:

“你们不是他家人吧,先别刺激他了,病人现在不能受任何刺激。”

随后,又皱着眉问道:“他有子女家人吗,怎么不来管他?都这样了……”

众人只是摇头,胡蕾慨叹道:“他家人都去世了……”

但说完又觉得不妥,改口道:“呃……女儿可能还在世,只不过……”

护士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说话:

“没什么只不过的,天大的事儿都要赶回来,哪有这么不孝的……”

她侧身看看病床上的张秉华,有些惋惜:

“哎,这老人……我都不知道他这种身体状态是怎么能撑到现在的,癌症晚期扛了这么多年,医生说现在他这状态能撑一个星期,都算医学奇迹了。”

众人都沉默不语,老人在律所中气十足高喊着要出100万找女儿的时候,谁都没想到他早已油尽灯枯了。

他挺着最后一口气,还在为了寻找女儿奔波。

可真的当各种证明女儿还可能存活的信息涌来时,他的身体又一下子支撑不住,立刻垮了下来。

“看来……”胡蕾宽大的上衣跟着她稳重呼吸,一起一伏,“我们得去一趟西撒哈拉了。”

“真的只剩下一个星期了吗?”陈楚江再次确认,在得到护士的肯定答复后,他踌躇半晌,看向胡蕾,“蕾姐,这调查时间怕是不够了啊,即便我们亲自去一趟非洲,就只有十年前的一个号码,能不能查到先不说,光进西撒哈拉这地方都难如登天。”

宗可洪附和着点点头:

“对啊,还有签证、转机,军事管理区的通行证如何拿到?而且我们去敏感地区还要雇当地保镖吧?这……完全没有经验啊,我可不是战狼啊。”

胡蕾表情凝重,她知道这是现实苦难,不知怎么回答两个人的疑问。

“我来协调。”踌躇之际,孙小峰答道。

他虽然声音很小,但分量十足:

“虽然目前证据还不足以说明张应雪被绑架,但如果说以前的那些诡异现象都是捕风捉影,那这DNA检测报告可就是实打实的证据了。”

他想了想:

“摩洛哥对我国免签证,你们拿着本国护照就可以直接去,摩洛哥大使馆那边我也会帮你们对接联系人,协调进入西撒哈拉……”

他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任何公职人员都不能陪你们一起去争议地区,你们……”

孙小峰为难地思考良久:“对了,摩洛哥的华人商会我会尝试联系下,他们在那边资源渠道多,说不定能帮你们介绍向导或安保人员。”

“足够了!太感谢你了。”胡蕾兴奋地看着孙小峰。

“应该的,我的职责就是要保护海外公民利益,不过你们要注意,去了那边,如果发现张应雪真的被囚禁绑架的证据,取证以后赶紧回来。交给我负责向上报告,政府会通过外交斡旋的方式积极去解救,你们千万别把自己搭进去。”

胡蕾点点头,毕竟DNA报告也只是一个旁证,外事办能做到这些,已经仁至义尽了。

她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西撒哈拉当地一般说什么语言?我只会英语,我想再带一个懂当地外语的律师。”

孙小峰回道:“西班牙语和阿拉伯语都可以。这里原本是西班牙的殖民地。”

胡蕾沉思半晌,把律所的律师都盘了个遍,好像没人会,她挠挠头:“西语我只学过一点皮毛,怕是不顶事儿……难不成还要再请个翻译吗?”

陈楚江此时突然拿出手机:“现在都是用AI软件实时翻译,日常交流基本可以满足,我下载个西语的语言包就行。”

随即向大家展示了下效果,说不上100%准确,但也差强人意。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赶紧行动吧。”胡蕾还是雷厉风行的。

“啊?我们真的要去摩洛哥了吗?”宗可洪此时满脸兴奋,“啊,那回来的时候……是不是顺便可以看看王妃?”

“你说的那是摩纳哥吧?”孙小峰憋笑着看向宗可洪,“摩洛哥可没有王妃,只有直飞。”

宗可洪一愣:“直妃?那是什么?侧福晋?”

“飞机!”孙小峰一字一顿,“北京、直飞、卡萨布兰卡。”

就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中,大家被这个不算合时宜的谐音梗逗笑了。

“宗律师,我想了下,你还是别去了,我跟陈楚江两个人就行了,人多了反而惹眼。”

“为什么?我外语可比陈楚江好多了呀。”

胡蕾笑笑,不搭他的话,毕竟日语再好,在非洲也没有任何用处,她像个战场上的指挥官,手一挥:

“你留在国内,找你日本同学查查张应雪的推特,弄清楚那串数字究竟代表什么含义。

“另外,你拿着DNA鉴定报告,配合外事办向A国大使馆施压,尽快推动航司重启调查,对张应雪死亡报告的乌龙作出解释。

“可能的话,把调取谷歌邮箱后台数据的要求一并提出,争取多找些线索吧。”

宗可洪蔫儿了吧唧地点点头。

胡蕾作工作安排时,表情看起来不容置疑,他也就只能服从安排了。

看来,律所高级合伙人,可不是白当的。

在孙小峰的协调下,胡蕾和陈楚江很快办理完毕其他赴摩纳哥的手续和证明,两人也买到了本市去往北京的高铁和当晚直飞卡萨布拉卡的国际航班。

收拾完行李去高铁站前,两人再次到医院看望了张大伯。

他依然躺在白色病床上,虚弱得说不出来话,骨瘦如柴的身体在呼吸机的作用下一起一伏。

“张大伯,请你务必坚持住,坚持到我们回来……”胡蕾用力握着老人颤巍巍的手,却发现老人比她握得还使劲。

陈楚江从未出过国,本来满是兴奋紧张,结果一路飞机颠簸,身旁又坐着一个香水味、体味、狐臭三合一的老外,忍受十几个小时,还要倒7个小时时差。

在快要崩溃前,终于抵达摩洛哥。

胡蕾倒是挺适应,只不过她一路上始终在担心能否从摩洛哥入关西撒哈拉。

出了机场,摩洛哥使馆的三等秘书方悦强热情地接待了两人。

他30多岁,身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搭配整洁的白衬衫五官分明,眉宇间透露出一种沉稳。

之前方秘书已经通过各种关系确认那个212开头的神秘电话号段是属于西撒哈拉首府阿尤恩,一个人口只有15万人的海滨城市,现在还有直达那里的大巴班车。

方秘书还通过了华人商会给他们在当地聘请了一个叫“里欧”(Leo)的男向导,并提供了联系方式。

因为是在为两个生命赛跑,时间紧急,大家都没有过多的寒暄。

简单吃了便饭以后,方秘书带着进行换汇并办理当地电信网络以后,送两人坐上了破旧的大巴车。

发车前,方秘书告诉两人,目前阿尤恩虽然仍是军事化管理,但政局基本比较稳定,治安状况也比较好,让他们带好自己的中国护照,那是过关的硬货。

有了这句话,胡、陈两人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随着大巴车摇摇晃晃,看着窗外天地,仿佛只有两种颜色,右侧是蓝色因为只有天空和大海,左侧则是黄色,铺满了戈壁与沙漠。

车上的都是皮肤白皙的北非阿拉伯人,一个漂亮的两三岁小男孩,眨巴着他又长又翘的睫毛对着胡蕾用阿拉伯语喊着:“Umm。”

陈楚江看着翻译软件上阿拉伯语的翻译,竟然是妈妈的意思,暗自发笑。

可没想到,向来雷厉风行、果敢凌厉的胡蕾竟然被男孩一声Umm叫得脸色一变,随即眼眶湿润起来,看向了窗外。

陈楚江想到了律所同事的忠告,也不敢多问,好在此时宗可洪的微信打了过来,缓解了他的尴尬。

“陈律师,我给你们先报告下那个推特的事儿,我找朋友在日本进入了那个推特页面。看到了张应雪账号每天更新的内容,恩……包括那个号码也弄清楚了。这个情况吧,有点尴尬……”

余光里,陈楚江见胡蕾偷偷抹了下眼泪,他也不拆穿,当作什么也没有看到。

下一秒,胡蕾侧身过来,听宗可洪接着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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