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我以为资助谁都不如资助自己的堂妹。
心连着心的情谊不会让我的好心白费。
没想到亲情刀割人最疼。
一味的善心却让坏种打上我财产的主意,亲手将我送进精神病院。
我看到堂妹亲亲密密地挽着当初我百般阻挠婚姻的大龄老公,露出的笑容简直像刚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魔。
“不知死活的贱人终究会受到制裁,你的幸福我收下了。”
1.
今天是我进入精神病院第一个月的最后一天。
狂躁症,每天要吃很多花花绿绿的药片。
起初我闹过,告诉我遇见的每一个人——我不是精神病。
没人相信。
这里的医生护士就好像是被金钱和权力控制的行尸走肉,只会带来令人作呕的饭菜和剂量更大的药。
情绪激动的后果是注射镇定剂。
连续的吵闹和反抗会被冠以治疗的名头送进电击室。
血管在皮肉下被烧焦的感觉疼到心里,传遍五脏六腑,只消一分钟就能让人再也叫不出声。
即便是一头狮子也会在这里学乖。
“宋成慈,该吃药了。”
我咽下冰冷的药片,抬头看着点名的护士,药片很大,顺着嗓子滑下去,噎得我难受。
护士不在乎病人的感受,走过来将我的四肢拷在铁杆上。
我整个人四肢极度分开,翻身也做不到。
我从二楼翻窗逃过一次。
没用,监控没有死角,只有检测到专用的医护标识才不会响。
逃跑的代价蛮惨的。
检查室没有窗户,也不开灯,“检查者”带着口罩,铁棍砸在皮肉上,钝痛。
没有上药,锁在床上只给水,饿了五天。
不同于激烈的疼痛,饥饿是无法忍受的精神肉体双重折磨。
在那之后一过八点就要上锁,防止我再次逃跑。
这并不是疗养院,而是敛财的私人刑房。
2.
我今天经历的一切都拜我那个堂妹所赐。
出生在重男轻女家庭下被撕碎高中录取通知书给弟弟让路的小可怜。
我当初真以为她是个小可怜。
接到市里来,费时费力补办录取通知书,养了她三年,直到考上大学。
野鸡窝里飞出来的凤凰。
格外争气,985。
我也高兴,两千五的生活费,权当奖励,也是害怕她在大学被黄毛骗。
黄毛没骗到,被社会上的大龄啤酒肚骗走了。
比她大十六岁,个子不高,皮囊也一般。
不知怎么勾走了她的魂,要退学跟那男人到千里之外的他省做家庭主妇。
我不同意。
那男人带了十多万上门提亲,有房有车,承诺给堂妹加名字,婚后彩礼嫁妆均归女方父母。
真是好吸引人的条件,可男方的年龄过于离谱,指指点点的声音早在那里传遍了。
再馋那些钱,也抵不过外人的议论,扣了身份证关在家里。
翻不出高高的围墙、坐不上通往学校的火车。
一通电话,利用我把她从砖墙的禁锢里救出来。
我原以为她是真心,只是当我看到结婚证的时候,心凉了半截。
看到退学证明的时候,另外半截也凉透了。
她如愿了,她的父母也如愿了。
村里指指点点的名头迁移到我身上。
“糊涂又自以为是的害人精。”
我认了,终究是我眼瞎。
3.
在疗养院的生活很枯燥。
乖就少挨打,闹就送进去电击。
疗养院里有不少关了许多年的,在这里已经被折磨到心理变态。
草坪上经常能看到形状各异的患者,哭哭笑笑、言行无状。
据说这里没有真的精神病人。
我病得轻些,被允许坐在天台上晒太阳。
远远就看到堂妹的车驶过来。
今天是该交第二个月的钱了,看来堂妹婚后生活不错,七楼的距离都能看到她日渐丰腴的身材。
过了一会儿,太阳似乎大了些,烈得我只能眯起眼睛。
“宋成慈,保险箱的密码是什么?”
一如既往,理直气壮,不必转身我都知道身后是我那个亲爱的堂妹。
我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昔日她也是这么理直气壮,向我索要剩下两年的学费和生活费。
虽然她辍学了,但我不该不给。
流氓逻辑,如今依旧是。
我不答,不代表宋月嫣会善罢甘休。
清脆又火辣的一巴掌,像是我眼瞎的报应。
上一世我不相信她真坏的报应。
我从地上站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还了她一脚。
宋月嫣这些年娇生惯养的,顶不住我的力气,倒在地上。
我缓步离开,身后是宋月嫣杀猪一般的嚎叫。
没等我走到病房,眼熟的护士们就涌上来。
电击室。
皮肉冒烟,钻心的痛,恍惚之间我似乎闻到了铁板煎肉的味道。
我就知道她不会不报仇。
当然该报仇,有仇不报非君子。
4.
从第三个月开始,宋月嫣不再续费,也没再来过。
疗养院的人不再管我。
没继续吃那些药片,我的精神也好了许多。
一日三餐都是工作人员的剩菜剩饭。
我在食堂搜刮的。
还是阳光下,那些病人还在草坪上爬来爬去。
我咽下最后一口菜,靠在墙角,享受和煦的阳光。
命运让我重来一次,怎么就把我困在这精神病院,一点也不给我点希望。
阳光看久了,眼前模糊起来。
恍然间,来宾通道里车上似乎下来一个让我眼熟的人。
我用手遮住阳光,仔细分辨。
直到那人如同神明一般走到我的面前。
是杜世昇。
我的未婚夫,当初还是我男朋友的时候就对我资助宋月嫣反应很大。
我没听他的,到头来却是他救了我。
“阿慈。”
他在我面前蹲下来,丝毫不嫌弃一身肮脏的我,把我抱了起来。
“我终于找到你了。”
今天的阳光真好。
“我带你回家。”
5.
“签字吧,这里,就是写你的名字,会写字吧。”
我点点头,坐下来,在劳动合同上签字。
老板不知道我的情况,大概以为我是文盲。
我未婚、没有父母,被确诊为无民事行为精神病患者后,宋月嫣不知怎么的成了我财产的管理人。
霸占我的房子、车子,银行卡里的钱也被她刷走了。
她和她的老公到处散播我狂躁症的消息。
所有人看到我,眼神中都带着一丝隐隐的恐惧。
人最怕的大概如此,被社会抛弃,走到哪都是充满惊恐的异样眼光。
只有杜世昇。
只有他不嫌弃我,只有他相信我不是精神病,只有他相信宋月嫣陷害了我。
我只能在一家饭店做服务员,一个月2800,十小时,月度无休。
如果不是吃住都靠杜世昇,我大概早饿死了。
“哟,你写字还是蛮漂亮的嘛,读过书?”
我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行,认字的话,你点菜传菜吧,活更轻点。”
毕业后一直坐在办公室,体力活繁琐持续,只是传菜就让我腰酸背痛。
下班的时候已经十二点,杜世昇的车停在门外。
真好,就算世界都抛弃我了,还有杜世昇。
我打开副驾驶做进去,本来想跟杜世昇抱怨一下体力活的艰辛,可是我莫名觉得杜世昇看我的眼神怪怪的,似乎充满了愧疚。
还没等我开口问,他提出来一块小蛋糕。
“从前你最爱的芒果蛋糕,今天辛苦了。”
6.
我所在的饭店算是有名,节假日有很多顾客光临。
这家饭店菜名花里胡哨,一忙起来就让我有点晕头转向。
穿梭在厨房和包厢之间,身上沾满了油烟。
恰逢生理期,几个小时不停歇的走动让我的腰像是快要断掉一般。
好不容易过了饭点,人少了下来,我也能歇一口气。
“让她,来给我们点菜。”
这声音有点耳熟,我抬头去看,宋月嫣,带着几个小孩。
我只能无奈地撑起身子,拿着菜单微笑着走进他们的包间。
菜一道一道端进去,我本以为会相安无事的时候,宋月嫣突然拍了一下桌子。
“你的手碰到菜了,我怎么吃啊,脏死了。你们饭店招人的时候也不挑挑,你这是什么打扮,脏兮兮的,邋遢地像猪圈跑出来的,耽误顾客的食欲。”
宋月嫣眼神里满是小人得志的挑衅。
可如果和客人发生争执,被投诉,会扣掉一百的工资。
从前的我大概没法设想到一百块钱对现在的我来说竟然这么重要,能让我抛弃理性和尊严。
我忍了,低声下气地道歉。
“很抱歉。这就给您换个服务员。”
哪知她白眼一翻,拒绝了我的方案。
“我就要你给我服务。去,换一盘干净的菜来。”
这道菜89,换菜也要从我的工资里扣。
我简直要被气死。
这道菜这么烫,满是汤汁,我敢保证我绝对没有触碰到。
宋月嫣明显就是在无理取闹。
可我又无处辩解,即便有监控恐怕也没法证明我的清白。
我只能去换。
再端回来的时候,我捧着底,生怕她再有无理取闹的理由。
真的很烫,再出门的时候,我看到掌心上一片红,可或许是在疗养院受过太多,我反而不觉得疼。
宋月嫣拿了我的钱,过得真不错,面色红润、穿金带银。
之前她老公不舍得给她买奢侈品包,现在她也能自己买了,全身上下每一件都出自奢侈品店。
挥霍无度,竭泽而渔。
“服务员,给我们小孩拿几个宝宝碗。”
我去旁边消毒柜拿了几个小碗,摆在桌子上,正在我摆最后一个小碗的时候,她很故意地把前面几个全都碰到了地上,然后大声吆喝:
“你这个服务员,我让你拿几个碗,要求很过分吗,你为什么把碗扔在地上,你看看我们这边都是小孩,不怕划到我们小孩啊?”
我有点震惊地抬起头,还没解释什么,却看见路过的经理。
“欸,抱歉抱歉,我们服务员绝对不可能是故意的,可能是今天这桌子擦得有点滑,不好意思,免费赠送您几瓶儿童牛奶,您看行吗。”
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经理坐实了错。
宋月嫣还假惺惺扮演好人,跟经理笑嘻嘻,我任劳任怨扫了碎片,拿了牛奶,经理想让我走,宋月嫣却还是拦着。
几个小孩半吃半玩,弄得地上全是饭菜,宋月嫣叫我不停打扫,餐具也又打碎了几个,宋月嫣一脸虚伪地跟我说不好意思,可我实在不敢说什么。
一来二去两个小时,她才施施然离开。
我的腰好似断了一般,弯不下去又直不起来。
结完账,收银员找给她两毛钱,她故意走到我面前,把两毛钱扔到我面前的地上。
“你服务不错,给你小费。”
满大堂的人都朝我看过来,我格外恼怒,又无地自容。
下班的时候,突然下起了暴雨,我没带伞,雨湿透了我的衣服,大滴的雨点砸得我头晕眼花。
换完衣服给自己倒了杯姜汤,坐在飘窗上打开手机看到一条投诉信息。
——服务态度差,身上有异味。
7.
自从上次在饭店遇到我,宋月嫣就开始频频带人来吃饭。
每次来一定要挑刺,然后让她的朋友提交投诉。
终于,她得意了。
因为被投诉次数过多,我被开除了。
一开始我以为宋月嫣只是贪财,现在我才知道,她是烂苗难出好秧,天生坏种。
失去了饭店的工作后,我消沉了一阵。
但凭借着离职证明,我找到了突破口。
我用这段时间的工资找了个律师,仔细咨询清楚了,去三甲医院检查,一份一份整理好证据。
开庭、判决、执行。
我拿回了我的房子,车子被他们卖掉只剩了一辆。
请他们搬出去的过程中,我看到宋月嫣扭曲的脸。
她怀孕了,不参与搬家的过程,只是一直指指点点地骂我,觉得自己是孕妇,我不敢动她。
但我确实疲于计较了。
在杜世昇的推荐下,我做了他公司新开新媒体部门的中控。
不是什么技术要求很高的工作,但跟传菜相比要好得多。
喊了几天,我有点不想跟人交流了。
一回家就用我之前的经验接一些项目做为兼职,杜世昇就坐在我对面,那么直勾勾看着我。
我一看回去,他就躲开目光。
我有点莫名其妙,这时候才认真思考他确实不对劲。
自从出了疗养院,他再也没跟我有过身体接触,也不跟我聊闲话,很多时候就是盯着我发呆,眼神也有点怪怪的。
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怎么了,总是这么看着我。”
“没事。”
他仓促别开目光,走到卧室去了。
8.
我和杜世昇本来已经做好了年底结婚的打算。
我的年纪不小了,前些年总是致力于赚钱、升职,我和杜世昇很相爱,要不是他一直顶着家里的压力,我们应该早就分手了。
一直以来他支持我的工作和选择,在我们的爱情里,牺牲的总是他。
所以当之前的领导回过头来找我的时候,我拒绝了。
怀孕生子,有一个美满的家庭。
这些不仅仅要靠杜世昇,也要靠我。
如果接受了领导的好意,却做出入职怀孕这种事,实在让我良心不安。
走出咖啡馆的时候,杜世昇的车静静停在外面,他要带我回家见父母。
秋日骄阳,微风习习,空气里弥漫着面包和咖啡的香味,爱的人就在眼前。
没想到经过那么大的变故,我还能如此幸福,老天待我不薄。
这是我第一次到他父母的家里,坐落在市中心,环境优美,绿化别致。
我本来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开门的一瞬间话却噎在了嗓子里。
宋月嫣!
阴魂不散。
我有些不安地走了进去,看见二老手里拿着一份报告在看,见我们进来,才将报告放下,依旧坐着。
“成慈啊,来了,坐吧。”
那份报告被轻轻甩在我面前的茶几上。
我的狂躁症既往史病例。
不用说也知道这是谁拿来的报告。
精神类疾病是会遗传的疾病,在婚恋市场上是下下策,更何况杜世昇这样各方面都优秀的对象。
没想到终有一日我也变成了被父母不看好的结婚对象。
“爸,妈,成慈不是精神病。”
当然,他父母并没有相信,也没有反驳,只是不客气地盯着我,那种眼神让我坐立难安。
“伯父,伯母,我定好了饭店,我带你们去吃饭好吗。”
打破安静空气的是宋月嫣,她已经显怀了,捧着肚子,笑得假惺惺。
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认识了,还相处得这么好了。
看来在我被扔进疗养院的时间里发生了很多我不知道的事。
9.
宋月嫣确实和伯父伯母关系很好。
吃饭的过程中,二老似乎当我不存在,反而被宋月嫣逗得直乐。
我实在有些难以接受这样的氛围,借口去洗手间,推脱出来。
天台的风真的很棒,微微泛凉,裹挟着新鲜空气,一下子吹散了萦绕在脑袋里的浆糊。
真搞不懂这个世界。
夜幕下灯光耀眼,这条街的商业装修很繁华,霓虹灯光闪闪发亮。
行人穿梭,小摊贩的烟火萦绕在半空,被穿过的光染上各种颜色。
脑子清醒以后,宋月嫣带给我的那种无力感也消退了不少。
无论如何,我都要让杜世昇的父母接受我,接受我们的婚姻。
重振旗鼓,我走到楼梯口,想要下去。
转过转角,我突然听到两道有点耳熟的声音。
“为什么把报告拿过来,你心里明明清楚……”
“怎么,专门堵住我就是为了这个?也是,现在你们要结婚,是该同仇敌忾,我算什么呢。”
“别这么说……”
两道人影中矮的那个向对方走过去,冷不丁吻了过去,被对方躲开。
“怎么?之前不是求着我亲密,现在接个吻也不行?因为她跟我生气?”
“不是……”
“怎么了,唯唯诺诺的。既然决定跟她在一起了,就忘了我啊。至于报告,我相信你有解决报告的能力。”
“求你,别说这样的话。”
女人转身要走,男人两步追上去扯住她,低头就是一个绵长的吻。
餐厅惨白的顶灯下,两个人的脸在我面前清晰地发光,我看得到他们相贴的唇瓣。
杜世昇掌心托着宋月嫣的孕肚,吻得投入,我甚至亲眼看着他逐渐升起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