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被气疯了,看着手机里的消息欲哭无泪。
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可这糊里糊涂的恩情啥时候是个头?
三岁那一年,父母出了车祸走了,奶奶作为一家之主把我和那笔赔偿款一起塞进了大伯家。
大伯待我如同亲生,吃的喝的用的从来没有亏待过,倒是大娘颇有微词,觉得养了个闲人,时常没有好脸色,把家务差不多全丢给了我。表哥倒是成天无所事事,吃喝玩乐。
为此,大伯经常与大娘吵架,指责她不该苛责怜我,大娘也生气,指着大伯的鼻子骂:“我是为她好,要不然以后嫁人了岂不要说我?没妈养,不能没妈指教吧?”
想到自己的爹娘,我哭了很长时间,大伯让表哥送来晚饭也被他故意倒进了狗的碗里。
大伯半夜起来去厕所发现我不见了,吓得满村子找,最后在坟地里找到了熟睡的我。大伯当时就跪下来痛哭不止,抽自己的耳光,说对不起我和我的父母。
因为这事,大伯狠狠地骂了大娘,甚至下了命令:“你不养她,那你走!”
大娘不依不饶,揪着大伯的耳朵大吵:“就她家那点赔偿费够养她几年?”
我的确不知道父母的赔偿费有多少,后来道听途说才明白,那笔钱换来的是表哥顺顺利利的读书结婚买房。
我父母的厄运,是我的孤苦伶仃却是别人家的荣华富贵。
可我那时并不厌恨他们,因为大伯待我真心如意。大娘虽然将我视为累赘,碍着大伯也没太过分,倒是我不懂事的表哥,经常拉着一帮混小子围着我骂没娘养的野种。
有人说,无法摆脱一群人,那就想办法离他们远点。
所以我读书很卖力,读大学故意选了离家很远的城市。
再后来,我毕业,参加工作,回去的机会越来越少,就连过年也是在群里发个红包了事。
大娘故意说我没有恩情,大伯总是会为我解释:“年轻人就该好好打拼,没有事业哪有生活?”
表哥结婚那一天,大伯求着我回来,我心疼他,才勉强买了火车票回来。不想让他们没面子,我特意带了不少的吃的用的,还给大伯和大娘一人挑了件好衣服。
几年没回家,大伯老了很多,见我回来差点就哭了,跟表嫂那边的人介绍,我是他的女儿,一直在外地做大事业。
表哥见我回来,伸手就要红包,我将准备好的红包交给他后,他仍不知足,指着表嫂的肚子说:“那里面还有一个了,你这个姑是不是也要表示表示?”
大伯骂他过分,大娘在一边附和:“说得没错啊,未来的嫂子你可以不给,但这肚子里的可要给的,图个吉利嘛!”
大伯很尴尬,我从容地拿出另一个红包递了出去,心里想,反正以后不会常回,也不会天天像这样损失。
事实往往与心愿相反,我倒是想得舒坦,它倒是来了个晴天霹雳。
三天宴席结束之后的那天晚上,大伯帮我收拾行装,好几次欲言又止唉声叹气。
“您要是有什么事就说吧。”我拉着大伯坐下。
他正要说,大娘立刻拉着表哥表嫂一起坐了下来,我立刻感觉不对,果然,真没好事。
表哥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先是指责我对养父母不管不顾,后又挖苦我赚了钱不晓得给家里帮衬一下。
“你算什么东西,茵茵也不容易。”大伯对表哥破口大骂。
表哥也来了气:“养她容易啊?我们现在连工作也没有,不该帮帮?”
我一听就明白了,原来是这样。
“你们没工作,我能帮什么忙?”我直接拒绝了,大娘立刻拉过我的胳膊说:“你有个好同学不是开工厂的吗?那么大的工厂肯定缺人,帮忙把你表哥表嫂两个人弄进去。”
“平白无故别人凭什么帮你?”我没好气说道。
“是啊,冒冒失失找别人也是不行的。”大伯低着头。
大娘冷哼一声:“你不是成天在外头说自己的女儿出息了吗?不是亲生就是不行,你瞧瞧,人家现在有点出息了就不要你了!”
她的话让我生气,想与她理论,可抬头看见大伯一头白发心又软了,再想想自己与同学时有联系,求对方帮忙应该不难。
废了点口舌,我总算把表哥他们的事情办妥,第二天我便着急返程,临走前大伯塞给了我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的是他这些年偷偷攒下来的钱。
“这些钱我不要。”我推脱,可大伯死死捏住我的手说:“你再有钱,也还是我的女儿,当父亲的哪有不疼女儿的,钱不多,你快拿着。”
那些钱我拿在手里只觉得沉甸甸的,心里难受得很,虽然没有父亲,可大伯待我就如生父啊。
他是个好父亲,却没能有个好儿子。
表哥上班不到一个月,就出了事。
他值夜班的时候打起了瞌睡,导致工厂丢了一批货,涉及到赔偿他便和同学闹开了,表嫂也跟着瞎掺和,结果在与对方推搡中,被表哥不小心推倒在地。
当时她就肚子痛,流了产。可这事又被牵扯到同学那了。
我不得不从中调和,最终是同学赔了一大笔钱,和我的友谊画上了终点。
表嫂在家养了些日子,终日以泪洗面,表哥大娘心里不舒服,三番四次上门讨要精神损失费,同学不厌其烦,多次报警。
后来总算消停了也是因为我的严厉指责和大伯的以死相逼。
消停了没多少日子,表哥和表嫂突然来到我的城市,说是给我带了点吃的,不过是来投靠罢了。
我给大伯打电话确认才知,表哥和表嫂偷偷卖掉了房子准备做点生意,可表哥却惹上地下六合彩,没多少时日全赔光了,两老得知后气得犯了高血压。
两口子怕了,连夜偷跑了出来,又不知去哪里,只好来我这。
“妹妹,你不能不管我们啊。”表哥死皮赖脸。
“你跟我没什么关系,我帮你不过是因为大伯。”我反驳道。
“哎呀这是什么话?你大伯就是你生父,你表哥就是你亲哥。”表嫂理直气壮,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不近人情。
我懒得搭理他们,只答应留宿两个晚上。
还是我把他们想得太简单,表哥他们根本就没打算回去。
第二天我去上班,忙了一天回来发现表嫂穿着我的衣服呆在家里,表哥人不见了,家里值钱点的东西都不见了。
我气得心口疼,跟表嫂大吵了一架,打电话给大娘才晓得,大伯被气出病了,人已在医院。
“茵茵啊,你大伯连医药费都没有了。”大娘哭得泣不成声。
我也跟着着急,无奈手里没多少钱,一时没办法请假,不得不找同事借了些,当晚就转给了大娘。
以为大娘会交给医院,可过了一会儿我就看见表哥得意洋洋地摇着手机说:“还是自己妈靠谱,给我转了钱。”
不用猜也知道,那是大伯的医药费,我抢他的手机,责骂他无耻:“自己亲爹在医院躺着,你们两个在这海吃胡喝。”
“我爸那么辛苦把你养大,该尽孝心可是你,他养我是天经地义!”表哥说得振振有词,表嫂更是强词夺理:“养大一个人花多少钱你算过没有?就赔你爸妈那点钱早就用完了,不是你大伯护着,你没准早就是一堆烂骨头了。”
那晚我们吵得很凶,闹到最后,我头昏脑胀,一夜未眠。
等到第二天上班,我把他们赶出家门,担心他们撬锁,我特意告知了房东,然后跟公司请了假。
大伯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医生诊断为肺癌,估计时日无多。想到一位至亲的人即将离开人世,我心痛如搅,只敢偷偷抹泪。
可我们再怎么伪装,大伯还是感觉到了,拉着我的手千叮万嘱,让我帮帮表哥哈大娘,原谅他们的所作所为,要怪就怪他没教好自己儿子。
“茵茵啊,你也听见了,那可是你大伯的请求,你要是不答应他到时闭眼了也不心安啊。”大娘在一边抹眼泪,“就你大伯最疼你,你夜里发烧都是他抱一整夜啊,有一年冬天你掉进水塘里,差点死了,可是你大伯求天告地救回你的,亲生父亲都做不到这份,还有你上初中的时候,没坐上车,是你大伯骑车送你去,几十公里的路啊,大冬天的泥路该有多难?茵茵,做人不能忘本……”
我本来就很伤心难过,大娘在一旁不停地诉说,最终,我点头答应了。
那时我还在想,表哥再怎么折腾好歹是个大人,加上从小一起长大,算是半个亲人吧。
我想得乐观,现实简直打脸。
大伯住院期间一直是我和大娘照顾,表哥和表嫂几乎是个摆设。在医院拖了近两个月,大伯还是去了。
因为大伯的病,我休假太长,不得不跟以前的公司解约,等丧礼办完,不得不重新找工作。
大娘听说我又要离开去找工作立马警觉起来,愣是劝说我留下来,见我心意已决,她又搬出大伯临终的话来。
大娘之所以这么做,我也能明白,表哥表嫂指望不上,大伯又离开了,我再一走,她完全没了依靠,可常久下去,我就算是铁打的也吃不消啊!为此我很耐心地与大娘还有表哥两口子讲了自己的打算和计划,希望他们理解,无奈我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那三个人愣是把我“锁”得牢牢的,逼着我在本地找工作。
就在我挑好了公司,通过了面试准备正式上班时,大娘却生病了。
表哥的电话是半夜打来的,听那语气不像是撒谎。 可工作也来之不易啊,我想了想,给表哥回了电话,说明了自己的难处。
果然,表哥十分气愤,又是一番指责:“工作可以再找,你大娘就一个,不跟亲妈一样吗?”
“我怎么知道这事是真是假?”我很生气地挂了电话,不一会儿,表哥就发了一张医院的照片,病床上的确躺着个人,看身材似像非像,我以为又是他玩的把戏便没搭理,哪想这下真出了事。
表哥见我不闻不问好几天了也不回去看看,直接跑去微信亲友群里指责我狼心狗肺,毫无感恩可言。
一时间亲友们都来指责我不孝,重压之下,我迅速请了假。
大娘没有大碍,拖地滑倒,腿骨折了,恐怕要在家休养一段时间。
表嫂建议请个保姆在家,我看了她一眼说道:“你没上班正好在家照顾一下不是挺好的吗?”
“你表嫂自从上次流产后身体一直就不好。”表哥唉声叹气,“我也要工作啊,这可怎么办,要不你暂时不上班了,你不是挺有本事吗?不怕找不到,不像我们,工作丢了很难再找。”
表哥的话听起来就有气,我很严厉地告诉他们:“让我帮忙照顾那不可能!大娘哪一天需要养老,我会尽力,但不代表什么事都要随着你们,没我爸妈那笔赔偿款你们会有现在这么好过吗?我要是不管这事,谁也不能逼我。”
“话不能这么说吧?你从三岁到大花的钱也不少啊,这笔帐能这么算吗?”表哥气势汹汹,插着腰瞪着我。
表嫂在一边随声附和,我嫌他们太吵,丢了一点钱就离开了。
这一次随他们怎么在亲友群里挖苦、嘲讽,我都无动于衷,索性退了群,将他们的电话拉黑屏蔽。
以为他们会知难而退,毕竟该说的话都说尽了,可我的清净没几天又被打破了。大娘被他们直接送到了我的公司,一时间新公司都知道我忘恩负义对养母不管不顾的事了。
上司特意将我叫进办公室,狠狠地批了半小时。大娘从头至尾摆出一脸苦相,不是哭就是嚎,诉说自己命苦。
同事们纷纷劝说,几乎是一边倒谴责我的不是,被逼无奈的我第一次在陌生的办公室里偷偷哭了一场,随后就请了假将大娘安置在出租房里。
当天我联系上了保姆,照顾她的饮食起居,从头至尾,表哥表嫂都未出现。当我数落他们时,大娘仍旧为他们辩解:“他们工资低,没办法。”
“那我了?难道工资高?”我很生气。
大娘一张脸拉得老长:“你大伯就交代你要好好照顾我们,你就是欠我们的,别把自己说得这么可怜,是你的责任就该认着。”
“活该我认真,你养儿子就放着当古董?”我反驳她。
大娘暴跳如雷:“我养自己儿子天经地义,养你是我大善开恩,你难道不该感恩戴德?”
我被她气到说不出话来,若是只小猫小狗,不喜欢了送人,可她活活一个人,我该怎么办?就像一块膏药,贴在身上痒,撕掉身上疼。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现在的我照样上班,私底下和朋友一起开了家奶茶店,生意虽然不错,可每月的工资还是所剩无几。
大娘住在我租的房子里,表哥表嫂经常来蹭饭,对于我的付出已经理所当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可我这本经,似乎是念到永远的节奏。
每当我诉苦,总有一些人站出来指责,累了我没法说,委屈自己咽。最难还的是人情债,最理不清的也是人情债。
我总会想起大伯,他一定是想了很久才将大娘他们交给我,有时,我能体会到他曾经的无奈和难受,看到不成器的表格表嫂,还有讲不清理的大娘,我只能提醒自己,为了大伯,也要将他们当成亲人。
亲情最无奈的是什么,不是伏地魔,不是无赖父,厚脸母,而是一次次失望后还要反复提醒自己“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