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这一个月来,你已经第三次扰朕的清修了,吕芳,你心里在害怕什么?
吕芳:奴婢在主子身边会害怕什么呀,回主子的话,主子别生气,奴婢也老了。
严嵩虽然倒了,但严嵩获宠乃至自保的方式算是彻底留在了宫里,就连吕芳都想着用“年老”来争取嘉靖皇帝的怜悯,甚至获取嘉靖皇帝的宽宥!
当然,吕芳的第一句话回答同样精彩,面对领导的不满,先打消领导的猜忌,再争取领导的原谅,方能事半功倍!
到底是跟在嘉靖皇帝身边数十年的人,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年老”再能获得嘉靖皇帝的怜悯!再看嘉靖皇帝的眼神,瞟向吕芳,有怜悯,但更有试探!
然后,嘉靖皇帝再将眼神转移到了跪在门外的陈洪:
嘉靖:陈洪,你心里害怕什么?
陈洪:回主子万岁爷,奴婢害怕打扰了主子仙修。
嘉靖:你打扰不了朕的仙修,谁也打扰不了朕的仙修,进来回话吧。
陈洪:为了主子万岁爷清静,奴婢在这里复旨回话就是。
嘉靖:回话吧。
从刚开始跪在门外不敢进来,到现在故意的战战兢兢,陈洪一直都在表演,表演的目的当然是为了陷害吕芳,他就是要故意装作畏惧吕芳的样子,就是要让嘉靖皇帝看到吕芳于司礼监的权势滔天,无人胆敢违拗。
陈洪当然清楚,嘉靖皇帝就只有裕王一个儿子,裕王无论如何都会上位,自然不能得罪,裕王妃同样不能得罪,那就只能将“锅”甩给吕芳;更何况,唯有将吕芳扳倒,自己才能上位,所以,他并没有主动吐苦水,而是故作姿态,就等着嘉靖皇帝发现自己的苦样子!
至于陈洪无论如何都不敢进殿,同样处于这般考虑,就是要坑一把吕芳!
嘉靖皇帝倒也没再纠缠,先听了陈洪的汇报“”:
陈洪:奴才去了裕王府,裕王爷恭领了圣旨,正在抄写那六句话,还叫奴婢代奏主子,他一定赶紧刻了匾,送到六必居去。
嘉靖:裕王坦然否?
陈洪:回主子万岁爷,听奴婢传旨的时候,裕王爷那真是诚惶诚恐啊。
嘉靖:对你还客气吗?
陈洪:裕王爷对奴婢岂止是客气,真是赏足了奴婢的脸,当场还把自己身上的玉佩赏给了奴婢,还问了几遍主子仙体安否。
前面已经提及,陈洪不敢得罪裕王,甚至还要主动向这位大明王朝未来的接班人主动靠拢,所以,汇报该如何进行,裕王该如何维护,陈洪最是清楚!
更何况,按照职场生存的基本要求,但凡牵扯到领导的家里人,挑拨从来都是糊涂行为,你只能尽量维护领导和家人的关系,否则,你早晚会遭到领导的反噬。
你一定要知道,你和领导的家人之间,领导的选择从来都不会改变!
只是,整个汇报的过程中,陈洪虽然处处袒护裕王,但却一直都将自己受伤的脑袋摆在嘉靖皇帝最容易看到的地方,操作如此精明,就是为了让嘉靖皇帝主动发现,如此这般,不光能起到告状的目的,更能保证可信度!
嘉靖皇帝到底发现了陈洪脑袋上的伤,随即便开始转向正题:
嘉靖:冯保呢,送去了吗?
陈洪:冯保已经送到朝天观,交给了管事的太监。
问及冯保,就说明嘉靖皇帝已经不再怀疑裕王和裕王妃,而是开始怀疑吕芳,所以,等到吕芳拿着面巾奉上,嘉靖皇帝才有如此激动的反应:
主子,该净面了。
然后,嘉靖皇帝甚至连遮掩都不再遮掩,直接问及了陈洪的伤:
挨了打还是挨了骂,露出你的原型来,让朕看看,也让老祖宗看看。
注意,此时的陈洪仍然跪在门外,就是不肯进来,故意营造出害怕吕芳的权威甚至多过嘉靖皇帝,就是要不断给吕芳上着眼药,知道嘉靖皇帝开始阴阳怪气:
老祖宗,他这可是怕你呢,你让他进来吧。
眼看嘉靖皇帝动怒了,陈洪知道时机已到,如果再不进去,那就是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了,但陈洪虽然飞奔而来,却还是给了火上浇油的操作:
主子,主子千万不要委屈了老祖宗。
翻译一下陈洪的这句话:领导,你可千万别怪老祖宗,你怪了他,他再惩罚我,你这不是向着我,明明就是害了我!得罪你,反正没啥事,得罪老祖宗,你这不是要了我的命吗!
那么,你猜嘉靖皇帝会有何种反应?
他说朕委屈你了,老祖宗,宫里宫外十万人都归你管,都像他这样浇水,就把朕给淹了,浇油,就把朕给烧了。
嘉靖皇帝的这句话甚是严重,如此明显的讽刺吕芳“仆大欺主”,早就跪下的吕芳只能将身子放得更低!
眼看自己的操作带来如此积极的效果,陈洪继续火上加油:
奴婢确实没有挨谁的打,也没挨谁的骂,当着主子的面,奴婢不敢说假话。
你想知道怎么回事,我偏就是不说,偏要让你看到我的委屈模样,偏要让你相信我就是畏惧吕芳的权威而什么都不敢说!
眼看陈洪挖的坑越来越深,吕芳不能再沉默,赶紧给出了问话:
陈洪,是什么就说什么,是不是冯保那个奴婢撒赖,急哭了世子,你不得已责罚自己。
先听嘉靖皇帝给出的回答:
回话。
啥意思?
已经默认了吕芳的猜测,甚至认定唯有这个原因才能让陈洪受伤!
事情牵扯到了冯保,那就相当于将脏水泼到了吕芳的身上,目的已经实现,陈洪赶紧带着极不情愿的语气给出了回答:
是。
既然如此,既然事情已经弄清楚,而且事情都是冯保造成的,吕芳赶紧请罪:
奉天命传旨,却伤成这样回来,这在我大明朝是欺了天的大罪,主子,冯保那个奴婢是奴婢一手带出来的,他犯了这般欺天的大祸,说到底罪根还在奴婢身上,是杀是剐,奴婢甘愿领罪。
所以说,我亲爱的同志,但凡犯错,别解释,更别抬杠,态度最是关键,乖乖认错就是你最为明智的选择!领导已经有了猜忌心,这个时候,老实背锅绝对比辩白来得更有利!
只是,这一次,嘉靖皇帝摆明了要针对吕芳,人家压根就没理会吕芳,而是接着问向陈洪:
嘉靖:陈洪,朕再问你一遍,你的头,你的脸,是你自己碰的打的,还是别人打的。
陈洪:主子是神仙,奴婢不敢说假话,确如老祖宗所言,奴婢见世子被激哭成那样,心里又惊又怕,只好责罚自己,也是担心世子那般小的年岁,哭岔了气。
好了,“锅”彻底甩给了冯保,相当于甩给了吕芳!
而陈洪呢,就只是一个担心世子的忠实奴婢,就算伤了自己也不能让世子受到丁点负面影响!
裕王呢,李妃,他们都不管。
陈洪当然不傻,当然会选择将裕王和裕王妃摘得干干净净,裕王病了,压根就没出屋;裕王妃更是主动拦着,要不然,自己伤得更重!
别忘了,陈洪的目的是趁机扳倒吕芳,而不是得罪大明王朝的接班人!
再看嘉靖皇帝的反应,更是没有责怪裕王和裕王妃,而是直接将所有的锅都甩到了吕芳的头上!
真是十步以内必有芳草啊,宫内二十四个衙门都长满了草了,锦衣卫就不用说了,身上就绣着芳草,现在朕的儿子孙子的院子里都长满了芳草了,我大明朝真是繁花似锦,绿草成荫呢。
意思已然非常明确,嘉靖皇帝对吕芳的势力表现出了明显的不满,那么,接下来,自然就是铲除势力的指示:
嘉靖:陈洪,朕上午还有一道旨,叫你把东厂镇抚司的奴才都召来打个招呼,你传旨下去了吗?
陈洪:回主子万岁爷,还没来得及,奴婢这就去传旨。
嘉靖:一个小小的户部主事,刚到北京就在朕的身上做起了文章来,镇抚司十三太保倒有两个替他在说话,是谁给的胆子,你干什么去了。
刚刚已经强调陈洪对镇抚司和东厂的失控,现在再问什么“谁给的胆子”,嘉靖皇帝的这个问题压根就不是问题,而是明确的指责。
至于最后一句“你干什么去了”,更是撇清了陈洪的责任,并且明确了自己的指示:你干什么去了,你为什么不管!
立刻传旨,从镇抚司东厂开始,锄草去。
草者,芳草也!芳草者,吕芳于宫内宫外的势力也!
跟随嘉靖皇帝长达四十年的吕芳,到底迎来了倒台的时刻!
只是,嘉靖皇帝真就糊涂了?
真就信了陈洪的小伎俩,真就怀疑了吕芳的大忠诚?
当然不是!
嘉靖皇帝或许会猜忌吕芳,但这份猜忌绝对不会大过他对吕芳的信任,就只是因为严嵩倒台而吕芳心软,压根就填补不了权力的空白,更是镇压不住越来越狂躁的群臣。
有鉴于此,嘉靖皇帝就只能重用陈洪,就只能找个理由清退吕芳!
对于吕芳,乃至后面的黄锦,嘉靖皇帝的操作其实都一样,就只是“小杖受”而已,让你平安离开就是最大的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