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王阳明的草书代表作《何陋轩记》,惊为天人,绝非凡尘所有。这卷墨宝,宛如历史长河中熠熠生辉的明珠,一经映入眼帘,便深深烙印在灵魂深处。
初观此作,其笔法之精妙,令人拍案叫绝。点画之间,似有龙蛇游走,灵动且充满力量。正如孙过庭在《书谱》中所云:“真以点画为形质,使转为情性;草以点画为情性,使转为形质。”
王阳明草书的点画,或轻如蝉翼,或重若崩云,皆为其心性的自然流露。笔画的使转,连绵不断又一气呵成,恰似张旭“孤蓬自振,惊沙坐飞”的洒脱,毫无滞碍之感,尽显草书的形质之美。
再看其字的结构布局,疏密得当,错落有致。有的字紧密相连,如战友并肩,凝聚着一股强大的气场;有的字又间隔疏朗,似闲云野鹤,尽显悠然之态。这种疏密变化,如同《老子》中“有无相生,难易相成”的哲学理念,在对立统一中达到了和谐之境。字与字、行与行之间,顾盼呼应,气脉相通,宛如一首优美的乐章,有着独特的韵律。
这不禁让人联想到怀素《自叙帖》中“心手相师势转奇,诡形怪状翻合宜”的奇妙境界,王阳明以其独特的艺术构思,将文字幻化成了一场视觉盛宴。
《何陋轩记》的墨色变化同样耐人寻味。时而浓墨重彩,彰显着沉稳与坚定;时而淡墨轻染,透露出空灵与洒脱。墨色的浓淡枯湿,就像绘画中的墨分五色,在宣纸上晕染出无尽的韵味。苏轼曾言:“书必有神、气、骨、肉、血,五者阙一,不为成书也。”这墨色之中,既有筋骨的劲道,又有血肉的丰满,更有神韵的超脱,将王阳明的精神世界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
然而,这卷草书的非凡之处,更在于其背后所蕴含的深邃思想。王阳明一生倡导“知行合一”“致良知”,《何陋轩记》正是他这一思想的艺术表达。他被贬龙场,身处困境,却能以豁达之心面对,在简陋的居所中领悟人生真谛,写下这篇文章。
其书法中流露出的那种从容不迫、自在洒脱,正是他内心强大的体现。正如他自己所说:“人人自有定盘针,万化根源总在心。”这书法,便是他心中定盘针的具象化,指引着后人在艺术与人生的道路上,追寻内心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