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彼无我(彼我是一对名言,或者彼亦是我)),非我(假如没有我)无所取(就无所谓彼,或者不必有所谓彼)。是(此彼也是一对名言)亦近矣,而不知其所为使(彼我本是一体,由于名言之故,虽不知何故,却形成了对待对立而分别取舍)。若有真宰(真的使彼此分开者),而特不得其眹(真宰或本无征兆,如天籁;彼我之间的分别同样毫无理由)。
如果说,天地之籁确实没有真宰,那人作为万物之灵所发出的言语是否有真宰?比如我们所认为的心。如果有真宰,为什么没有定准,说话总是颠三倒四、装腔作势?庄子的文势跳跃大,章句都不容易断。依下文来解,语言之乱在于人自己执着一个我(形,五几之一),因此与整体的自然脱离,把自己局限在一方小小的天地里(我),那这个我是真实的么?
可行(外在之行)己信(自己可以确定),而不见其形(心之用),有情(实)而无形(真宰,心)。百骸(骨)、九窍(官)、六藏(脏)、赅(全)而存(存于一身)焉,吾谁与为亲(倒装句)?汝皆说(取悦)之乎?其有私(只取悦一方)焉?如是皆有为臣妾(听命于心)乎?其臣妾不足以相治(必须听从心的指挥)乎?其递相为君臣(形成等级差别)乎?其有真君(心)存焉!如求得其情(实)与不得(其实),无益损乎其真(心不拘于骸窍藏)。
关于心,是一个两难之题。心为知之官,身体的主宰。比如蜩、学鸠的二虫之知,只知小而不知大,人作为万物之灵本来可以脱离形身的局限(庄子描写了一系列的畸人)却往往同样会陷入自己的认知困境,未必比二虫更清醒更智慧。依庄子的推论,这是语言惹的祸。而我们解读《道德经》前三章,恰恰也认为老子之意是批判执名乱道,因而想拔本塞源,引导人们向天道学习。庄子强调自己的文章也注重言,而象则是为了形象化“言”,其意却往往在于言和象外。
一受其成形(天道赋人以形,有限),不亡以待尽(心之妙用无穷)。与物相刃相靡,其行尽如驰而莫之能止,不亦悲乎!终身役役而不见其成功,苶然疲役而不知其所归,可不哀邪!人谓之不死,奚益?其形化,其心与之然(同步),可不谓大哀乎(视心如身,尽归于形象,正如死人如木石,回到南郭子綦的“吾忘我”)?人之生也,固若是芒(迷茫)乎?其我独芒,而人亦有不芒者乎?(这句话很像老子《道德经》第二十章:“众人皆有以,而我独顽似鄙。我独异于人,而贵食母。”)
天赋人以形,形虽是物,但天道之意却不是要人只尽形寿,而是要发挥心灵的妙用。人们却总是心着于外物而驰驱,与大道、真心、自性越走越远。本来“不亡以待尽”,如老子说:“死而不亡者寿” ,现在却是虽然身不死,心灵妙用却早已名存实亡。不过,孟子却清醒地认识到“形色天性也,唯圣人为能践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