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凌云能从绿林起家当上嫡系军长,尤其还其还是嫡系中的嫡系第2军的军长,堪称难得。
北伐胜利后,虽然在名义上,蒋氏下辖多个军,但能被称为嫡系的仅有顾祝同的1军。
直到1929年10月,蒋鼎文担任第2军军长之时,才算得上把第2军纳入了嫡系行列。
可以这么说,在蒋系的嫡系部队中,第2军是排名第2的存在,堪称嫡系中的嫡系。
既然是嫡系中的嫡系,那偏爱自然是少不了的。
别的不说,就以装备而论,1936年下半年,第2军下辖的第9和第80师分别被列为了调整师。
抗战爆发后,更是把同样为调整师的第3师也编入了第2军的战斗序列。
一个军同时下辖3个调整师和独6旅,战斗力不可谓不强大。
当然,后来第80师留在了福建。
但即便是这样,第2军的战斗力也应该是相当不俗的。
抗战中期,蒋氏把江北战场苏械攻击军的名额毫不犹豫的就给了第2军。
而在江南战场,除第5军外,另一个苏械攻击军的名额,蒋氏在18军、第4军、10军和74军中反复考量后才给了第74军。
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了,即使在黄埔嫡系中,第2军在蒋氏心目中的地位,那也是排头号的。
再来说说蒋氏给第2军配备的军官。
成为嫡系后的首任军长蒋鼎文,是蒋氏的心腹,副军长兼第9师师长李吉甫(延年)、第3师师长李玉堂,还有后来的郑作民、陈应龙、沈发藻、钟松等人,无一不是毕业于黄埔1期或2期的。
可让人奇怪的是,这几个人中,除李吉甫接任第2军军长,李玉堂调走组建第8军,郑作民在桂南会战中战死疆场外,其他人都未能成为第2军的第3任军长。
接任第2军第3任军长的偏偏是从一个绿林起家的,毫无黄埔背景的第76师师长王凌云。
王凌云凭什么呢?
王凌云在军界的起点很低。
低到什么程度呢?
他既没有读过各式军校,也没有受过什么系统性的军事训练,就是一个从绿林起家的地方武装。
1917年,年方18岁的王凌云投奔到直系军阀管辖的汝阳县长郑国翰旗下,拉起了一支队伍,后来又在镇嵩军中混过一段日子。
所谓镇嵩军,其实就是由豫西地方武装改编而成的一支部队。
这支部队成分复杂,有相当一部分人都曾经混过绿林。王凌云自然也不例外。
1930年,王凌云自称临汝、伊阳等四县的“剿匪”司令,被第20路军总指挥张钫看中收编,任命为第3师少将师长,算是正式踏入了军界。
可这个第3师,并非国家经制之师,只是张钫私下委任的,含金量还是不够。
中原大战结束后,张钫利用价值被降低,第20路军由3个军10个师缩编为75、76两个师六个旅,王凌云也由师长被降为第75师第225旅少将旅长。
职务虽然被降低,但王凌云并未吃亏。
这次整编,让他由地方武装一跃成为国家经制之师。
换句话说,也就是王凌云此后再也不用自筹军饷了,改由国家发放了。
可好景不长,没过多久,王凌云就从第75师被排挤出去了。
原因是,他不是75师师长宋天才的嫡系。看来嫡系瞧不上杂牌儿,杂牌儿也瞧不上更杂牌儿。
王凌云的225旅连杂牌都算不上,走到哪里都不招人待见。
王凌云势单力薄,也不敢与宋天才掰手腕,只能带着225旅到了第20路军总部,番号改为总部特务旅。
但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反之亦然。
王凌云的225旅虽然连番号都没了,可却躲过了与红军作战。
1932年3月,第20路军在潢川一带与红军交战,第227旅被全歼,224旅伤亡过半。
张钫没办法,只能把王凌云的特务旅派了上去,顶了227旅的番号,编入了第76师的战斗序列。
这份履历对于王凌云来说非常重要。
因为第75师师长宋天才对蒋氏调他到江西进攻红军很排斥,迟迟不动,并有意投奔豫军刘镇华部。
若王凌云仍在第75师,恐怕想当上师长,将是千难万难。
而在第76师则不同。
张钫的第20路军只有两个师,他自身兼任第76师师长。
在与红军的作战中,226和228旅又连败,只有王凌云的227旅损失不大。
这也可能是张钫在后来担任第十二军团长时,举荐王凌云接任第76师师长的原因。
对于杂牌军将领来说,要想更进一步,不过一遍水,那是肯定不行的。
1937年1月,王凌云代职到陆大进修。两个月后毕业,返回部队。
试想,对于像王凌云这种没有经过系统性军事训练的将领,在两个月内又能学到些什么呢?
但这一步是必要的。
这就是个前奏,是王凌云要被提拔的前奏。
不经过这次进修,蒋氏又岂能放心的把一个师的部队交给一个杂牌军将领呢?
淞沪会战爆发后,第76师调往前线作战,第75师则留驻福建。
若王凌云仍在第75师任职,恐怕也不会有日后担任第2军军长的机会。
当时,王凌云率部并未顶在淞沪战场一线,而是担任构筑福(山)嘉(兴)线的国防工事的任务。
这也是为何在淞沪会战参战部队序列中,没有找到第76师番号的原因。
第76师虽然没有顶在一线作战,可在淞沪会战失利后,日军尾随从淞沪战场撤下来的部队时,王凌云率部予敌以痛击,与追击而来的日军激战三个昼夜。
在此期间,王凌云身先士卒,赤膊上阵,给老蒋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为此,老蒋还亲笔题写了“福山铁军”四字送给王凌云。
这恐怕是王凌云能以一个杂牌军师长被提升为嫡系第2军军长的原因之一吧。
1937年9月13日,第20路军改编为第十二军团,张钫担任军团长,王凌云被蒋氏提升为76师师长。
桂南会战爆发后,第2军奉命增援。王凌云的第76师从79军调入第2军建制,负责宾阳以东的防务。
从此之后,王凌云进入了第2军系统。
从第76师从79军调出,加强给第2军这一现象可以看出,此时的王凌云应该已经被纳入了陈诚的“土木系”。
其实,陈诚的“土木系”全称应该叫做“土木工程系”。
在组建18军的时候,18军的战斗序列内还有李吉甫的攻城旅,故名之。
加入第2军后,76师连续参加了桂南会战、枣宜会战、宜昌反击战,均有一定建树。
1942年6月,第90军第61师师长钟松晋升为第2军副军长。
就在大家认为钟松应该接替已经升任第34集团军代总司令的李吉甫担任第2军军长的时候,王凌云却突然获得了提拔,担任第2军这支嫡系中的嫡系部队的军长。
这件事很反常。
如果说,王凌云担任的是一支普通嫡系部队的军长,这倒也能理解。可这是第2军啊。这是其一。
其二,钟松虽然是毕业于黄埔2期的,但其实他是黄埔1期生,只不过在读书时因生病耽误了学业,才降到第2期的。在黄埔系内,钟松的资历是很老的。
既然如此,那王凌云为何能顶掉钟松呢?
李吉甫虽然在起家时与陈诚走得很近,但后来另树一帜,并且隐约有向胡宗南靠拢的迹象。
钟松虽然也是胡宗南一系的,但自来不太受胡宗南待见,胡宗南对钟松的态度是既用又防。
而王凌云呢,则属于从杂牌儿混进嫡系的,无根无底又很听话。
这恐怕是李吉甫弃用钟松,而让王凌云担任第2军军长的主要原因吧。
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王凌云毕竟是当上了第2军军长了。
这种经历,在整个蒋系部队中,除了王凌云之外,也只有曾经担任过74军军长的施中诚了。
抗战胜利后,第2军被整编为第9师,王凌云担任师长。
在解放战争时期,王凌云屡战屡败,于1947年11月被蒋氏以作战不力的名义当场免职。
1948年1月上旬,王凌云被提拔为第十三绥靖区司令官,驻防南阳。
1948年8月,整编第9师恢复第2军番号,并于1948年12月上旬脱离了13绥靖区建制,改归宋希濂的第十四兵團指挥。
没有了防区,又失去了第2军军长职务,此时的王凌云就是一个光杆司令。
他不甘于服从宋希濂的指挥,但又不敢与黄埔1期的宋希濂叫板,只能带着一帮随从逃到重庆,频繁接触张群、张钫、胡宗南等人,谋求东山再起。
胡宗南知道,王凌云在豫西一带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
本着不用白不用的原则,胡宗南就给了王凌云一个豫陕边区绥靖一路军总司令的头衔。
可当1949年11月,二野向川黔地区发起进攻之时,连胡宗南都抵挡不住,就不要说王凌云那好不容易搜刮出来的几千人了。
1950年1月,见大势已去,王凌云抛弃部队化装逃跑,随即被俘。
按理说,王凌云被俘后,其人生即便不画上句号,那也没有什么可供讨论的价值了,他就老老实实待在功德林内接受改造吧。
可事实却不然。
王凌云被俘的经历很具有戏剧性,一度成为了大家热议的话题。
有三种说法。
一种说法是王凌云自己说的。
在战败后,王凌云已经没有了继续抵抗下去的念头了,他急于脱身,把部队交给部下后,自己换上便装,并且花了10两黄金找了一个向导,连夜逃往成都。
不料在第2天,他就遇到了一支地方武装。
王凌云毕竟是当过中将绥靖区司令官的人,看起来还是很有一番军人气质的,就被地方武装扣押。
一经审问,王凌云也未抵赖,干脆就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第2种说法是俘虏王凌云的那支部队的营教导员编著的《王凌云被俘记》。
据这本纪实性的小册子中记载,王凌云并不是被地方武装直接捉住的,而是于1950年1月9日,被蒋系通江县第三区区长刘九皋等人出于立功赎罪的目的,把王凌云交给了163团2营教导员关子烛。
第3种说法就比较离奇了。
说是王凌云在南阳被击溃后,逃到了四川,并化名张克明,后又花了48两黄金在四川通江杨家坪娶了一个村姑为妻。
可由于王凌云是做过大官的人,过不惯苦日子。他的妻子和岳父觉得很奇怪,就告发了他。
于是,王凌云被抓了。
那么,王凌云被俘的经历究竟是怎样的呢?
怎么说呢?
如果把这三种说法捏合在一起,就是王凌云被俘的真实经历了。
王凌云在南阳被击溃后,出于准备在大巴山与我相持的需要,在当地结一门亲,获得当地人的掩护也是有必要的。
这是王凌云当过多年绿林的经验。
于是,王凌云就让当地的伪区长、伪保长们出面,采用威逼利诱的手段,和通江杨家坪一个17岁的姑娘订了婚。
要注意,只是订婚,还未来得及结婚。
可没成想,我军的进展速度太快了。在穷追猛打之下,王凌云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哪里还顾得上结婚呢?
于是,就出现了上文所说的一幕。
在被击溃后,王凌云抛弃了部队独身逃跑。
王凌云毕竟是在这一带混过的,门路很清,确实是躲过了我军的抓捕。
他藏在哪儿了呢?就藏在了那个与他结亲人家的牛棚里。
待到躲过搜查之后,王凌云就与杨姓人家提出要马上结婚。
王凌云打的如意算盘是,只要与这家姑娘成了亲,那就是这家人的女婿了。
无论从哪个角度讲,他媳妇和老丈人也不至于把他给卖了吧?
可没成想,杨家人变卦了。
虽然这杨家人并不知道王凌云的真实身份,可是能一下子拿出48两黄金做聘礼的人,身后的背景又岂能小得了?
若让姑娘出嫁,这不是让姑娘进火坑吗?
于是,杨家老人就找到了当时给他们保婚的保长商量退婚。
若换在过去,这保长哪里敢得罪王凌云?
可事到如今,保长对退婚一事也不敢拒绝,于是就找到了区长商量。
这位区长就是刘九皋。
伪保长和伪区长,虽然官儿不大,可那也是蒋氏统治地方的爪牙,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民愤的。
若能把王凌云给抓了,这自然就是立功赎罪的一种表现。
事到如今,王凌云也毫无反抗之力。
见刘九皋等人要把他交出去立功赎罪,他也只能乖乖听命。
于是,在1950年1月9日,王凌云就被刘九皋等人送到了163团2营驻地。
1月10日,55师部来了一个骑兵班把王凌云带走了。
1961年12月25日,王凌云被第3批特赦。
1968年9月的一个夜晚,王凌云神秘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能从绿林起家当上了嫡系军长,王凌云的一生颇为复杂。
既做过恶,甚至在功德林里仍然有着过去当土匪头子比后来当军长、师长还要舒服的想法。
又立过功,在抗战时期,他也能率部与日军死战,甚至不惜赤膊上阵。
还有过幻想,在大势已去的时候,仍在幻想着能在豫西征集到家乡子弟与他一道打江山。
可在历史的洪流面前,他们这一小撮人奋起的螳臂,注定会被历史的车轮碾得稀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