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村子的女人甚至不如牲口。
活着的时候一轮接一轮的生育。
快死了就被开肠破肚,把器官都卖干净。
那些男人数着到手的红花花的钞票,商量着再买几个女人回来。
一、
我叫狗娃,是我们村的一个哑巴,今年15岁了。
我的妈妈也是个哑巴,他们说怪不得我是我妈妈的种。
不过我的母亲是个疯子,我不是。
她总是疯疯癫癫的坐在门口,露出大半个胸脯,咧着一张嘴,傻呵呵的笑。
然后路过的男人就会把她带进房里。
我能听见她的哭叫。
这个时候,我的奶奶会把我从门口带走,带到一个听不见我妈妈声音的地方。
我很害怕我的奶奶,因为是她把滚烫的沸水浇进我的喉咙,我才变成了一个哑巴。
“狗娃,我这是为你好!你听好,你以后是个男孩!”
她这么和我说。
她把我刚刚开始发育的微微隆起的胸部用布条一圈圈的缠紧,勒的我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打我懂事起,我就知道我的奶奶,和我的妈妈都是被拐来的。
甚至于整个村的女人都是被拐来的。
我的爹死的很早,我奶奶偷偷和我说过,我爹是被她砸死的,死在我出生的那一天。
因为我是个女孩,女孩是个赔钱货,贫穷的村子舍不得花钱养大女孩,我爹也舍不得花钱养大我,我妈的肚子还能再生,所以他决定淹死我。
毕竟他是我爹,谁也不能说他。
我奶奶用家里的一把斧头砸死了他,一同砸死了她的20年。
我的奶奶把刚刚出生的我抱出屋子:“是个男娃子!”
她和守在村口的男人们说。
没人管我死掉的爹,毕竟他死了,他的女人就是全村的了。
我的奶奶已经快六十岁了,听她自己说她还没被拐过来的时候是个医生,医术精湛。不过村子里的人宁愿相信能医死人的土方子也不相信我的奶奶。
将近40年的打骂已经让她身体上布满了伤疤和淤青,常年不分昼夜的劳作使她手脚开裂,皱纹宛如深壑。
就像是一个80岁的老太婆。
所以她幸运的逃过了那些男人。
可是我的母亲如今只有三十多岁,还很年轻,又是我们村数一数二的漂亮,于是每天都会有男人来我们这。
有时是一个,有时是两个,有时是一群,数也数不清……
我妈妈一轮接一轮的怀孕,然后流产,那些男人看到带把的小孩也会后悔一下,但只有那么一下下,然后接着来。
最后我妈妈就疯了。
我奶奶在床边,看着在床上痴笑的妈妈,一个劲的喃喃自语:“疯了也好,疯了也好……”
二、
我拿着我奶奶留给我的半块干巴巴的硬馍馍一点点啃着。
现在已经是傍晚了,这却是我第一顿食物。
这些吃的都是村长统一发的,男人排一排,女人排一排,男人每个人都能领三个又大又白香喷喷的馒头,女人却只能领一块半个手掌那么大的硬馍馍。
我排在男人队伍里,白面馒头香喷喷的味道一个劲的钻到我鼻子里,我暗暗咽了口口水。
等会我要是拿了三个馒头,我一个,奶奶一个,妈妈一个。
轮到我的时候,村长斜眼看了看我,然后敲了敲碗:“下一个!”
“啊!啊!啊!”我急切的叫出声来,我还没有呢!
我不要三个了,哪怕给我一个……不,半个,半个就足够了!
我奶奶刚刚领到了她和我妈妈的干馍馍,见到我还站在村长面前赖着不走,连忙把我拉走了,她还懦弱的和村长道歉。
我们村长是个四十多的中年男人,肚子吃得圆滚滚的,他一边揉着肚子一边耻笑道:“一个哑巴,还想吃白面馒头,这不是糟蹋粮食了嘛!”
排队的男人也都附和着说是。
我一边被我奶奶拽走还一边依依不舍的看着桌子上白花花的馒头。
一直到远离了人群,奶奶才把我放开,她把她的那块硬馍馍扳了一大半塞到了我的手里,嘴里说着:“吃吧,吃吧,狗娃。”
我接过馍馍,用口水一点点珉开,坚硬麦麸划过我的喉咙,生生的疼。
可我只配吃这个,我突然有些怨恨我的奶奶了,如果不是她把我弄哑了,我应该也能领上一个白面馒头。
我转头就跑掉了,我听见她在身后叫我:“狗娃!狗娃!回来——”
可我没理她。
等我气喘吁吁的停下来的时候,我已经跑到了村口,原本空荡荡的村口停着一辆破破烂烂的面包车,车子里面还坐着三个被绑起来的女人。
她们一边挣扎,一边在哭。
开车的人我认识,是住在村头的赵叔,他也是瘸了一条腿,平日里也是村子里地位最低的几个男人之一。
前阵子他说要出去闯闯,闯来闯去如今居然也干起来卖女人这个勾当。
我拿着那半块馍馍看着他。
他也看到了我,向我挥了挥手:“狗娃,去把村长叫过来!”
我站在原地,没理他。
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一瘸一拐走过来就要揍我,不过他瘸腿走的慢,被我躲开了。
“赵瘸子,你从哪弄过来的这些好货!”
村长的声音在村口传来,我看过去,村长恰好走出来,他看着那些女人,眸光闪闪。
赵叔一看见村长就顾不上我了,他屁颠屁颠的上前和村长道:“你别说,我这一批,可都是上等货嘞。”
他从车上拉下来一个长头发的女人:“这一个可是个老师,以后生了男娃娃,都不用送去上学,自己在家就能教了!”
他又把那个最年轻的女人拉下来:“这一个可是大学生!咱们村好久都没见过大学生了,我记得上一个还是狗娃他妈妈嘞!大学生好啊,脾气好,脑袋聪明,长的又好,可惜不好拐。”
说着他就朝我看了几眼。
我往后退了退。
最后他指了指车上的那个短发女人,道:“漂亮吧!”
村长咽了口口水,点点头。
这是真的漂亮。
“长的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村长道。
赵叔点了点头:“她除了脾气不好,啥都不错,不过,女人嘛,再差的脾气打几顿也就服气了。实在不行,你拿根铁链子栓起来也行。”
那三个女人怨恨的盯着赵叔。
可赵叔看都没看她们,还在自顾自的说着。
赵叔伸出八个手指头,低声道:“800块钱一个人,咋样,村长,你们要不要。”
村长愣了一下,然后提高嗓门:“800块钱?我们村最贵的女人都只要500,你怎么好意思开这个口的!”
赵叔嘿嘿笑了两声:“这年头查的严,这个生意可不好做,咱村又有这么多光棍,村长你把这三个人每个多个100块钱卖出去,总归会有人买的!”
村长想了想,然后咬咬牙,肉痛道:“行!”
赵叔大喜,连忙去把最后一个短发女人也拉下车。
村长看着站在一旁的我,突然道:“狗娃要是个女人就好了,省了800块钱了……”
我浑身一颤,全身几乎立刻就起了鸡皮疙瘩,心中漫游开一阵恐慌。
幸好他们没发现我是个女娃。
三、
那个老师以900块钱的价格被卖给了我们村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光棍。
那个女大学生以859块钱的价格被卖给了一个中年男人,那个男人前不久才失手打死了自己的老婆。
而那个短发的漂亮女人,被村长自己留下了,按村长的意思是,这是个稀罕货,他不卖,正好他想换个老婆了,就留着自己用了。
那个短发女人叫刘莹,是她自己和我说的。
她被系在村长家门口,脖子上是一条粗粗的锁链,她的精神状态还不错,和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差不多。
我突然就很佩服她。
我前不久还见过另外两个女人,那个老师已经被打的全身没有一点好肉了,见到人就发抖,听说是跑出去过一次,可惜还没跑出村子就被捉住了。
而那个大学生也已经完全放弃离开了,上次看见她安静的跟着她男人,面无表情,脸肿了老大一块,眼里却透着一股深深的绝望。
但我能感觉的到,刘莹却和她们完全不一样。
她被系在门口,我从她身前走过去的时候,她突然叫住了我:“嘿,小孩!”
我扭头向她看进去。
她朝我笑了笑:“这是什么地方啊?”
我“啊啊”了两声,我是个哑巴,说不了话。
她有些失望的低下了头。
“狗娃!”
我身后传来了奶奶急切的声音:“你不要一个人乱跑。”
她拽住我的手,然后看见了刘莹,奶奶愣了愣,然后道:“你叫什么名字。”
刘莹坐在地上:“刘莹。”
奶奶一下子就呆住了:“你的母亲是不是叫沈方梅?”
刘莹有些警惕的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奶奶弯着的背仿佛更弯了,她佝偻着身体,攥着我的手,慢慢闭上了眼睛。
良久,她才说道。
“我是你妈妈的姐姐,你应该叫我一声姨妈。”
我和刘莹都惊奇的看着奶奶。
“怪不得,怪不得你长的和方梅一个模样,这该死的老天爷,怎么你也被拐到这里来了!”
奶奶靠着我,仿佛全身的力气都用尽了。
“不可能,我妈妈和我说,我的姨妈是去国外享福去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奶奶没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刘莹看着面前这个苍老的女人,一下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老太婆!你站在我家门口做什么?还带着这个哑巴,真是晦气!”突然,我们身后传来了村长的声音。
村长手里拿着一块白面馒头走到刘莹面前,有些警惕的看了看我,像是怕我上来抢馒头一样,他把馒头塞到刘莹手里:“吃吧,吃完了争取给我生个大胖小子,我王贵亏待不了你的!”
我吸了吸鼻涕,看着那白胖的馒头,咽了口口水。
刘莹看也没看那个馒头,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把馒头扔在了地上:“滚。”她道。
村长的脸气成了猪肝色,他抄起手就狠狠一巴掌扇在刘莹脸上,刘莹的脸很快就肿了起来。
刘莹捂着脸,死死地盯着村长。
奶奶上前拦道:“村长,您别和她一般见识,消消气消消气!”
村长甩开我奶奶,骂骂咧咧的把刘莹拽进屋里去。
“贱货,看我怎么收拾你!”
没多久,屋里就想起了刘莹的哭声和求饶声。
奶奶盯着被关上的门,直直的站在门口。
我把滚到角落里的白馒头小心的捡起来,擦了擦上面的灰尘,扳了一半塞到了奶奶手里。
“啊啊”奶奶快吃,不然别人会看见。
我的脑袋上附上了奶奶温热的手:“狗娃乖,你先回去,奶奶等会再去找你。”
我抬头看了看奶奶,摇了摇头,我知道她想去做什么。
像杀死我爸爸一样杀死村长嘛。
我焦急的用手给奶奶比划着:你年级大了,况且他可是村长,他要是死了,你想让我和妈妈怎么办?
我看着她,然后告诉她:奶奶,我不想死。
奶奶最终还是没去。
她巍巍颤颤的牵着我回家,一路上一句话也没有说。
妈妈安安静静的坐在床上,看见我回来了,难得有些清醒:“狗娃,过来,妈妈抱。”
奶奶放开了我的手,我扑进了妈妈的怀里。
我觉得未来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