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作家|吴骧:春在溪头荠菜香

冰海谈小说 2024-06-04 03:32:57

小区的迎春花开了,金英翠萼像一道道瀑布流淌着。我和妻子走出家门去踏春。出了北门,来到淝河堤坝上,艳阳高照,天空湛蓝湛蓝的。草儿刚吐出嫩芽,河面波光潋滟,白鹭翩飞,挖掘机在清除枯黄的苇草,疏浚河道。远处青山如黛,一辆高铁正从山脚下飞驰而过。转过五里闸口,一片高地处尽麦苗青青。可能是僻静的原因,麦田边竟生长着一些荠菜,翠生生、鲜灵灵,散发着缕缕清香。我和妻子经不住诱惑,俯下身,挑起荠菜来。不大会儿,就挑了一大塑料袋。“时绕麦田求野荠”,此时此刻不禁让我想起小时候挑野菜的情景。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村家家户户缺吃少穿。我父亲在外教书,妈妈带着我们姊妹五个在农村,哥哥残疾,我和弟弟还小,家里只有两个姐姐挣工分,分的粮食很少。每年妈妈只能提前规划节约粮食,一家人才能度过饥荒。一入冬,我家晚上就不再生火。可是一到春天,我们仰仗上天恩赐大地生长的野菜,就勉强可以吃上晚饭了。

每天下午放学,三五个小伙伴相约,提着竹篮,拿着小铲,奔向田野。在阳光的抚慰下,村庄外,小溪潺潺,翠柳依依,雏鹅戏水,新燕啄泥。小草、野菜张开了睡眼,麦子、油菜窜高了身段,大地变得嫩绿滋润起来,春天从泥土中生长出来。我们扯开喉咙,唱起了歌谣:“一打打到正月正,正月十五玩彩灯;一打打到二月二,黄瓜瓠子都下架;一打打到三月三,荠菜开花上高山……”,在春风骀荡的田野里撒欢。

野蒜、白蒿、马兰头、豌豆芽……望着大地上氤氲的一层新绿,我们就像饥饿的人看见面包一样,一股脑地往竹篮里塞。在所有野菜里,数荠菜最香甜也最金贵。大地经过人们的不断搜寻,剩下的荠菜已经很少。伙伴们分散开来,在溪边、路旁、田垄仔细寻觅着,不时会有锯齿般的碧玉印入眼帘。荠菜的张张叶片向四周放射伸展,贪婪吮吸着阳光雨露的醇香和甘甜,洁白鲜嫩的根扎得又深又实,竭力汲取泥土的营养。所以,我们每挖一棵荠菜,都像文物工作者挖宝一样用心用力,直到把它的根全部挖出。夕阳落山,牛羊下来,我们满载而归。

挑来的野菜有多种吃法,有的凉拌、腌制,做菜吃,有的做成菜团、菜糊,当饭吃。妈妈常把野蒜、马兰头等腌制,把荠菜、豌豆芽等凉拌。妈妈把洗净的野菜过水,除却原来的土腥杂色,然后将它们切成段,放上盐和酱油,凉拌菜就做好了。早餐,红薯稀饭搭配凉拌菜,黄绿映衬,望之垂涎,吃在嘴里,既绵软香甜又润滑爽脆。

把荠菜做成荠菜糊,这是我们最爱吃的了。只见妈妈先把热锅化开少许猪油,将洗尽的荠菜切碎放入,炒软,加水大火煮熟,然后将面粉加水调匀成糊状,最后将面糊均匀加入锅内,小火熬一会,加盐就出锅了。盛到碗里后再撒上少许蒜苗、芫荽,满眼碧绿碧绿的,这就是作家张洁所称道的世间“无上美味”的晚餐。我们呼呼喝下一碗,浑身热血沸腾,齿颊留香,晚上睡得格外香甜。

苦日子通过妈妈的辛勤操持,也熬制出了蔗糖的滋味,野菜,滋润了我童年时代贫瘠的生活,所以一直弥漫在我从童年到现在的记忆中。

跟妻子结婚后,我进了城。依靠妻子的打理,我们的日子越过越好,鸡鱼肉蛋经常有,一些野菜反而成了稀罕物。每到冬春季节,市场也有大棚种植的荠菜。妻子常买来做成荠菜盒、荠菜饺、荠菜炒饭,满足我曾经习惯的味蕾,虽然清香味差了一些,但我仍然吃得津津有味。这次踏春挑来的荠菜肥嫩鲜亮,天然的“百疏之冠”。我建议妻子做一次荠菜糊,妻子爽快答应了。

妻子先把油倒入锅内烧热,倒入切碎的荠菜轻炒抄出,荠菜油光翠亮;然后将炖好的高汤(猪骨或母鸡熬制的)倒入锅里烧开,倒入肉丁、豆腐丁,汤汁鲜嫩醇香;接着烧开后再倒入勾芡的面糊,粘连筋骨;再烧开后打一、二鸡蛋搅拌均匀倒入,二次提鲜;烧开后倒入轻炒的荠菜,加上盐,最后烧开就可以出锅了。出锅后,撒上蒜苗、香菜,浇上醋、麻辣油,再次提鲜着色。

妻子的做法与妈妈显然不同,仔细打量这道荠菜糊:红白黄绿的色、扑鼻诱人的香、清爽鲜美的味,尤其是荠菜那来自乡野的纯厚味道,简直美极了,我连同春天一起吃进了嘴里。

又是一年芳草绿,春在溪头荠菜花。春天走着走着,就老了。报春的荠菜头顶上也生出了一朵朵米粒般的小花,如同母亲、妻子的白发一样的颜色,身上长出了一串串心形果实,宛如上天、大地仁慈广博的爱心。那生长荠菜的溪头村庄,就是我根之所系的家,那里充满大爱,让我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永远记住她。

作者简介:

吴骧,安徽省寿县二中语文教师。

◆总编兼创作基地主任: 刘云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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