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丨长剧集基本盘动摇,就别死抱着女性向不放了

影视独舌 2024-12-05 11:01:37

最近,有几件事挺值得琢磨。

第一件与短视频有关。农夫山泉创始人钟睒睒炮轰算法作恶。有关部门开展“清朗·网络平台算法典型问题治理”专项行动。

第二件关于电影。灯塔专业版最新发布的《2024中国电影观众变化趋势报告》显示,疫情之后,观众的平均年龄快速增长。这意味着,中国影市没有培养起新一轮年轻观众进影院的习惯。

第三件发生在剧集领域。《上甘岭》在中国视听大数据(CVB)的统计中,创下了自2019年12月以来的台播电视剧收视纪录,但网播热度和话题度与高收视不匹配。

这三件事,其实反映的是同一个话题:短视频、电影、剧集,如何训导观众?

短视频使用算法,目的不是作恶,而是尽可能地吸纳所有点开软件的人,将他们训导成平台的忠实用户。

电影票务平台发布观众数据,是希望制作公司能将吸引、训导年轻观众提上日程。

剧集领域收视和网播热度两重天的现象层出不穷,归根结底在于没有成功训导基础用户之外的受众群,比如中老年人和男性观众。

核心受众年纪小、叛逆,剧集就数落家长的不是,控诉原生家庭;

性别议题热度高,女性用户发声意愿强,于是剧集患上“厌男症”,男性角色沦为“出气筒”;

核心受众爱看梦幻般的古典爱情,于是古偶剧在低幼化的的道路上一去不返。

用抛弃潜在用户的方式讨好、训导核心受众,短期内确实见效快,但长远来看像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尤其在今年预期爆款失灵、古偶失守的情况下,视频平台的流量水位迅速下移,甚至面临进退失据、无牌可打的窘境。

在2024年的年尾,我们重提剧集男性向、女性向、全民向话题,并对话制作人嵇道青、编剧汪海林、编剧余飞,一起探讨新一轮调整期剧集行业何去何从的话题,既抒发从业者的心声,也力图为行业破局发现新的思路。

以性别分类,简单有效不长远

如今谈影视作品,“女性向”和“男性向”是无法忽视的重要视角。

即便很多人都认为这是一个伪命题,很多人都觉得如此概括太过简单粗暴,但吊诡之处在于,创作者不得不在伪命题的前提下去创作、推进、宣传自己的作品。

汪海林认为,男性向和女性向从根儿上就不是一种科学的分类,是一种电商思维。不同之处在于,电商分类泾渭分明,能有效提高购买效率,而剧集产品很难实现这一点。

所谓的女性向作品,满足的并不是全体女性,而是其中的一部分用户。同理,男性向作品里的男频剧,也并不是所有男性都爱看。

但剧集生产是数据导向,原来平台以流量进行结算,如今发展为用播出效果评估。

在这个过程中,热衷于刷数据、讨论剧情的年轻女性观众就成为了主要服务对象,而不爱发声的男性、中老年观众以及一部分女性用户,事实上得不到重视。

马太效应出现了。年轻女性观众获得了更多匹配其价值观的内容投喂,而处于劣势地位的用户愈发被无视。

这是一个死循环。“得女性者得天下”成了行业内的金科玉律,而男性向和全民向剧集的生存空间日益收窄,这些作品往往拿不到优质资源,播不出好效果,过后还要被当成反面案例去佐证平台战略的“正确性”。

嵇道青表示,这个体系牢不可破,所有人都被裹挟其中,即便平台内部有一定话语权的人也很难改变,运营和数据部门会根据既有数据给出一个不理想的评估结果。

他形容,“剧集行业造了一个套,然后把自己装了进去。”

余飞则认为,女性向和男性向的分类,体现了一种互联网思维下的赛道焦虑和概念焦虑。

“水平不够,概念来凑,剧作的质量不达标,只能试图用一些新名词来试图开辟一个新赛道,其实哪有什么新赛道。这个行业一直都是,行就行,不行就不行。”

短期来看,为核心用户作量大管饱的精准投喂,确实在一定程度上稳固了长视频平台的基本盘,但也从商业上把容错率降到了最低。

好吃的东西吃多了总有厌倦的时候,所以当平台预期的爆款项目失灵、古偶失守、都市剧低迷时,就意味着用户基本盘有崩塌的风险,人们感受到的寒意比之2019年以来的影视寒冬更甚。

但拔剑四顾心茫然,因为其他的潜在用户已被行业自行放弃,投入了其他文娱产品的怀抱。

流量?话题?全是套

男性用户为什么会走?中老年观众为什么不来?

这不是原因,是结果。

男性用户真的没有为文娱产品付费的意愿吗?远有《战狼2》《红海行动》等电影创造的票房奇迹,近有游戏《黑神话·悟空》的卖座神话,均证明了这是个伪命题。

中老年观众学不会使用电子产品吗?可微短剧领域的“中老年题材”已然成为了一个新的风口。

现在有很多业内人士感到悲观,认为长剧迟早被微短剧所取代,那我们就来对比一下微短剧和长剧对待用户的态度。

微短剧的男频女频比长剧集要分明得多,但它却做到了不分性别、年龄,平等地满足每一个用户。

看女频的,点进去一看,女主角勇斗恶婆婆,脚踢渣男,最后投入帅气多金的霸总怀抱;

看男频的,进去看小透明觉醒异能,拍走前任拜金女,莫欺少年穷;

看中老年题材的,进去看退休返聘,在不可一世的年轻人面前一展雄风,诠释“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的真正含义。

而长剧集做不到微短剧的海量和全覆盖,就围绕着“核心用户”做减法,做“头部”。基本上,古偶剧是“物化”男性的重灾区,都市剧是“黑化”男性的大本营。

由此而生的热搜词条和讨论议题,则是今天批爹味,明天斗渣男,后天骂丑男,大后天发现“新老公”……

不是说长视频平台上全是这些内容,而是这类剧目很大程度上占据了首页首屏,这些口水无边无沿地污染我们的视野。

有从业者透露,当结算方式变成以播出效果进行评估后,片方对制造话题有迫切需求,甚至是市场要求,平台跟片方签署购剧合同时会明确写明,播出期间必须制造多少个热搜,完成KPI才能拿到全款。

在这种压力下,制造男女对立的话题就成为了一条捷径。

“微博热搜不是文娱专属,但为什么总是文娱在上边,这都是有原因的,但也越来越卷,因为类似的话题越来越多,导致网民的阈值越来越高,只能刺激刺激再刺激,营销就逐渐走向了绝路。”

这当然是一种饮鸩止渴的行为。汪海林认为,在这样一种一边倒声讨男性的话题浪潮下,除了驱使男性用户进一步远离长剧集,更重要的是无法实现剧集产品的内容升级。

余飞则认为,这让剧集和剧集引发的话题讨论,沦为了少数人的游戏,由此干扰了数据统计。

“我可能代表一部分男性观众的心理,我做好自己的事情,对于网络上的争论也不屑于说,因为又说服不了别人,而别人也不是来真心跟你讨论问题,而是单纯地发泄一种情绪。在这种情况下,大数据捕捉到的信息会有非常大的误差,结论自然不准确。”

另外,生产端也面临着很大压力。这些天关于《好东西》有个热点话题是“男演员拒绝演《好东西》”,但实际上女演员拒绝演男性向剧目也早已是业内常态。

拍军旅剧出身的嵇道青这些年一共给长视频平台做了16部剧,几乎全是男性向,但他在选择女演员时也会面临无人可用的窘境:

“有女演员一听是我的戏,就会拒绝,因为她们不演男性向,只演大女主,怕引发粉丝反弹,影响事业规划。所以我一直强调,所有人都在这个体系里挣扎,没有人可以例外。”

现在的行业困境在于,在这套评判体系下,在生产端,制作公司拍男性向的内容很难过会,也挣不到钱,慢慢地就不再朝这个方向努力了。

在消费端,男性用户看到荧屏上的性别单边主义大行其道,慢慢地便不再看剧了。

只不过有两点跟过去不同。

一是来自男性观众的反击。总结今年一些与性别相关的舆情现象,可以得出:

男性观众不爱在社交平台发声的结论已是过去时,他们不仅开始参与社会上各类性别议题的辩驳,也开始拿着放大镜找文娱作品的麻烦,从电影到电视剧,甚至到网文,审判之风开始盛行。

电影有《出走的决心》《好东西》,剧集有《凡人歌》,都深受这股风气的影响。

说实话,不论是男性拿放大镜找“厌男”罪证,还是女性拿锤子找“厌女”钉子,这种以性别为壑的态度都不可取,受害的都是文艺作品,影响的都是创作繁荣。

二是,为热搜话题定制的议题剧开始失势。

余飞和汪海林都提到了这一点。他们认为,从创作角度来看,这终归是一种低门槛的创作,一开始很容易,只要有性别话题,就可以赚钱,结果大家都来搞,最终大家都不赚钱。

症状渐明,我们不能做鸵鸟

“所以,都2024年了,我们现在要坐下来,谈论常识吗?”

谈话中途,嵇道青的语气有些激动。他的不满在于,行业内形成了一种默契,关于男性向、女性向,关于男性观众有没有消费能力、关于中老年观众有没有观剧需求,谁心里都有一个正确的答案,但都不响。

“我们生活在一种默契中,对错误的机制视而不见,一起齐心协力把行业推向了一个悲观的境地。但我们不该做鸵鸟,只管自己活得好就行,平台需要什么就做什么。”

他认为,中国长视频想要有未来,必须改变目前现有的评判标准。平台和创作者共担风险,这个市场才有未来。

当然前提是,平台提供的评价体系和数据得有公信力,得透明化。

“平台有平台的难处,我看得到他们的痛苦,之前大家都在做鸵鸟,都在回避,但现在发现路走不通了,就得正视这个问题。”

汪海林则提出了一个惊人的观点,他认为目前视频平台的问题不是收费太高了,而是太低了。

“其实像美剧,男性用户所占的比重较大,而且收费也比较高,因此能吸引到奢侈品等品牌的投放,但这套商业模式的关键在于,它们能提供与高会员费匹配的高质量内容。”

他认为,长视频一方面要把男性用户纳入到盈利模式里,另一方面要想办法吸纳高净值用户,由此引来拿得出更高预算的品牌投放。

从行业面临的现状来说,创作惯性不是一朝就能扭转的,长视频问题也有些积重难返,平台想要通过长周期、高预算来制作像《三体》《繁花》这般能够吸引高净值用户的作品,已不似几年前容易,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其他的路。

嵇道青说,近两年对他震动最大的一件事,莫过于发现几位上市公司的老板在充值看微短剧,每人花了几千到上万元不等。

“他们不仅自己看,还三番五次地诱导我看,最后我也充了365块,看了一下午《无双》。”

余飞则从创作角度分享了他眼中的长期主义:

“从电视剧时代到网剧时代,哪怕以后真到了微短剧时代,重要的是从业者要建立自己的一套完整创作体系,比如我的作品就追求内含的信息量永远比别人多,逻辑性强,故事好看。只要朝着这个方向努力,那你就不会怕电视剧、网剧、微短剧、男频、女频.....不会被任何潮流裹挟。这是人类文艺作品几千年以来留下的真理,哪怕以后剧集这门艺术不存在了,故事还可以这么讲。”

他也认为,只有这样的一个创作生态,才会与平台和用户一道,形成良性循环,既不必刻意讨好谁,也不用害怕冒犯谁,观众是会为好故事付费的。

【文/许心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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